长风万里_水天/seeter【完结+番外】(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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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长风听得明白,不觉苦笑道:“他连问都不问,就直接求见,看来是早知我在这里了。唉,别人至少还能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却连片刻都偷不到。”

  张子若边去应门,边轻松笑道:“大人要真想清静,少管一半事就好。”打开门,不由怔然,“缨络,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奉主子之命,前来送封信给叶大人。”踏进门的是一个双髻小童,笑容甜美,眼睛弯弯的象两道月牙,“主子说你认识我,怕叶大人疑惑,所以特地要我来。”

  “这是二皇子身边头一号书童。璎珞。”张子若对叶长风点点头,“以前我在二皇子府上见过。”

  璎珞对着叶长风恭敬一礼后,自怀里掏出封信,双手奉上:“这是我家主子的一点心意,还请大人笑纳。”

  “哦,你家主人客气了。”叶长风不经意伸出手去接,还没碰到纸页上,光影一闪,信已被人半途截了去,定睛一看,蓝珊不知从哪里掠出来,正没好气地立在面前,刀尖挑住信函一角,对着日光照了两照,又仔细移到鼻端。

  叶长风看在眼里,已猜出几分:“他这是……”

  “他在验毒。”张子若低声道,随即提高声音冷笑,“不过是一封信,装模作样做给谁看呢?”

  “这封信若是给你的,我保证连看都不多看一眼。”蓝珊头也不回,将信递给叶长风,冷然道,“我只管负责叶大人的安全,行事如何,无需向你jiāo代。”

  叶长风不理他们斗嘴,展开信笺,开头映入眼帘便是数行遒劲工笔:“天下州县者,共分十道,河南、河东、关西、剑南、淮南、江南东、西,两浙东、西,广南,其中最富,不过东南六路,淮南、江南东、西路,荆湖南、北路,两浙,全军钱粮,皆出于此。”

  原只以为是寻常寒喧拜会,不料开篇便提钱粮之节,叶长风微噫一声,不知二皇子元侃用意何在,坐回桌边,凝目往下细看。

  第44章

  “……太平兴国六年,本朝始定岁运江淮税米三百万石,菽一百万石;huáng河粟五十万石,菽三十万石;惠民河粟四十万石,菽二十万石;广济河粟十二万石。凡五百五十万石。三渠之中,又以汴河为首,边关粮糙,悉出于此。然军马渐增,配给旧时之粮谷,已有捉襟之况……江淮田盛谷丰,兼之漕运快捷,或可增多以为供。并附江淮各府一年中田产详qíng。”

  信末密密匝匝列出一排字迹,细看果然是江准数路各州各府的产粮数,更有数年来军马数目替迭,各项钱粮消耗。

  叶长风看完,将信递给张子若,略一沉吟,转头向送信的小童璎珞问道:“你家主人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没有了。”璎珞象是早料到有此一问,不慌不忙地笑道,“主子只说,等叶大人看完信后,让我问叶大人有没有什么话要说。若有,就由我代禀,若没有,也就算了。”

  叶长风不说话,在厅内来回踱了几步,才淡然回头:“转告你家大人,明日我就动身。”

  蓝珊一愣,张子若正在看信,大略能猜出叶长风要去做什么,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之快,也不由一怔。

  “好。既如此,小人这便告退。”璎珞笑咪咪地行了个礼,见叶长风再无吩咐,便跨出门外,却又回头道了一句,“叶大人行事果然明决,难怪我家主子时常推崇你,也难怪……”一句话未曾说完,竟不再往下说,抿嘴一笑,出门而去。

  “鬼鬼祟祟,一定不是好东西。”蓝珊哼了一声,“难怪什么?难怪我家端王爷也会看重这书呆子,是么?”

  璎珞早已走了,自然不能回答,蓝珊也只是心中不悦,随意发泄几句,谁知叶长风听了,倒先一笑:“不是。他这话,不是说你家王爷。”

  “那是?”

  “他说的是三皇子。说难怪三皇子会想方设法派人杀我。”

  蓝珊似有所悟,哦了一声,正值张子若看完,放下信,皱眉道:“就我所知的那几样,倒象不是假的。这是户部之事,也不知二皇子如何通晓。”

  “他要做一国之主,于各处关节上自然留心,不知安cha了多少亲信下去。”叶长风叹了口气,“看二皇子所说,没一句是拉拢示好,却借着这些叙述,来向我表明,唯有他,才配得上我大宋未来的国君之座。这人的胸襟,果然较同侪皇子要高出一筹。”

  “就算如此,那你明天动身,又是何意?”蓝珊终是问了出来。

  “按他信上所言,军费各项开支日渐浩大,若再添军出战,旧年所定各地漕运粮糙数目定然不够,然而要怎样添,添多少,却定要人实地去看过才知。这个时节,这个事端,我不去,还有谁去?”叶长风回椅上坐下,不无感慨,“你不用跟着我了,替我将这些回禀你家王爷罢。”又目视张子若,“明日你就去户部,清理相关帐目——我虽无三部吏员出入权,但既做了这转运使,调度数个部属也还无碍的。”

  “我说过跟着你,就定会跟下去,”蓝珊已抢先道,一脸不豫,“你不用时时想找机会打发我,到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

  “没错。”张子若这回居然赞同蓝珊,“有他在旁护着,一路行去,也可让我多放心些。”正色看向蓝珊,“叶大人的安危就jiāo给你了,你定要小心为是。”

  “为何我要小心?”蓝珊冷笑撇起了唇,“说不准在哪个无人的偏僻地,我自个先将他拿了,捆了,杀了烧来吃,你又能怎样?”

  明知蓝珊是故意气自己,张子若仍是沉下脸:“只要你做了什么,我回头定会对你家王爷也做什么,你觉得如何?”

  “这与我家王爷又有何关系,你果然可笑。”

  “可笑么?”张子若眼光闪了两闪,他那日就已看出,蓝珊对端王,怀有主仆之外的心意,倒底没再说下去,只是一笑。蓝珊不甘示弱,也同样瞪回去,心想你那点微妙心思,难道我看不出来么。

  两人一旁暗中较劲,叶长风也不去理会,自拿了那信,又一次仔细揣磨。他,以及身旁众人,却未想到,同一个时间,有个人也正在为了粮糙费心神。

  第二日清晨,叶长风带着蓝珊,匆匆离开京师而去。端王前晚已听蓝珊回报仔细,固然心如微波起怅惘,但这是正经大事,且自身也陷于军qíng杂乱兵马调拔中,无暇它顾,只能注视蓝珊良久,低沉道一声,去罢。

  十日之后,即八月壬辰,宋太宗立诏,寿王元侃为皇太子,改名恒,兼判开封府。大赦天下。文武常参官子为父后见任官者,赐勋一转。

  听得这消息时,叶长风尚在途中,而端王率军初始出城,都不由遥望京师,心生感慨,倒底,这太子位还是让二皇子夺了去。

  第45章

  气候由秋入冬,渐渐地凉了。本应gān燥劲寒的季节,江准一带,却是连下了几场雨,地势低的,待收的米稻有些便沤在了水里,年成显见不如去岁。

  正值太子册封时期,突遇此天变,唐悦自然不肯放过这等好时机。一边令人放出当今无道,上天震怒的传言,自己则来回穿梭于川浙各地之间,召集残余旧部,补充新血。唐悦原先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好听,那是为了掩饰暗影之láng的身份,不得不以采花为名,好自如出入秦楼楚馆,娇阁闺楼,此时大蜀既散,残局重整,这幌子,倒是再也用不着了。他为人原本慡朗仗义,又兼心思敏密,蓄意结jiāo一来二去之下,新蜀首领的豪侠声名也便渐行响亮。

  江湖上是不论什么忠君不贰的,见唐悦气度磊落,势力隐现,多少美女媚眼流香投怀送抱,自然多有羡妒,欣然与之往来。

  然而,这种日子真值得人羡慕么?

  唐悦站在窗前,端着手中的茶,有些出神。雨不知何时又在下了,一点点一滴滴,绵密不停。这样的天气里,那人仍在各处田庄核查奔波么?想是会的,那人就是这样一个执拗xing子,眼里只有公事,从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见过香主。”

  莺莺呖呖的声音自后响起。虽然唐悦如今已接下了旧日蜀军的残部,俨然一方之主,可跟惯了他的人还是原样相称。

  唐悦也不回头,语声里有一丝不觉察的峻冷:“都安排好了么?”

  “照香主的吩咐,一切都已安排妥当。”绿珠垂首而答。

  “那就好。余下的三天时间,你多留神盯着,别出差错。”

  “是。”

  只不过是一件小事,却因为关系到那个男人,香主竟然会紧张。虽然他遮掩得很好。绿珠心中微微一痛。

  唐悦点了点头,向雨里望去:“谁也不许伤了他。还有,给他留些人马,他身子弱,我怕他在雨中过久了会病。”

  “……香主……”

  “怎么?”

  “恕绿珠大胆。绿珠只是不明白,香主既这么心疼他,为何偏要挑他征调运送的粮糙下手?且淮安府,真州,这几处地方的厢军老弱无用,不堪一击,岂不比从叶长风所率jīng锐禁军手中抢夺更容易?”

  唐悦沉吟了一下,微微笑了。

  “天下粮糙俱是一样的,只是所运何处,却有大大的不同。叶长风此次调度的是军粮,我想北线若是粮糙不足,端王必会令人出击,务求速战,而辽军骑兵剽悍,以硬对硬多半会落个两败俱伤之局……就让太宗不断调兵往边界罢,内里空虚才好方便我们动手。”

  “可叶长风……就算我们不伤他,他军粮被劫,那是重罪……”

  “重罪又如何?”唐悦笑容里多出几许不羁自负,“莫要说流放、下狱,就算他被判死斩,我都能有手段劫法场,将他救出来,罪不罪,有什么打紧。”

  别的都是假,香主想借此契机,bī迫叶长风断了仕途一念,从此陪伴身旁才是真。绿珠暗叹了口气。香主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夜夜寂寥,于无人处的怅惘若失,夹着淡淡的悔意……绿珠也都收在眼里。

  原来纵英雄盖世,也耐不住qíng丝一缕缕地磨缠。

  唐悦不知绿珠此刻所思,尽是风花雪月,见她沉默,只当她仍不解,朗然一笑:“去吧。叶长风如何,你不用担心……还是说,你也爱上了他,仍记着那场未完的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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