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_水天/seeter【完结+番外】(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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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然起身,袍袖舒展一礼:“大人好生休息吧,我会多调一队兵马来此守候,请大人不必为安全多虑。”

  叶长风自然知道,安全云云,都是假的,杜绝端王有可乘之机,不至前来侵扰才是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张子若走到门边,叶长风突然想起唐悦一事,忙叫住了,将自已的发现详细道出,请他多加留心。被qiáng吻一节却仍是含糊跳过,张子若自顾沉思,也没有在意。

  张子若离去,叶长风心事稍稍放下。他原是豁达果决之人,知道自已无法出力,索xing便扔了开去,不再想那些沉冗杂务,倒在枕上,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睡便是十多个时辰,三儿送了两次饭菜,叶长风惺松睡眼中略一举箸,随即又沉沉睡去,似要将这些时日来的疲倦,都在这一眠中补足。三儿心疼主子,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连门前屋畔巡游的士兵,也被告知不可大声喧哗。

  门被敲得震天响时已到了半夜。守在门前的三儿连忙拦阻也没来得及,来人看服饰应是牢狱狱卒,神色极慌乱匆促,衣衫头发也零乱不整,要多láng狈有多láng狈。

  张子若送来的伤药果然管用。叶长风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慡,下身虽还隐隐不适,却已可自如行动。听见门外嘈杂声响,知必是出事,却不知是什么事连张子若也不能处置,心中一沉,迅速披衣装束,叫进来人。他记xing极好,有过目不忘之能,一眼就认出这狱卒是看守重牢中的一个。

  “李虎,有话慢慢说,什么事?”

  叫李虎的狱卒惶急之下,冲口而出:“犯人……犯人劫持了张师爷,要逃狱!”

  “什么?!”叶长风霍然站起,想了一想,取下裘衣,向外便走,“边走边说,要仔细些,一五一十将你所知全说出来。”

  大牢离知府衙门不算远,只转过几道街便到,叶长风一路详加询问,终于自李虎破碎的叙述中,弄清了前因后果。

  张子若接手事务后,立即传令大牢,多加一倍人手,将唐悦严加看管起来。下午又亲自去瞧了一瞧。叶长风那夜离去时曾命将唐悦锁上双枷,及至张子若去看时,双枷俱在,颈中铁链冰冷沉重,一端牢牢钉在青石墙中,张子若横看竖看,实在看不出唐悦有何逃脱的机会,例行吩咐几句,也就走了。

  外面来势汹汹如临大敌,唐悦却只是懒懒地笑,垂了眼,半躺在墙角,有些象认命,又有些象毫不在乎,直到狱卒送晚饭来,才突然生变。

  将木碗远远地掷了出去,唐悦一反安静常态,吵闹着要见知府叶长风,说有“谋逆事要检举”。若换了别人,深更半夜作闹起来,那帮老成jīng的狱卒定不会理他,说不定还会杀威棒三十下,打到伏了再说,然而这人却是知府及师爷亲来两次检视过的,又出语什么谋逆——不敢惊动叶长风,先行回报了张子若。

  张子若听了狱卒的回报,也有些惊疑不定,快步去了,才入牢中,来到唐悦身前,唐悦忽地从地上弹起,动作如迅雷不及掩耳,众人还未看清怎么回事,唐悦身上的木枷已寸寸碎裂,四散了出去。

  木屑激飞,长笑声中,张子若被唐悦锁住咽喉,唐悦以之为质,令狱卒jiāo出颈中铁链钥匙,还有——

  “什么?”叶长风听得惊心,忍不住急问。

  “还有,要见大人……他说,不见到大人,他不肯走……”李虎低下头,嗫嚅地道。

  也难怪李虎这般模样,世上竟有这等嚣张的囚犯,劫持官员本就是死罪,却还指名道姓,要见一府之首,当真是肆无忌惮,视王法为无物了。

  第8章

  夜黑风高,星月无迹。

  平阳府重牢的青石高墙外,数十点火把将几丈内照得白昼一般,一众衙役厢兵多是从被窝里匆忙爬起,素日里风平làng静已成惯例,突然遇到这种大阵仗,无不惶惶然内心不安,刀枪紧紧提在手中,却是谁也不敢大声喧哗,不敢自作主张,只留了两个老练的,在牢门口跟里面有一处没一处地喊话。

  见叶长风一行赶到,驻地厢兵的都头远远地迎了上去,天色虽冷,想到脖子上的脑袋,脑袋上的顶戴,无不有搬家之忧,他的额前已是布满汗珠:“叶大人,您瞧——”

  “不要慌,贼人还在里头没逃走,这就是可为之处。”叶长风反而要安慰这位军甲披挂穿满一身的武官,转眼瞧了瞧地势,合着方才所思,心中已有了计较,“老兄命令这gān人都撤出十步之外吧,散开些,把手里的刀枪都换了,换成长弓短弩,一见飞贼出来,同时往他身上招呼,明白了么?”

  都头也不知听懂了没有,眨巴着眼睛应了一声,挥手自转身吆喝去了,叶长风看着那群兵士乱纷纷散窝jī的模样不禁暗暗摇头,他刚才原想说,人都挤在一处,算杀贼呢,算取暖呢,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唉,给都头留个体面吧。厢兵倒底是服役之用,如果换成端王手下那群身经百战的禁军jīng英,自已现在也不用这么头痛。

  牢内隐隐传来大笑声,夹着听不清内容的对话,叶长风皱了皱眉,一掀袍角,从容地向死牢的入口走去。

  都头远远看见,想拦又不敢,又有些盼知府大人也无功而回,犯人逃狱的过失就可推到他身上,自已顶多算个调度不力。他于兵道甚差,于当官之法却颇有心得,早就吩咐所有人封锁消息,不许将今日之事向外泄露半个字,若赢了,事后自然可以大说特说,若败了,也是越少人知越好,甚或可以掩下不报。

  叶长风却完全没想到这些,他全部的心神都放在面前这个行径古怪的大盗身上。

  经过深长的青石甬道,踏入牢门,牢中的qíng形倒不象叶长风想得那般箭拔弩张,杀气腾腾。

  先映入眼的是墙角一盏微弱昏huáng油灯,灯下两个男子分两侧席地而坐,细看体态,正是大盗唐悦和被劫持的师爷张子若。

  唐悦早听见叶长风的脚步声,也不惊慌,偏过脸,对叶长风扬了扬手中的酒壶,也不知是在哪里找来的,笑道:“叶长风,夜深霜重,来一起喝杯酒,驱驱寒意罢!”

  张子若抬起眼,安详一笑:“大人,我除了被点了xué道外,别的都很好。大人不必为我担心。”

  叶长风原已在心中筹划好如何应对各种场面,可是象眼前这般qíng景,倒还真是出乎意料,愣了一愣,又向前走了两步,才算看清那两人神色。

  唐悦身上重重的枷锁都已解开,黑沉沉地散落在一侧,只剩颈间一道粗重铁链还栓在墙上,叶长风听说过,这道铁链又名鬼见愁,无论是锁口还是链身都有特殊构造,是专用来对付那些江洋大盗、积年老贼的,想不到此时倒又派上用场。

  张子若衣袍整齐,面上微微含笑,细打量才能看出,左半侧身体不自然地僵硬着,右手倒还活动自如,正端起杯酒,将饮未饮。果然就象他自已说的那样,除了xué道被点,其它都没事。

  “子若,辛苦你了。”叶长风柔声先道了一句,才看向唐悦,脸色淡淡,“你——想做什么?”

  “我现在想做的,就是你能陪我喝一杯。”唐悦的双眸在暗影里格外明亮,笑得轻松,“你酒量好不好?”

  “不好。”叶长风静静立在原地不动,影子投在石墙上,拉出沉沉的一道,“就算好,我身为朝庭命官,你是阶下之囚,又正劫持人质,我们志不同,道不合,这酒,喝不得。”

  “当官的规矩果然多,”唐悦无所谓地一笑,“也真会给人编罪名。我劫持人质了么?我明明是摆下酒,请他来聊聊天,顺便再请一下你而已。”

  叶长风怔了一怔,他幼就聪慧,稍长入学,再到长中举入仕,往来应对之人,无不是有名的博学大儒,官场故jiāo,敬他恨他的人都有,但言语对答间,多是庄重肃然,再正经不过,偶然有玩笑,也是一带即没,象唐悦这般漫不经心qiáng辞夺理的,还真是第一次遇上。

  不愿跟他当真折辩,叶长风哼了一声:“唐悦,门外布满了军士,你逃不出去的,束手就擒吧。”

  “又来了。”唐悦摇摇头叹气,“叶长风,你们为何总喜欢说些废话……这句话我一生中听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不是一样好端端地活到现在。我真要逃,你拦得住我么?”

  第9章

  叶长风只觉啼笑皆非。一个犯人颈中被铁链牢锁关了几十天,嘴里却还在说着甚么若想逃,你们拦不住的鬼话,真是大言不惭了。

  幸亏叶长风耐心素来很好,一面暗察qíng势,忖思如何化解僵局,一面目注唐悦,淡淡道:“你既然不想逃,就请将子若放了,继续安心坐牢。”

  一向严肃的叶长风居然也会调侃,张子若在一旁听了,几乎忍俊不禁。

  唐悦也怔了一怔,随即神色如常:“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你等会自能瞧见。”

  他在等什么?退一步说,他今日这大张旗鼓越狱的举动,又算什么?

  叶长风心中微微一沉,隐约觉得这件事比想象中的要更加麻烦。

  略一沉吟,烛光闪烁,重牢yīn冷黯淡的空气中,叶长风还是问出了教自已悬疑已久的问题:“唐悦,金家那件命案,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叶长风,你还真尽职得很,此刻也不忘问案。”唐悦微笑,“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而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什么事?”叶长风眉头微微蹙起,他已觉出唐悦在拖延时间,偏偏自已又没有什么好法子可不伤张子若而将他一举成擒。

  “坐到这边来,陪我喝完这壶酒。”唐悦的眼神明亮深沉,光影里看来竟颇有几分气势。这人真的只是一个采花大盗么?叶子风暗暗起了疑心。

  话已说到如此,势不能再推辞,叶子风坦然一笑,走了过去:“君既相邀,敢不从命。”

  这种牢狱之地,桌椅自然是没有全套的,幸好还有一张又歪又破的矮桌,三人各各围了,席地而坐。仅有的一壶一杯,分别执在唐张二人之手,唐悦四下张望了几眼,找出一个缺了口粗瓷大碗,斟满酒,笑道:“要两位用这样粗陋的酒具陪我,实在抱歉得紧。还好器皿虽差,酒却还是五谷jīng华,喝之无妨。”

  唐悦本要将酒壶递给叶长风,被叶长风无声推拒了回去。自端起碗,叶长风微微一笑:“请。”

  酒才入口,醇厚特异,叶长风便明白,这酒,是张子若带来的。瞧了张子若一眼,对方回自已一个无奈的笑容,仿佛说,我只是想套出点话,谁知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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