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娴从她一进地牢时便定定的看着她,面上出奇的平静,丝毫没有沦为阶下囚的láng狈和慌张,“你这是来找我血债血偿了?”
颜绾在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定住,垂眼看她,“你的系统呢?”
萧娴抬手,摸了摸腕上的手镯和玉戒,“我也想问你,为何危楼不存在了,但你却还能站在我面前?”
颜绾摊了摊手,“我当初任务失败,失败的惩罚就是永远待在这里。如今即便任务完成,也与我没有什么gān系。现在的宿主,不是你么?”
萧娴沉默。
见状,颜绾缓缓蹲下身,“如果我没猜错,你原本是要被传送走的。只是……系统出了什么意外,所以你才不得不困在这地牢里?”
萧娴嗤笑了一声,伸手摁开玉镯上的凸起,看了一眼那加载进度变成75%的界面,“你猜的没错,我走不了了。”
她面不改色的骗了颜绾。
如此缓慢的加载速度,这系统果真是信不得。
“系统毕竟是死物,比起它,我更相信人。”
颜绾了然的挑眉。
“你赢了。”萧娴笑,“我说过,你是个很好的对手。”
“错了,我的对手从来不是你,”再抬眼时,颜绾勾了勾唇,眉宇间渐渐现出些锋芒,“我要对付的自始至终只有系统。其实,这系统落在你手上,和落在旁人手上,并无太大区别。”
“……”
萧娴笑容微微一滞,眉心微蹙。
“因为在我眼里,你也当真只是个普通的……”颜绾顿了顿,随即缓慢的吐出两个字,“蠢货。”
萧娴猛地抬起眼,眼刀直直扎向身前的颜绾。
见她这幅模样,颜绾眯了眯眼,“萧娴,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陆无悠这个名字了?让我继续猜一猜……陆无悠是你的人生标杆?”
“……”
萧娴一下攥紧了手,目光死死盯着颜绾,始终维持的冷静突然坍塌,姣好的面容一瞬间竟是血色尽失,神色yīn沉可怖。
“你羡慕我,嫉妒我,却又一心一意想要模仿我。直到后来,你终于从系统那里得到了一个机会,一个拥有危楼,还能直面陆无悠的机会。我说的,可有错?”
颜绾从前一直不明白,为何她总能在萧娴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直到后来,她在暗室里看到了萧府被抄没的所有物件的清单,看见里面有数十本有关陆无悠和危楼的话本时,她才终于明白萧娴身上那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
“恕我直言,你的模仿当真很拙劣。”
颜绾近乎残忍的一字一句道,眼睁睁看着萧娴的眉眼逐渐狰狞起来。
其实她真的是个很小心眼的人。
长乐宫那几日,萧娴总想把陆无悠惯用的手段用在颜绾身上。
既然萧娴如此喜欢模仿,那自己今日就叫她亲眼看看,真正的陆无悠是如何在最柔软的地方狠狠扎上一刀,取她心头之血的。
萧娴面上隐隐浮起些癫狂的神色,“你闭嘴!闭嘴!!”
她猛地扬手,手上的铁链在墙壁上撞出刺耳的哐当之声。
差不多了。
颜绾从衣袖里拿出一柄匕首,正是那一夜无暇架在萧娴颈边的匕首。
“你要杀我?”
萧娴摇头,“陆无悠不会这么轻易杀我……陆无悠会留着我继续折磨,她不会杀我……”
她一点点向后退,眼前是已经加载到85%的回归进程。
她害陆无悠至此,陆无悠怎么会舍得杀她?!
她笃定陆无悠一定会像她当初折磨颜绾一样折磨她……陆无悠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让她死!
只要陆无悠再折磨她一阵子,她就可以熬到100%,她就可以离开这里,去系统里描述的另一个世界……
“你不会杀我的,不会……”
萧娴的声音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的垂眼,看着那没入自己腹部的匕首,颤抖着手捂住了那迅速晕开血迹的伤处……
“你……”
颜绾松开匕首,眸底的波澜渐平。
缓缓站了起来,她转过身朝地牢外走去,“你欠我一条命,自然是要还我的。余生还有很长,我没有必要在你这里消磨……到此结束就好。”
萧娴的视线渐渐模糊,眼前只剩下颜绾那沾了些血迹的裙摆在地上拖曳……
系统屏幕上的加载进程卡在85%,再也没有任何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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糙长莺飞,chūn风和煦。
一黛衣女子带着丫鬟从小径那头缓缓朝花园里走来。
“小姐,你不要灰心。那渊王妃体弱多病,便是渊王即了位,她也定是没那个福气做皇后的。有萧贵妃在,皇后之位一定还是小姐你的。”
“你当真以为,我想要那皇后之位?”女子轻笑。
“皇后凤仪天下,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小姐……不喜欢?”
“不喜欢。”
“也对。小姐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太喜欢的物件,没想到就连皇后之位也是如此……”丫鬟撇了撇嘴,“哦,对了,这是书肆里新添的话本,小姐您掖着点看。这和危楼有关的,说到底还是禁书……”
女子眸色一亮,伸手接过了话本。
丫鬟还在继续感慨,“奴婢当真不知,这世间还有什么能入得了您的眼了。”
女子翻了几页话本,笑而不语。
第一七八章轮回
紫宸殿。
棠观正在殿内批着奏折,徐承德躬身走了进来,小声道,“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棠观的动作微微顿了顿,沉默了片刻,才将手中的笔搁下,抬眼道,“让她进来。”
“是。”
时隔多日,颜绾又一次重新踏进了这寝殿。
她刚从地牢中回来,身上还带着一丝yīn寒的气息,而曳地的浅色裙摆也沾着些血迹,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尤为鲜红。
棠观的视线在那抹血迹上微不可察的滞了滞。
“我杀了萧娴。”
颜绾缓步走到棠观身边,探身拿起砚台边放着的墨锭,一手挡着衣袖,一手不轻不重的研磨起来。
目光顺着她的手停在那缓缓打着转的墨锭之上,棠观眸光微闪。
一如从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像一切打着转就又回到了原点。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都要忘了这些时日里发生的种种。
陆无悠,萧娴,危楼,还有他未出世的孩子……
磨墨的那个人依旧在他身边,但那纤如柔荑的双手却成了搅动风云、祸乱朝纲的罪魁祸首。
“陛下曾答应我,会放过危楼剩下的人,不知可作数?”
颜绾低垂着眼开口,眼下被烛光投上一层浅浅的yīn影。
棠观回过神,重新看向了手中的奏折,嗓音沉沉,“我记得我只说过,会对死门中人从轻发落。”
她还真是会得寸进尺,不仅将范围扩大了,还把从轻发落译为网开一面。
颜绾手腕一顿,低低的叹了口气,“无论是生门还是死门,他们都不会再有丝毫关于危楼的记忆。我向你保证,危楼从今以后都只会是一个传说。”
棠观沉默。
“那陛下还想如何?一定要将危楼屠了个gān净才肯作罢么?”
颜绾磨墨的动作顿了顿,“他们从来都只是身不由己的工具而已。陛下想销毁工具,是不是还得先处置了使用工具的人?”
闻言,棠观蓦地抬眼看向她,执着笔的手微微收紧,口吻里隐隐带了些执拗,“人和工具,总要毁去一样。两者都留下,便是后患无穷。”
颜绾放下手中的墨锭,郑重的垂眼对上棠观的视线,“陛下的意思是,只要陆无悠死了,危楼这些人就可以安然无恙?”
“……”
那死字落进耳里却是异常刺耳,让棠观不由蹙起眉,刚要开口,却见颜绾已经转过身就朝殿外走。
棠观心头一震,忽的起身疾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颜绾,“阿绾,不要bī我……”
“陛下,我叫……陆无悠。”颜绾不动声色的启唇。
“阿绾,”棠观攥着她的手紧了紧,“你从前不会这样。”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容忍底线……
“我可以放了危楼的人,但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提陆无悠好不好?”
他沉声道,“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我已经命人将软软从北疆带回来,再过几日,她便能回京了。我们就还像在并州时一样,把危楼把陆无悠通通忘记……难道不可以吗?”
颜绾垂眼。
半晌,她挣脱开了棠观,定定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顿了顿,她扬手捧着他的脸,踮起脚,在那微冷的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如你所愿。”
棠观眸光黯了黯,刚要低头将唇再一次覆上去,颜绾却已经几步退了开来,“陛下,我先回长乐宫了。”
棠观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眉心紧蹙。
不知为什么,他竟从那背影中看出了一丝决绝。
心里莫名有一丝不安,棠观转身回到了书案前,又拿起奏折看了片刻,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心思批阅。
想了想,他扬声道,“来人。”
徐承德连忙推开殿门走了进来,“陛下?”
“替朕拟一道旨,端太妃薨逝,大赦天下,今日便将上次捉到的所有危楼中人放了。”
“陛下?!”
徐承德一惊。
“去吧。”
“是……”
徐承德躬身退了下去,然而刚一退出殿门,却见一內侍急急忙忙冲了过来,“徐公公!!长乐宫,长乐宫起火了!”
“什么?!!”
徐承德眸光骤缩,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长乐宫的方向竟是果然映着些灼灼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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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起火了。
只有皇后娘娘和两个丫鬟的长乐宫,在那天夜里忽然起了一场大火,火光几乎照亮了皇城的半边天。
整个皇宫的人都救了大半夜的火,却也直到黎明才将长乐宫的火彻底扑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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