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他哥_姬泱【完结】(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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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长哨呼啸而至,骑兵马蹄翻飞,众人纷纷争先恐后的退避三舍,来不及躲避的人们,连忙跪伏于地,把头磕在地上,额头沾染了尘土也无法顾及。原本熙熙攘攘的雍京城一片寂静,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走在最前面的人举着一面雪白的王旗,正中是一只展翅yù飞的雄鹰。

  太子的雪鹰旗。

  文湛就在那里,被众人簇拥着,似乎端坐于云端的神。

  我没有躲避,只是站在人群后面,就那么直挺挺的站着,看着他,他也看到了我。似乎是一股执拗,我们都不肯错开彼此的眼神,就好像站在了忘川河水两岸,人群,皇宫,雍京,似乎整个尘世都在我们之间化为乌有。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也许,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我才能安静的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我和他之间的爱并不是两qíng相悦,gān柴烈火,相守一生。这份感qíng天生就带着罪孽,伴随着乱伦和杀戮,它就像一个早就已经死去的人,只剩下gān枯的白骨,若隐若现埋葬中尘埃中。可是,文湛让白骨生出了血ròu,即使它依旧鲜血淋漓,却是活生生的,只是,我最终和他失之jiāo臂。

  我想要最后一次好好的看看他,我要把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的脸,他的愤怒,他的笑,他的焦躁残酷、犹如bào风骤雨一般的爱,都记在我心中,回顾余生,带到幽冥!

  身后,绮罗拉住了我的手。

  这个尘世并不寂寞如雪。

  它凌乱疯狂,拥有吞噬人心的力量,却终将湮灭于虚无。无论什么样子的爱yù纠葛,终究有消逝的一刻,我终于不能再逃避。

  我也拉住了她的手。

  太子身后的是数千铁甲,寒光凛冽,可是他的眼睛却深似大海,平淡无波。似乎这将近的láng烟于他,不过是一局棋,一场戏,一片过眼云烟。

  刚到腊月,绮罗总是觉得全身无力,想吃酸的,我娘发送了一个太医老头儿过来,仔细瞧瞧到底怎么了,结果那个大夫chūn风满面,笑着连说恭喜,他的满面笑容,透着一丝丝的恐惧,却马上就揭了过去,叮嘱我要好好照顾绮罗,说以后要静心修养,她不要再骑马了。我送他出门,他开的药方拿了给下人,让他们去抓药,可是他留下一些宫中内用的补药,我却都扔了出去。

  第二天,我就进宫去见我娘,报喜。

  绮罗有孩子了。

  我忽然有一个想法,这也许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进宫了。

  在寿chūn宫中,我娘仔细问了绮罗的qíng况,“害喜多久了?”

  我,“不长,就这个月开始的。”

  我娘赶紧说,“那要多在意一些。女人的胎没有坐稳的时候,很娇贵,还有,她有了身子之后,就不能再同chuáng了,这段日子你规矩些,别再跟你之前的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勾勾搭搭的,刚好了几天,要是再像之前那样的胡闹,娘非被气死不可。”

  我点头,“不会。”

  我娘,“绮罗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我让他们从太医局拿给你。”

  我拉着她的手说,“娘,您别担心了,绮罗自己就是大夫,家里也有很多补药,比大内的一点也不差,您就别劳动太医局了,省的给小人说三道四的,心烦。”

  我娘又是点头,感叹说,“这倒是。对了,你府里使唤的人都可靠吗,要不要娘再给你几个?”

  “这也不用。绮罗回娘家住了,尹部堂家大人多,不用再加什么人伺候了。”

  她看了看我,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再问,然后双手合十,开始念阿弥陀佛。她说,“这下子好了,老赵家有了后,就算娘死了,也能去见你亲爹了。阿弥陀佛。”

  我站起来,“娘,那我先走了。趁着太子殿下没有回宫,我去一趟南苑藏书阁,听李芳说,我爹的画像从古王陵取了回来,就放在那里。我去瞧瞧。”

  她说,她送我出来。

  到了寿chūn宫的大殿外,我娘冷不丁的拉住我的手,问我,“儿子,你是不是,不打算再进宫了?你要走,只带走你爹的画像吗?”

  我摇头,“不,还有娘的。”

  她的双眼盯着我,似乎要把看到眼睛中,永远留下一般。

  突然,她收紧了手指,用力一推我。

  “走!你走,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永远不要再踏进宫门,我死了你也别回来!”

  我苦笑,“娘,您别乱说话,您老万载千秋的活着。”

  活着,一直活着。

  可我的不孝和任xing,却让您再一次承受失去亲人的苦楚,尝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辛酸。我没有按照拜别的礼节跪下,反而站好了,伸出双手抱住她,我把脸贴在她的肩膀上,就像小的时候,她抱住我一般拥住她。

  最后一次了吧?

  我心里默默想着,娘,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下一辈子,如果还有下辈子,我还做您的儿子。做一个世上最乖,最听话,最孝顺的儿子。再也不和男人纠缠不休,与您守着平淡的日子,一直到轮回的尽头。

  第232章

  南苑是皇上修真打醮的地方,这里是禁苑中的禁苑。没有奉召而随意踏足这里的人,只有尸骨无存这样一个并不美妙的下场。传说,这里存了许多许多的经书,无论是佛法,还是道法,一样的汗牛充栋,一样的大法无边,一样的众生,一样的众相,一样的生死涅槃。

  传说中的佛陀挑选一个钝汉,传道于金轮法界。钝汉,我以为就是蠢蛋,不过现在看起来,那个蠢蛋却比世间大多数人都聪明太多了。

  至少比我聪明。

  我根本就看不懂佛经,也参不了禅语,我的疑问并不多,我能想明白的,自己都已经想明白了,想不明白的,问了佛祖,我也想不明白。

  我来南苑,是来取一副画像的。

  huáng瓜身份非同一般,他拥有一个腰牌,可以让我们随意进出南苑,而不被挫骨扬灰。

  南苑,藏书阁。

  这里没有人,却光泽如镜,像是有人天天小心翼翼的呵护着。

  huáng瓜打开了最顶上的紫檀huáng金书柜,拿出了我想要的画卷。

  我见过它,就在古王陵,当时尘埃飘dàng,崔碧城身陷险境,所以没有仔细看,只是蓦然之间惊呼一瞥,却在我糊涂的一生中掀起惊天巨làng。

  现在它就在我的面前。

  我跪坐在书案旁边,小心翼翼,屏住呼吸,慢慢展开了这副已经泛huáng的丝绢,就怕一个大哈欠,它就碎了。

  听人说,画上的这个人,就是我亲爹。

  大郑的罪人。

  画中的他慵懒的坐着,手中拿着一个瓷盏,轻轻凑到嘴唇边上。

  传说中,他xing如豺láng,却拥有一张女人般柔美的面孔。

  苍白的脸,血一般鲜红的嘴唇,带着一丝诡谲却羞涩甜美的笑。

  huáng瓜说,“这是皇上亲手绘的画像。”

  我嘀咕了一句,“那他一定很爱他。”

  huáng瓜扬起一张充满困惑的脸,“什么?谁爱谁?谁不爱谁?谁是谁啊?”

  我拍了怕他的肩膀,“也许你适合去参禅。”

  一脸呆滞的huáng瓜,却说出了这个世间最让世人勘不破,道不明,却又深陷其中的迷局。

  我看这幅画。

  原先一些人们yù语还休,隐晦不堪,风云动dàng的往事,似乎都展现在这个画上了。阳光从禁宫的雕花窗透了过来,金子一样撒在画卷上,模糊了时光,也模糊了生死。

  他爱他。

  这样的感qíng骗得了世人,骗得了青史,甚至可以骗得了自己,却骗不心。一笔一画,仔细描绘,可以赋予死者永恒的微笑,皆是源自他爱他。

  也许,爱比死亡更qiáng悍。

  死,只能让人和这个尘世诀别;可是爱,却可以让人上天堂,或者永远沉沦无间地狱。

  吱呀一声,雕花门被轻轻推开。

  huáng瓜呵斥,“大胆,擅闯南苑,死罪无……赦……”

  可是,就如同从小到大那样,见到那个人,huáng瓜的舌头就好像被猫叼走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清楚。

  是太子。

  我不知道他已经回宫,等我抬头看到他背后的天空的时候,已经是暮霭沉沉,巍峨的宫殿在暮光当中,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huáng瓜显然想起来太子的禁令而变的惊慌失措,文湛不许我再入宫,也不许我再在他面前出现,不然,看见一次,就杀我一次。huáng瓜吓的开始颤抖,他竟然没有向太子行问候的大礼,就跪在地上,匍匐向前,就开始语无伦次的求饶,“殿下开恩,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猪油懵了心窍,硬是把赵公子领到南苑的,您要杀就杀了奴婢,……,殿下开恩,开恩……”

  文湛恍若无睹,只是看着我。

  良久,似乎外面的天空已经彻底的黑了下去,他忽然皱眉,似乎刚看见眼前有个一直在磕头的huáng瓜,他低头看着看,huáng瓜也抬头,看着他。

  “出去!”

  他吩咐道。

  huáng瓜有些恐惧的看着他,又回头看看我,外面进来两个人,把huáng瓜架走,然后那两扇沉重的雕花门,在文湛身后被关上。

  他慢慢走过来,就像沉睡于huáng泉的灵魂,看到来生的第一缕阳光。

  我想要看清楚他,却双目刺痛,闭上眼睛,捂住双眼的手掌一片cháo湿。这是怎样的痛苦,不是身上那些纵横jiāo错,却早已经愈合的伤口,却为什么让我痛彻心扉恨不得立即死去?!

  他在书案前停住了脚步。

  这么近,近的连呼吸都能听见,啪的一声音,我似乎能听到自己gān瘪的心碎裂的声音,就像是每次出现大征伐的时候,大神官用烈火烤gān的guī壳,一丝一丝皲裂,直到成了粉末。

  然后,他拉开了我放在画像上的手。

  他的手指都是冷的,没有了之前的温度,不知怎么了,我都能感觉到他指尖微微的颤抖。

  “承怡……”他的声音很轻,接着他说,“我恨你。”

  “可是我知道,那只不过是忘不了你的借口。”

  他把我的手掌按在他心口的位置,却用一种冷淡至死的口吻说,“这里只是你的,一直都是,所以,我认命。”

  我几乎哭的痛不yù生,所有的前尘往事,还有他血淋淋的爱qíng,jiāo织成一片黑色的网,严密密的笼罩在本来就已经暮色垂落的南苑藏书阁。

  我知道我就要死了。

  这一辈子我对不起太多的人,可是最背负不动的,还是文湛的qíng债。他是我过奈何桥都无法忘记的人,也似乎是我以死亡也无法诀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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