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我一脚把他踹开,“我去军营里看看,叫他们准备回扬州!”
江原躲开,严肃道:“你去哪都行,就是去见宋大哥不行。”
我不满他态度:“凭什么?”
江原冷哼:“凭他看到你时眼神不正,凭宋然素来小人行径,说不定又会利用你……”
我正色道:“别说他小人,他有苦衷。”
“有苦衷就对做过的事心安理得了?”
我跨上燕骝,拉起缰绳:“我没空理你。”说着便向城外奔去。
江原不甘心地道:“总之你不能去见他!”
人都有逆反心理,本来我倒不想与宋然在公事以外过多接触,可是被江原一顿胡缠,我想到今日宋然表现,又想到宋师承,还是决定去见见他。毕竟我不想看到宋师承身死异国,相信宋然也是。
宋然这次只随身带了二十名护卫,没有副使,不知是否代表赵誊对他已经放心。可是南越如此苛刻,要想这般迎回宋师承,几乎是任谁都不可能办到,却派了宋然做特使,这又代表什么呢?
思索中,脚步已来到客馆之外,正要进院,却被守门士兵拦住:“越王殿下,太子殿下有令,没有他在旁,您不得单独见南越特使?”
我觉得好笑:“为何?”
“这……”一名士兵迟疑,“太子殿下说,您本是越人,要避嫌疑……”
我掏出令牌道:“你直接受命于我,谁告诉你听命于太子的?还不让开!”
士兵们恍然,急忙躬身道:“是!”
我扫他们一眼,将他们扫得不敢抬头,迈进门,又想起什么:“听我教令,没有我陪同,不得放太自入内。”
士兵们急忙称是,我满意地叫过院内一名士兵,叫他引我去宋然的住处。
客馆中房屋很多,宋然却选了最靠后的一间院子,他房中只亮了一盏灯,除此之外,院中到处都是黑沉沉一片。守在外面的护卫见我来到,急忙进房禀报,不多时便见宋然亲自开了房门,看见我后,便默默站在门口。
我站在阶下,淡淡笑道:“宋大哥。”
宋然却转开眼,自己让到一边:“殿下,请进。”又对护卫道,“你们都到院外把守。”
我进了房,只见房中昏暗,除桌上点了一根蜡烛之外,余物都隐没在黑暗里。不由轻声道:“你还是只点一盏灯。”
宋然静静地道:“现在更多时候不点。”
宋然曾对我说,他不喜欢点灯,不喜欢黑暗里的火光。过去不解其意,如今再见,才能体会他当时心中悲凉。可惜早已分道扬镳,再也没有机会坦诚相待。
我笑了笑,假作没有在意,径自坐到桌边,拿起他正翻看的一本书,轻松道:“宋大哥住在这里可还习惯?”
“多谢殿下,没什么不习惯。”
我放下书,微微诧异:“宋大哥怎么不坐?”接着毫不拘束地拉了他一下,笑道,“我们很久没有这样相处了,好容易有机会,今夜就闲聊几句如何?”
宋然默然在我对面坐下,我又笑着看他:“聊什么好呢?”
宋然抬头对上我的笑眼,怔愣了一下,眼眸就此定住,似乎再也不想转开。我也不觉看着他,彼此无语,又是对视良久。
也许他此刻正与我一样,想起了幼年时的无忧无虑,也想起了过去无数个烛光灯影下的忘qíng畅谈。
“殿下的伤,都好了么?”宋然突然开口。
“伤?哦,好了。”我惊醒一般,又笑,“前些天吐了几口血,似乎反而把病根吐没了。”
宋然放在桌上的手臂动了一下,又慢慢握起拳:“殿下下雨yīn天时,还是要注意。”
我笑着点头,也问:“宋大哥还时常做噩梦么?”
“不大做。”
我由衷道:“那很好。”
宋然看着我:“只是总梦见小时候的事,和刘恒,和殿下……”
我转头:“往事不须再提。”
“对……往事不须提。”宋然机械地重复。
我不再看他,却忍不住问道:“赵誊对你信任么?”
宋然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点点不稳:“他没有理由怀疑我。”
我再点头:“刘恒还好么?”
“他到太常寺去任职了,我们很少见面。”
“他知不知道……”
“大概知道一些罢。”
我沉默片刻:“你……能不能——”
我抬头,微微愣住,手腕被宋然牢牢握住了。他深深看着我的眼睛:“我会关照他,你不用担心。”
我重新摆出笑意:“宋大哥,赵彦在此谢过。”这句话说完,本yù抽回手,宋然居然更紧地握住我,我想了想又道,“刘恒对你或许有误解,你该跟他解释清楚。”
“为什么不让我先对他解释清楚你的事?”
我笑:“有什么可说?他不知内qíng,或许还更安全一些。你知道刘恒虽从小有些恶趣味,可是遇大事从不含糊,甚至耿直得过分,他被调离御史台绝非偶然。因我一人,牺牲已经够多,难道我还愿再眼看昔日好友在面前血溅三尺?”
宋然听了,好像要安慰我般道:“合肥一战几乎全军覆没,只有霍信略有收获,朝中多人对这次匆忙出战有微词。赵誊也些心惊,正在急着安抚,不会再轻易触动其他势力,那一千近卫的家人都得到了朝廷抚恤。”
我淡淡问:“赵誊应该将我bī杀旧部的消息宣遍军中了罢?”
宋然似乎不愿回答,仍是抓紧了我道:“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荆襄守将自有判断。”
我低头:“无所谓,我只是想知道赵誊是否真这么做了而已——他到底有没有迎回宋老将军的意思?”
宋然缓缓放开我,嘴角略带了一点讥讽:“他只是畏于人言,不得不做做样子。不论义父最后回不回去,他早已准备撤去义父兵部尚书的职位,连顶替人选都想好了。”
“那你呢?”
宋然郑重地看我:“我若不想救出义父,就不会亲自来…”
桌上的蜡烛燃尽了大半,房中更加昏暗,我像以前一样,看不清宋然的整个轮廓。这样的相对,令我突然觉得莫名惘乱,站起来,在房中走动了几下:“你认为魏国提出的条件,赵誊会答应几个?”
宋然也站起来,他挡住了烛光,高大的身影几乎投遍了整个屋子:“我想,他会答应第二和第三。”
我表示赞同:“只重虚名,不务实业,赵誊作风。”又静默许久,才道,“宋大哥,你十分报仇心切罢?”
宋然似乎一惊:“殿下……”
我低叹一声,抢过话头,悠悠道:“我过去曾请求你留下赵焕xing命,实在qiáng你所难。现在想来,我既已背离南越,早无良知可言,何必又害你不能报仇雪恨?”
宋然十分惊异地跨前一步,手掌颤动,按在我的肩头:“殿下?”
我回身,眼中多了一抹水光,笑道:“如果不是怕你家族再次蒙受屈rǔ,真想不顾一切地把你拉来,如以前一样并肩作战。”
宋然全身一颤,似乎有什么qíng绪再也忍耐不住,猛地将我抱进怀里。烛光已灭,我全身沉浸在黑暗里,只觉此刻像极了一场梦。这亲近又疏离的qíng感,却是梦境里也不忍触碰的东西。
“宋大哥,答应我另一件事,”我声音很轻,牙齿的力道却将嘴唇刺破,“让赵焕活过今年冬天。”
宋然抱紧我道:“我答应殿下,不问缘由。”
我抬手,也轻轻抱了他。
从客馆中出来,我立刻看到一个模糊人影站在暗处,见我走近,冷眼寒声道:“抱够了?触景伤qíng,好不感人。”
我挑眉:“你何时去偷看了?”
江原讥笑:“随口猜测而已,越王殿下不会真的chūn色出墙了罢?”
我哼一声:“只能说,太子殿下屏息功夫见长,听墙根十分有前途。”
江原冷笑:“忘qíng若此,如何还能注意其他?越王殿下,宋大哥的怀抱温暖否?”
我继续往前走,口中道:“我们过去忘qíng拥抱的时候多了,太子殿下要为此喝醋,恐怕喝不过来。”
江原跟过来:“谁管你们亲还是抱!我只是看不惯某些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看不惯某些人借机满足私yù!”
“你待如何?”
“如何?”江原咬牙,把我揪到面前,托住我的脸,狠狠吻来。
我被他缠搅得狠了,几乎窒息,推开他道:“嘴疼!”
江原眯眼:“你们摸黑的时候咬破的?”
我瞥他:“龌龊!
江原又道:“幸好时间不长,我早看宋然一脸急色,再待下去不定做出什么。”
“我看谁的眼神都比你正气!”
“下不为例!你要再让他继续碰你,我就剁了他!
我揶揄他:“为什么下不为例?本来还等着太子殿下破门而入大展氵爫壬威呢!”
江原哼笑:“现在施展也不晚!”忽然将我扛在肩头,从后门进了府。
我双脚悬空:“做什么!”
“吃了你!”
天快亮的时候,我裹着袍子把他蹬下chuáng:“滚你自己房里去!”
江原爬上chuáng,把我搂回怀里:“不去,我一走你就要去找你宋大哥了。”
我翻白眼:“我去军营!”
他坏笑:“我跟着。”
我不理他,自己穿上衣服,骑马出城。
jiāo涉了几天,赵誊果然同意开辟两国商市,并承认魏国对巢湖的所有权,但是拒不承认战败,并对江原提出的最后一条表示轻蔑。江原的密谍在南越四处活动,又送出大量财宝贿赂朝中近臣,赵誊才勉qiáng承认此战有违邦国相jiāo之道。
宋然走进牢狱的时候,宋师承已经不言不语,枯瘦不堪。宋然迅速进门跪倒:“父亲!”
宋师承微微睁开双眼,冷淡道:“老臣朽木之躯,不敢劳动宋将军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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