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_蛾非/琰汜【完结+番外】(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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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膳的时候他的筷子不会挪出面前方圆寸许地,得有自己绕着大圆桌将各种菜给他夹到小碗里,放在他面前他才会动筷,吃完了再由他去加夹的。

  除此之外,最让樊重头疼的就是帮他更衣,连二穿衣衫很有讲究,出门穿的和在家里时穿的是不同的,如果是出门,那去铺子里穿的和去会客的也是不同的,若是去会客,对方是官员和普通生意上来往的人又是不同的,同理,腰带环绶甚至手里拿的扇子也都要按着这日的穿着来,弄错了,就马上能见他胯下脸来,但又不出声指出自己搞错了哪一件,搞的樊重

  只能一件件试过来,一开始几天帮他更衣总要花不少时间。

  其他的还有,诸如茶水不喝凉的,所以樊重总要一次又一次地替他换茶,哪怕他还一口都没有喝,洗浴的时候要有人旁伺候着洗头擦背,书房和卧房总是要燃着熏香,樊重想整日熏着这种味道估计到夏天时都可以蚊虫不近了。

  总之连二是个很难伺候的人,这是樊重对他的第二印象。

  樊重手托着放了茶盏的食盘走过走廊,这已经是自连二进到书房去之后换的第八杯茶水了,但是连二一直埋头查账,之前的几杯茶水他几乎都不曾碰过。

  在进到书房前樊重叹了口气,一想到以后这么长的日子,自己要每一天每一天地重复着这些繁兀的事qíng,直到自己老了再也做不动了为止,就感觉很可悲,早知道这样当初不如找户地主人家从他们手里包几亩地种种蔬菜瓜果,也许日子还更充实一些。

  书房里,连二着了在家时才会穿的素色长衫,墨色长发用根雕着朵莲花的桃木簪子随意绾着,阳光照着他半边的脸,给他jīng致的轮廓镀了层淡淡光晕,眉目垂敛,薄唇微抿,像是画里的人一样。

  樊重突然生了个疑惑,这个连二他到底叫什么名?跟在他身边有时候听他向对方介绍自己,就说自己叫连二。这么大户的人家总不会给自己孩子取个小厮一样的名字,又不是穷人家叫个阿猫阿狗也能过一辈子。不过记得权叔和自己说过,二爷其实也是下人身份,连是真正的主人家的姓,那位爷在临安,二爷是为他做事的。于是樊重在心里暗暗惊叹,光是一个下人就有这样的权势,那位在临安的爷到底是什么身份?

  一边出着神一边将手里端着的茶盏在书案上放下,但是没想到连二正好手撇过来,就听「喀」的一声,连二的手碰翻了茶盏,一整杯热茶都泼在他手上。

  「对不起!」

  樊重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替他擦去手上的水,为了让茶水凉起来慢一点,实则他端来的茶水都是比温水再热一些,于是连二手上马上被烫红了一片。

  但是连二丝毫不在意,只是执起袖子去吸溅落在账本上的茶水,但是墨迹遇水即化开,纸上变成了糊糊的一片,之前的功夫都白花了。

  樊重心里一「咯噔」,想,完了,都怪自己刚才走神,这下要怎么办?他会不会大发雷霆?

  但是他猜想的事qíng没有发生,连二在看到账册补救无望之后,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樊重,淡淡的眼神,看得樊重有点不知所措。

  「二爷,我给您重新誊一份吧。」樊重带着歉意道,希望多少能弥补自己的过失。

  「你会吗?」连二声音冷冷地问道。

  樊重低下头,他虽然认字,但是生意上的事qíng确实懂得不多。就听见连二那温淳优雅的声音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樊重……」带着点无奈的语气,「你若是不愿意做这些事,你可以去和权叔说,让他重新去找个服侍我的人来。」

  樊重想,权叔收留了自己,又给自己安顿了活计,结果自己现在不但没把事qíng做好,反而让他也受到责骂。手捏了捏拳头,樊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二爷,这次是我不好,你罚我就行了,千万别责怪权叔……」

  没想到连二看夜不看他,只是回过头去拿了本空账簿,执起笔重新做账,声音依然是那种有点不近人qíng的冷漠,「你心里首先就没觉得自己有错,你又何必跪我?」

  樊重愣了愣,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看穿。

  连二继续说道,「你以为光凭你现在做的这些事qíng,我需要大费周章地来找一个人做吗?我知道我这人挑剔,不仅挑剔还苛刻,服侍我是件麻烦事,但如果仅仅只是想要找一个服侍自己日常起居的人,这样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的。」连二停下笔来,回头看向他,「只是这样简单的事qíng都做不好,我又怎能放心把其他重要的事qíngjiāo给你做?今天我是主子,你是下人,你都没把我这个主子放进眼里,我又怎么相信你能把我jiāo代的那些事qíng放进心里?」

  然后瞥了眼那个已经空掉的茶杯,「你已经认定了下人就是个卑微低贱的活,那我怎么教导你也不会重视起来,若是你觉得你待我已经尽心尽职对得起『近侍』这个身份,那么我自此以后不再多说什么。」

  于是一整个下午,樊重都跪在那里,连二则默默地重新做账,没再多说一句话。连二没在家里用晚膳,被几个生意上的朋友给叫了出去,大约过了四更才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的酒气还有点脂粉想起,但是连二似乎酒量很好的样子,这么浓的一身酒气,却见他眼眸依旧清明。不过他回来之后是让权叔来服侍的,没有让他搭手,权叔瞪了他几眼,大约是怪他不长进,其实在听了连二那番话后,樊重也觉得自己确实不长进。

  连二句句说的都是他心里想的,他就是觉得服侍人这种身份很卑微低贱,却从未想过自己如果把这些事qíng都做好了,那么连二还有什么可以来挑剔的?

  次日清早,jī还没有打鸣樊重就早早起来,仔仔细细将自己的胡渣和头发打理gān净然后换上gān净的衣衫,去到厨房。

  连二比平时晚了一点起来,樊重一直候在外头,听到里面懒洋洋地传了一声来人,他就去叫人准备热水,自己则端了漱口的茶水和解救的茶水走了进去,在进门前,还是稍稍犹豫了下,不过既然自己决定要留下来,并且要做好给他看,那么现在也不是退怯的时候。

  连二看到他进来,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多瞥了一眼,大概是因为胡渣剃gān净了,头发也梳理整齐了,不像平时随随便便能看得过去就好,之前去厨房的时候厨房里的人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连二穿着中衣挨着chuáng沿而坐,皱着眉,一只手揉着额角,大约是前一晚酒喝多了这会儿正闹头痛。

  樊重端着两杯茶水过去,恭恭敬敬半跪在他面前,先将漱口的茶水递过去,再换醒酒茶,连二没说什么,乖乖将醒酒茶喝了。

  樊重半跪在那里,一抬头,视线不经意地落在眼前之人的领口上,连二起来可能只顾着头痛没顾着把睡乱的中衣整理好,自敞开的领口间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和半截微微凸起的锁骨,樊重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就将视线上挪,就看见他的喉结随着吞咽茶水而上下滑动,牵动了他头部优美流畅的线条。

  樊重看着,就觉得自己喉口一紧,有点不太对劲的感觉,于是赶忙垂下头,挪开视线。

  连二喝过醒酒茶之后,又在chuáng上坐了一会才起身,樊重替他拧好擦脸的布巾,随后将他的衣衫拿出来。

  樊重挑了件青白色的领口和袖口上有一圈松柏绿的菱格纹镶边的织锦长衫,展开,从他一边手上套上袖子,「爷上午去过江宁织造局后,是回铺子还是回宅子?」

  连二抬着手,让樊重给他穿衣,他想了想,道,「去铺子里。」

  樊重替他将衣结打好束上腰带,又取过一件鸦青的大氅,替他披上,「我给爷将要换的衣裳带着,这样爷可以直接去铺子里,不用来回多跑一趟。」

  连二正用手将衣襟拉平整,听到他这么说,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轻笑,什么也没说径直出了房间。

  但是那个细小的动作还是被点滴不落地收进樊重眼里,这是自己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笑,一直冷冰冰的脸微微舒展开,加上眼角那点风qíng,那一瞬间仿佛有一丝chūn风拂面。

  不就是一个很轻的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樊重有点不解,抓了抓脑袋,见连二已经不见了身影,忙追了上去。

  第二章

  连家开的是布庄,生意做得还挺大,樊重听权叔说起过,除了江宁这里的分铺,在江浙和别处也有分铺,也就是和连二这样身份的人在打理。

  樊重就问权叔,既然连二这么有本事,和江宁织造局的人又关系不错,怎么不自己出来单gān?现在这样累死累活的,说到底还是在给别人做事赚钱。权叔回答他,因为连二他们都是和爷签了卖身契的,一辈子都是连家的人,一辈子给连家做事。

  樊重这下又奇怪了,连二他们不会是脑袋出问题了?怎么能这样把自己一辈子给卖了?这不是连赎回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连二本来就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所以再多一个奇怪的地方也没什么。

  连二从江宁织造局回来已经过了晌午,今日铺子里来了一批新布,于是忙得不可开jiāo,樊重虽然给连二带着更换的衣服,但是连二也没来得及换,就在查看那些布匹,不时招来掌柜吩咐事qíng。

  樊重以前就只认识粗布、麻布,还有一种是有钱人才穿的颜色亮丽的丝绸,但使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麻还有亚麻、huáng麻、苎麻之分,棉有平纹、斜纹、缎纹的区别,丝织品的种类更是多到眼花缭乱,什么绮、锦、缎、绫、绨、纱、榖、罗等等,光是听听那些名字樊重就觉得脑中一团糊涂。

  之前跟着连二来铺子里,他都是无所事事地待在一旁,连二忙他的事,有吩咐了他才走过去。今日却是不同,樊重留了个心眼,始终站在连二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他是想着连二若是有需要自己就能直接上前做事,于是连二伸手要去拿起某匹布来仔细看的时候他仗着手长脚长总是先一步将手伸过去,然后捧手里供连二打量,起初连二还有些看不懂地抬眼瞥了他几下,但使几次之后,他也习惯了,想看哪一匹,手里的扇子一指,樊重就给他乖乖捧过来。

  在连二身边跟得近了,樊重自然注意起了连二的说话,他捧了一批藕色的织物到连二面前,听到掌柜在和连二说,「爷,您是从临安过来的,这些您最熟悉……」

  连二用手指在那匹布上摸了一下,「是,苏州织锦的特点就是纹样细密,质地坚柔,摸起来平复挺括,比起这里色彩浓艳、富丽辉煌的云锦,这种以盘丝、如意为骨架,内填花卉瑞糙或八宝、八仙的图案让布料看起来更为柔和典雅,很多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都喜欢这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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