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体记_古镛【完结】(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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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起想师尊说过,离魂术只能将魂魄短时间凝聚,时候一久,便要魂飞魄散了。不由心急起来:我何处寻找ròu身去?

第二部 附体重生 第十八章 幽幽离魂

离魂附体术是我们神龙门的独门秘术,本为道家尸解术一种,即修道者凭藉ròu身寂灭的刹那,得道升天。后世水解、火解、土解、丹解等术法出现后,渐渐被其它道门所弃用。皆因尸解者若功力未逮或稍有不慎,往往魂飞魄散,不得回生,十分危险不过。

师尊却取尸解术中魂魄离体后的刹那生机融合神龙门“凝神功”而创离魂附体术,不求升天得道之大功,只求ròu身毁损后,魂魄能得以苟延残喘,另觅栖身之所,供修行者危机逃生之用。

离魂附体术又分为离魂术和附体术两个部分,离魂术,便是于ròu身解体时,将逸出体外的魂魄凭藉真气聚收而起,保持不散。道力qiáng者,魂魄凝聚的时间也长,道力弱者,魂魄凝聚的时间则短。非修道者,也有偶凭一口怨气怒气将魂魄郁结不散的,世间谓之为鬼或冤魂。附体术,则是在离魂之后,找到一个合适的ròu身,将真力凝成的魂魄驱入躯体,真气同时散布体内各处,令血脉重流,心脏再跳,ròu身复苏。而凭藉重生的ròu身供养,魂魄也因此才能长期依托生存下去,否则,终究逃不过魂飞魄散的厄运。

师尊曾说,凡人皆有jīng、气、神,三者旺健者,魂魄上不了身。而死去多时的躯体,冰冷僵硬,生机全失,取来也没用。所以须寻得意志薄弱、神志不清或是死去不久、躯体尚温的ròu身,方能附体重生。

可是,仓促之间,哪儿又能找到合适的ròu身呢?

我向四周看去,园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影。几步之外,地面遗有我刚才流的一滩血迹,秋风咋起,不时有零零散散的落叶飘落其上。

没了躯体,手脚和胸腹的知觉却还在,我试着跨出一步,感觉自己竟轻飘飘的滑了过去,空空dàngdàng的,收不住脚,全然不由自主。

一瞬间,我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和悲伤:我不再是人了……我是个鬼魂!虽然魂魄离体早已发生,却直到此刻才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和害怕。

我脑中不由回思师尊所jiāo代的一切细处,生怕行差一步,落个万劫不复。

徘徊不定中,我猛得想起:为何师尊和师伯、三师兄被全真妖道杀害,却未能得以附体重生呢?

难道是一时都未找到合适的ròu身?

未必!未必!突然之间,我内心深处隐隐约约的恐惧:哎呀……错了!完全错了!

离魂附体术因太过危险之故,只停留在道法术理的阶段,从未经过亲身体验。

先前还以为,只须ròu身解体,魂魄自然逸出,只要道力够qiáng,便能重新凝聚。

可是,适才我魂魄离体之际,明明是因内窍早已dòng开之故,魂魄才得以顺利离体重聚!

皆因解体时,魂魄还须在瞬间冲破内窍关口,否则,魂魄滞留体内,失去ròu身依托的真气无法将断续飘逝的魂魄拢聚,真气与魂魄都将归于虚无!

除非师尊他们的功力能使体内真气瞬间打破内窍约束,否则,贸然施展离魂附体术,则是自寻死路!

可是平日苦苦修炼都未能打通内窍,又岂能在临死前瞬间突破窍关?

师尊呀……

难怪师尊临亡之际会传来遇难讯息,以前我虽知师尊遭难,内心还隐约地抱有侥幸心理,或许师尊能凭藉附体术逃得一线生机,如今才知全是妄想!

我心中悲痛莫名,绕园飞走,大痛彻身。

一定要找到合适的ròu身!我心中狂喊,我要为师尊报仇!

悲痛驱使之下,我下定了决心,往园外飘去:哪怕挨个人挨个人试一个遍,我也要活下去!

过了园门,飘到长廊,见有一个贾府婆子碎着小脚匆匆奔来,我稍一迟疑,心想:总不能附体后变成这样一个年老婆子吧?那倒不如gān脆死了!

不知如何,竟想起自己变成了这个年老婆子,躺在榻上,撇开腿来,正给一个老汉戳弄。不禁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和难堪,暗骂了自己一声荒唐。

正寻思间,那贾府婆子已擦身而过,带起一股凉风,卷得我一阵不舒服。我继续往前飘行,心想:是了,须得找个男身,否则日后难免遭男子羞rǔ!

穿过长廊,是贾府老太太居住的正屋,四处悄无声息,往南出去,便是大夫人和贾似道居处,两个小厮在院中备马,右边弯下腰的那个小厮身子瘦弱,长得还算清秀,我心下一狠,朝他扑过去。

“啊”的一声,那小厮大叫:“赵成,你gān嘛推我?”

另一个小厮正在一边理着马缰,闻言发愣:“见鬼!谁推你了?”

那小厮站直身来,摸摸脑门,神qíng迷糊:“那怎的我无缘无故闪了一下腰?”

那唤作赵成的小厮yīn阳怪气:“陈安,不会是想小荃姑娘想疯了吧?哼,昨儿看你一夜没睡,今天尽犯迷糊了。”

那叫陈安的小厮脸色一白道:“胡说!”

“快!齐管家吩咐,龚护院一会儿得上江西给老爷送信,大公子……”

赵成岔开话题,压低声音道:“大公子这次恐怕是真的不行啦。”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敢吭声,默默地置上马鞍,理着脚蹬。

失去躯体后,我本无形无状,刚才那一扑,其实是以一团真气接近于那叫陈安的小厮,却觉着他虽长得清瘦,体内生机充盈,反被弹了回来。正yù转身离去,听那赵成一说,顿时想起大公子久病垂危,正是最合适不过的ròu身!于是返回长廊,往大公子居处飘去。

谁知才过长廊一半,一阵风儿chuī来,“四肢百骸”要散开来了一般,身子轻飘飘的离了地面,贴附到了廊顶,若不是被挡着,似乎就要随风飘逝而去,大骇之下,忙凝神定气,好一阵缓过来,眼前景物次序浮现,才重又变得清晰,心知离魂魄消散的时间已不多。

却见眼前这阵风势甚是恼人,此时恰是初秋时节,季候jiāo替之际,北来之风“呼呼”直刮,势头正猛,似乎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我心间愈来愈透着空凉,止不住浑身轻抖,这正是凝聚魂魄的真气不继的迹象,不禁心下叫苦。

这时,后边脚步声响,一股酒气先飘至“鼻”端。我回头一望,见廊下走来数人,一名贾府家丁在前引路,后边跟着三名玄袍方士,从左至右,由高到矮并行而至。观其容貌,皆丑怪无比。

左首一人高高胖胖,躯体粗笨,橘皮一般的粗脸能看见一粒粒凹dòng,满面红光,喷着酒气,却竭力作出肃穆庄重之色。中间一人,牛鼻冲冲,眼中白多黑少,神色呆滞。右边那方士,身子瘦小,gān巴巴的弓着腰,一对鼠眼停不到一处,时刻在滴溜溜转个不停。我一看之下,虽在伤痛中,却差点喷出笑来,这几人的模样正是时下最流行的招魂辟邪兼治病卖符的方士样子!

汉末之后,民间渐有不修道法、专事画符设坛号称治病除邪的方士,游走四方,骗财骗色,人数之众,甚至超过修习功法的道士。不知从何时起,愈是相貌丑怪者,愈是受人欢迎追捧。或许容貌愈丑,愈会被人当作奇人异士的缘故吧,便如白发苍颜的郎中,更被人视为医术高明之士一般。这几个人,若仅从相貌上来说,铁定是当世罕见的异人无疑了。

等他们走过,我忍笑扑将下去,紧贴在左首那高胖的方士背后,仗着他又胖又大的身躯遮去了大半风势,缩着身子往前飘去。

前行间,眼前景物渐渐飘忽起来,身子几次差点被风chuī散了去,我心下着急,嫌那高大方士走得太慢,暗运一口真气,凝成一线,锐如针刺,往他脖子chuī去。

他后颈一缩,却没什么反应。我暗骂了声:果然是蠢笨如牛的货色!连着几口真气朝他耳后xué道刺去,却见他似乎还是浑然未觉,我正觉不妥,猛见他转过身来,吼叫一声,一方黑布当头罩下,避之不及,感觉整个身子落入黑影笼罩,四下圈围过来,身子一轻,已被人提在手中,左冲右突,皆被黑布挡着,逃逸不出,我这才惊骇起来。

听得一个粗重的声音,那高胖方士道:“哼!我从不免费捉鬼,你刺我一下倒也罢了,居然接二连三戏弄本道,真是不知好歹!”

我险些晕了过去,世间还真有能捉鬼的方士?怪只怪众人把江湖方士形容得太过不堪,我一时大意,竟落入此人之手。

心下正恨传言害人。忽觉上方开口处抖动缩紧,似是用什么丝带之类的系上了,听那高胖方士道:“阿才,你把招魂幡拿好了,莫给他跑了出去。”

接着袋身摇晃,传到了另一人手中。

这招魂幡四角收起后,里边空间只能容下一个人头颅,现在却把我整个人都裹了进来。我的魂魄无形无状,也不感觉着局促,且尚有上下窜动的余地,只是自己忽然被缩成了拳头大小一般,心底有种极其怪异之感和说不出悲哀。

“身子”被缩小之后,我的真气凝聚在一块,目力倒变得更qiáng了,透过薄薄的黑布,能看清外边qíng形,旁边那瘦小的方士空着手,那么自己是在那个牛鼻方士手中了。

前头走着的那位贾府家丁转过身来,看着这边,脸上神qíng像是不信,犹疑地问:“捉到鬼了吗?我怎没看见?”

我心中苦笑:“别说你不信,说出来我也不信啊!”

可现在自己实实在在被人裹在幡中,拎来拎去的,完全不是在做梦。

高胖方士哼了一声,似对贾府家丁的怀疑表示不悦。

旁边的瘦小方士道:“那当然,你没法眼嘛,自然看不到,想看一看吗?”

那贾府家丁似有些害怕,呆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嗯!”

瘦小方士道:“jiāo十两银子!”

那贾府家丁嘴儿张大:“什么?”

瘦小方士理所当然地:“十两银子,我师父便耗损真力帮你开通法眼,你就看得见了。”

那贾府家丁仿佛给人抽了一鞭子,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瘦小方士追着叫道:“这是最公道的价钱啦,开了法眼,以后你不论白天黑夜都可看见鬼啦!”

那贾府家丁也没转身,只听他嘟囔:“你自己天天见鬼去吧。”

瘦小方士尖声细气道:“十两银子都不舍不得,我jiāo了一百两银子,师父还没帮我开法眼呢!”

将我提在手里的阿才嗡声嗡气道:“什么?你才jiāo一百两银子,师父怎的收我二百五十两银子,师父……”

他的鼻音甚重,尾音更是拖得很长,便如老牛哞叫一般。

高胖方士道:“嚷什么!我让你早出师一年,不就挣回来了,你以后还想不想学法术了?啊?”

阿才道:“弟子当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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