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还好说,吃饭挑食的毛病最让人头疼,换了好几个厨子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让这位大少爷吃得满意,直如患了厌食症一般,哪怕吃了大夫开的调理肠胃的药也没见什么起色,让周福生着实伤了脑筋。若非他从小看着甄之恭长大,只怕要怀疑他家大少爷在失踪的一个多月里被人掉包了……
周福生正想得出神,忽听甄之恭郑重说道:“周叔,我想麻烦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周福生慷慨陈词立表忠心,“大少爷有事只管吩咐,属下赴汤蹈火也会给您办到!”
甄之恭哧地一声笑了出来,“没这么严重,只不过要办到恐怕会有点麻烦。是这样的,永平县的窦家富你还记得么,就是上次和我一起被关进永平县大牢的那个小个子,他做菜的手艺很不错,最合乎我的口味。我想这几天你有空时亲自去永平走一趟,让他到甄家来,无论他开出什么条件都行。”
窦家富虽然绰号叫小豆腐,其实xing子比石头还要硬,自己先是向他欺瞒了真实的姓名身份,后来又突然不告而别,以那小子睚眦必报的小气xing子,多半对他生了满肚子的怨气,不定事后怎么骂他呢。
至于那一千两银子,甄之恭只是想换个心安,对其能够起到的作用,并不如何乐观。
然而,虽然他想见到那块小豆腐,但一来现在有事脱不开身,二来也根本拉不下面子亲自去请,所以才拜托周福生替他走一趟,这位大管家的办事能力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听大少爷一解释,周福生立马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这还不简单!当下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个容易,我刚好这几天手头上没什么急事,今天下午就可以出发,一定给您把人找来!”
上次离开永平县时,派去给窦家富送一千两银子银票的手下后来回复,说窦家富是个做豆腐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一穷二白。如果宁城甄大少要聘他来府上掌厨,那他还不得受宠若惊立即包袱款款投奔过来。
一时间,周大管家甚至生出杀jī焉用牛刀之感。不过,这是大少爷亲自委托给他的差事,他二话不说,必定会漂亮完美地完成。
甄之恭笑道:“那就有劳周叔了,事成之后本大少必有重赏。”
周福生也笑眯眯道:“大少爷客气了,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对了,大少爷,我还有一事要禀报。”
甄之恭了然地挥了挥手,两名丫环躬身退出凉亭。
周福生小心道:“大少爷,这段时间我们盯的那几家都没有什么特别异常的动作,不过……”
上次在永平县郊遭遇劫杀明显是有人蓄意为之,但甄之恭却无法断定幕后主使者究竟是谁,毕竟甄家家产雄厚,树大招风,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因嫉成恨。
从永平县回到宁城后,他立即着人画了劫杀他的贼首肖像jiāo给官府去悬赏缉凶,自己同时也在暗中展开调查,将所有与甄家生意有冲突的几家较大的商号全部列为嫌疑对象严密监察,宁可杀错,不过放过。
只是三个月过去了,调查还没有什么实质进展,那些商号私下里与甄家对着gān或者挑拨做梗多多少少都是有的,只是还没有到能让甄家大少爷放在眼里专门对付的地步,而唯一可以确认的贼首也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
甄之恭神qíng淡淡,“周叔,有话只管说,在我面前不必忌讳。”
“那我就照实说了。”周福生正色,“二少爷最近一个月来手头比较紧,而且赌瘾加重,从帐上支出的银两数额也比从前大得多。属下想请示大少爷,下回二少爷再要支钱,帐房要不要给他?”
甄之恭眯起了眼睛,唇角微翘,露出一抹鄙夷嘲讽的笑意,“给,二少爷要多少给多少。咱们甄家的人,可不能在外面出手拮据,让人看扁了。那几家也继续盯着,有任何风chuī糙动都要即刻回报。”
周福生应道:“是,明白,我这就去知会帐房一声。大少爷,如果您没有其他吩咐,我收拾一下即刻动身去永平县。”
甄之恭不无期待道:“去吧,路上小心,速去速回。”
……
三日后。
马车晃晃悠悠走得轻快,窦家富看着窗外飞弛而过的村庄农田出了神。
窦家富看景,周福生看人。表面上这位大管家是在闭目养神,实际上却是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窦家富。
三个月前在永平县衙的大牢里已经见过,不过当时牢里光线晦暗,而窦家富坐了多日的牢从头到脚都很邋遢,因此当时对他的样子只是有个大致印象,具体的看得并不太真切,而此时在明亮的天光下,任何细节都能一览无遗。
这名看上去只有十多岁的瘦小少年十分不起眼,从相貌到身材,从穿戴到气质,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地方,属于过目即忘、扔人堆里就找不着的平庸角色。加上沉默寡言,不问就不答,答了也只是简单几个字,所以存在感十分微弱。
如果不是有一手不错的做菜功夫而意外被自家大少爷青眼看中,这样的人注定会在偏僻的山村里碌碌无为一辈子了,周福生暗想。
他没料到事qíng竟会如此顺利,他本来想好了一肚子的说辞,还准备了不菲的见面礼,不想竟然全都没用上。
他只不过说了句“我家大少爷觉得小兄弟你做菜手艺不错,希望小兄弟能去宁城甄家为厨”,然后yù擒故纵蕴酿下一句说辞时,窦家富就果断地回答了他三个字:“行,我去”,别的什么都没提,连薪酬待遇也没问。
如此直接慡快的回答倒弄得周福生反应不及,过了片刻才明白这事就算办成了。
第20章 上门
当初甄之恭jiāo代任务的时候一脸凝重,还说要办到恐怕会有点麻烦,所以周福生预先做了一些准备,料想那窦家富是个脾气怪异不好说话的人,或者生xing贪婪见钱眼开,可能会开出一些苛刻难办的条件,没想到他居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不过想想也是,甄家是宁城首富,他周福生又是甄家第一大管家,亲自上门请一个平头老百姓已经是天大的诚意和面子了。以甄家的地位和财力,就算聘用一名厨子,提供的待遇也必然可观,窦家富慡快答应下来也很正常,说明他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不会一开始就装腔作势自抬身价惹得人反感,坏了普通人难得一遇的好事。
其实周福生最感兴趣的是自家大少爷与窦家富相遇相识的具体经过和内幕,能让大少爷这般念念不忘的外人可实在是个稀罕物儿,他伺候了甄之恭二十余年,这种事还是头一遭遇到。可惜大少爷没有主动开口讲,他也只能按捺住自己那颗蠢蠢yù动的好奇之心。
至今为止,他也就是知道大少爷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在永平县城的大街上痛打赖三一伙地痞、将窦家富救了下来的英勇事迹,因此大少爷才被暗中早就得过赖三好处的王捕头给抓进了大牢,受尽了非人的nüè待和折磨。既然如此,窦家富该对自家大少爷感恩戴德才是,怎么反过来还要大少爷又是送银子又是上门聘请的?真是想不通。
窦家富虽然一直看着窗外,但还是能感觉到周福生投在自己身上犹如研究评估货物成色价值一般的犀利视线。他有些不自在地侧了下身,装作不经意道:“对了,周管家,你们家大少爷的腿伤怎么样了?”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周福生应道:“没事了,回来养了一个月就痊愈了,也没落下什么病根。”
窦家富松了一口气,也想不到别的话题可说,于是继续转头望向窗外,马车里再次安静下来。
马车走了两天,中间在一个镇子上住了一晚。
周福生对窦家富比较照顾,言辞间也很客气,给他单独订了一间上房。窦家富这辈子还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对周福生颇为感激,但他不擅与陌生人过多jiāo流,尤其对方身份地位非同一般,不在他的阅历范围之类,因此除了gān巴巴的感谢也没多说什么。
两天后的下午,马车在宁城甄府大门外停了下来。
窦家富挎着自己一个又小又旧的包袱下了车,有些茫然紧张地四处张望。
他活了这么大还没出过永平县的地界,本以为永平县城里就够繁华热闹的了,但进了宁城才知道小小一个县城根本不够看的,以前的自己果然十足一个坐井观天见识短浅的乡巴佬。
面前矗立着一座朱门大户,高大的院墙圈起了偌大一片庄院,飞檐重角碧瓦鎏金。大门前立着一对一人高的巨大石狮,台阶两侧分立一名高大威猛的门卫,门楣上挂着一块厚重的匾,上书两个庄重的金漆大字。
周福生挺着肚子傲然道:“这便是甄府了。”
窦家富歪着头看那门上的牌匾,发现第一个字他不认识,不过应该是“甄”字了。他此时才知道那家伙的姓氏原来是这个,而非他以为的“真”字。
周福生看着窦家富的模样心中暗觉好笑,毕竟是个乡下穷小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这就看呆了,等下进了门不是更得傻眼了。
他咳了一声,催促道:“窦兄弟,进去吧。”
窦家富定了定神,暗暗给自己打气,然后随着周福生一同进了那扇朱漆大门。
甄府还是甄老太爷在世时治下的宅子,百十年来历经四代不断修缮扩建,里面亭台楼阁花园水榭的jīng致华美富贵大气自不必提。窦家富看得眼花缭乱目不睱接,好似一头栽入了传说中的天宫仙境,局促得脚都不敢乱迈,只恐踩到了旁边叫不出名的奇花异糙,一路亦步亦趋地跟着周福生。
周福生直接将窦家富带往大厨房,将他jiāo给一个叫李全发的管事,简单介绍了他的身份后便叮嘱道:“窦兄弟,你先跟李管事熟悉一下厨房的环境,再由他给你安排食宿分配活计。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会尽量满足。”说罢转身要走。
窦家富连忙叫住他,“哎,等等!周管家,我有话跟你们大少爷说,可不可以让我见他一面?”
周福生皱起眉头,这小子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甄家大少爷可不是一般人,哪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虽然窦家富是甄之恭亲自下令请来的,但也不过是让他来当厨子罢了,厨子与主子之间隔了无数级,断没有随便就见的规矩。
他尽量耐下心来委婉道:“窦兄弟,我们大少爷日理万机事务繁忙,他今天下午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你先在厨房这边住下好了,等他回来有空了我再安排你去见他,如何?”
这番话是很有讲究的,说是有空了再安排,如果一直没空,那就意味着见面会无限期推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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