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家富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笑的,他哪里说错了?
半晌,甄之敬笑够了,才懒洋洋道:“长得虽然难看,人倒还有点意思。老周,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活宝?”
周福生不疾不徐应道:“回禀二少爷,窦家富是大少爷请回来的客人,要在咱们府上住一个月。”
甄之敬一听“大少爷”三个字,流转的眼波便冷了下来,哼笑道:“哟,大哥什么时候这么好客了,随便什么苍蝇蚊子都能请到咱们甄家来。那好了,改天我也跟大哥学习学习,叫上几个人来热闹热闹。”说罢袖子一甩扬长而去。
窦家富这下子真的难堪了,站在那里满脸通红。这位二少爷怎么比大少爷脾气还要坏,二话不说就翻脸,虽然没有明着骂人,但却刺得人更加难受。
他也不想进来当苍蝇蚊子的好不好!
见甄之敬去得远了,周福生压低声音道:“窦兄弟,你别往心里去,二少爷就是这么个脾气。”
窦家富勉qiáng笑道:“恩,没关系,我不会在意的。”
他就算在意又有什么用?也管不着那位二少爷啊。
他突然对自己答应甄之恭留下来做客感到后悔。想当初,一个甄之恭就够他受的了,现在又有一个yīn阳怪气的甄之敬,如果甄家其他人也个个都如此,那来这里不是自找罪受么。
唉,算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反正就一个月时间,说短不算短,说长也不算太长,他老实点呆着,少说少动,尽量不跟甄家的高贵主子们打jiāo道,应该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吧……
窦家富边走边乱糟糟地想着,直到周福生停下来道:“窦兄弟,这里是悦然居,你暂时在这里休息吧。”
“哦。”窦家富蒙蒙然跟着往里走。
悦然居是甄家招待留宿访客来宾的处所,一应陈设装饰自然富贵jīng美,处处彰显甄家的好客与气派。
这里比窦家富从永平县来宁城时住过的客栈上房不知又高级了几个档次,让他简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站在亮得照见人影的水磨青砖地上揪着自己的小包袱四下张望,门口足有一人高的大铜镜清晰地映出了他的无措与拘谨。
周福生不由微微一笑,“窦兄弟,你先坐着休息一会儿,我去派人送水过来,你洗漱一下也凉快点。”
窦家富道了谢后目送周福生离开,然后自己一样一样饶有兴致地打量屋子里的陈设。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门外响起娇脆婉转的声音,“窦公子,奴婢们给您送水来了。”
窦公子……从来只被人叫“穷鬼”“土包子”“乡巴佬”最好也就是“小豆腐”的窦家富惊得汗毛倒竖,连忙上前开了门。
三个十五六岁的俏丽小丫环鱼贯而入,一人端着一只huáng铜水盆,一人提着一篮洗漱用具,一人捧着一叠簇新的衣物,后面还跟着两个粗壮的仆妇,抬着一大桶水,把水桶放在屏风后面就出去了。
三个丫环都很伶俐,眼珠子骨溜溜地转,进来第一眼瞥见窦家富的长相与穿戴,漂亮眼睛里的神采就淡了下来,嘴角的笑容也不那么甜美可人了。
其中一个在水盆里用青葱一样的纤纤十指绞了一方布巾,乖巧道:“窦公子,奴婢帮您擦手净面。”
窦家富诚惶诚恐地摆手,“我自己来就好,不用麻烦姑娘了。”
那丫环也不勉qiáng,将布巾jiāo到他手中,自己退去一旁。
窦家富在三双妙目的注视下颇有压力地胡乱洗了手脸,完了一看立时汗颜,原本雪白的布巾好似擦了桌子的抹布一般黑污一片。他立即手忙脚乱地把布巾沉入水里使劲搓洗,可是水已经脏了,再怎么搓也白不了,还因为动作过大差点打翻了水盆。
这番笨拙失态的动作令三个丫头不约而同掩嘴轻笑,窦家富讪讪地住了手,窘得无地自容。
领头的丫环清了清嗓子,对另两人使了个眼色,那两名丫环有些不qíng不愿地站到窦家富左右,同声道:“窦公子,奴婢服侍您沐浴更衣。”说罢便要伸手帮窦家富宽衣解带。
窦家富一张脸顿时涨成猪肝色,捂着胸口连连后退三步,结结巴巴道:“不不不不敢劳烦两位姑娘,我我我我自己来就好。”
又是一阵吃吃娇笑。
窦家富不要服侍,姑娘们乐得省事。
领头的丫环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窦公子自便好了。这些是周大管家给您准备的衣服,请公子洗完换上。”
窦家富已经羞赧得连话也讲不出来了,只能连连点头,待三个丫环全部退出并关上房门后这才长出一口气,抹了一把满头的大汗。
娘哎,大户人家真是规矩多,太折腾人了。
确定门窗全都关好后,窦家富脱光了衣服跳进温水桶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第24章 变身
洗完要穿衣服时窦家富有些犹豫,先拿起了自己带来的一套换洗的粗布旧衣,想了想还是收进了包袱里。
大户人家的规矩他虽然知道的少,但入乡随俗客随主便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自己的衣服放在甄府实在太过寒酸,与环境格格不入,既然人家细心周到准备了衣服,他还是换上好了,省得让人看了碍眼。
新衣服是清新的湖绿色,面料又轻又软,与窦家富往日穿的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就是稍微大了一些,需要把袖子卷上一卷。穿戴妥当后,看着落地大铜镜里的影像,窦家富几乎认不出来自己了,迈步时差点同手同脚。
窦家富正对着镜子发呆,房门被人敲响,“小豆腐,你洗好没?”
是甄之恭。他赶紧开门把人让进来。
甄之恭一见他眼前便是一亮,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后,摸着下巴似笑非笑道:“果然是人靠衣服马靠鞍,换了一身衣服,都快不是小豆腐了。”
确切地说,不是豆腐东施,若不细看,猛一打眼,还以为是豆腐西施。
其实,窦家富也没那么丑,虽然五官平凡,但是眉目gān净,眼睛不大却清澈明亮格外有神,为这张平淡的脸增色不少。
窦家富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脸上也微微发热,既别扭又困惑道:“不是小豆腐那是什么?”
甄之恭翘着唇角道:“是小葱拌豆腐,一青二白。”
窦家富浴后披散着湿漉漉的黑发,穿着明快的绿色衣衫,衬得他皮肤越发白皙细嫩,看上去恰如小葱拌豆腐般清慡可口。
他无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流出了口水。这,这也太莫明其妙了,太有损他大少爷英明神武的形象了,他有那么馋么?!
还好手就在嘴边,甄之恭悄悄地不着痕迹地将口水擦了去。
窦家富没发现某人的小动作,只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是小葱拌豆腐?那你就是水煮豆腐,一白到底!”
甄之恭低头看看自己,不由哈哈大笑,“行行行,你是豆腐,我也是豆腐,都是一家人,谁也不说谁!”
他刚才去书房和他爹匆匆说了几句话便出来了,听周福生说窦家富正在沐浴,他之前骑马找人也出了一身大汗,便也回房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夏衫,正如窦家富所言,的确是一白到底。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窦家富暗自嘀咕,一家人,谁跟你一家人啊,我可高攀不起。
甄之恭随口又问:“你怎么到悦然居来了?”
悦然居怎么了,不可以么?难道,这里太高级了,他住着不合适?窦家富呆了呆,心中像扎入了一根毫刺,不痛,但却不舒服。虽然他对住什么地方、档次如何没有半点讲究,但如果被甄之恭嫌弃,还是令他很不好受。
如果嫌他玷污了甄家高贵洁净的客房,又何苦将他百般qiáng留下来。
他涩声道:“是周管家领我来的,我也不懂。我现在去拿包袱,这就换个地方。”
甄之恭心qíng愉快,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当下点头道:“没错,是得换个地方。”
窦家富心qíng更为黯然,默默转身从桌上拿了自己的小包袱。
“跟我来。”
甄之恭一马当先,昂首阔步地出了悦然居,一路走一路向窦家富介绍沿途的亭台楼阁水榭回廊的名称和来历。可惜窦家富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闲qíng雅致,只心不在焉地听着,左耳进了,右耳就出了一大半。
途中甄府下人见到自家大少爷,无不恭谨巴结地行礼问安,并偷偷好奇地打量他身边陌生的绿衣少年,暗自猜测他的身份来历。窦家富对这些探究的目光一概没留意到,逢人就拘谨地低了头。
也不知走了多久,甄之恭领着窦家富到了一座独立的院落外,“到了,你就住在这里好了。”
窦家富没什么jīng神地抬起头来,发现此处与甄家别处富贵雍荣花团锦簇的布置不同,与悦然居比起来似乎也相形见绌,只是栽种着竹子与各类树木,看上去静谧怡人绿意盎然。
他稍稍振奋了一些,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院子。
继续往里走,宽敞的庭院中间矗立着一株几乎两人合抱的古树,阔大的树冠覆盖了将近半个院子。
那株古树浑身刻满岁月的沧桑,虬劲疏落的枝gān上点缀着片片卵形的树叶,在阳光下闪着油绿浓翠的光亮,犹如一名见证无数岁月流逝、不知高寿几何的长者一般,虽华发满头,依然jīng神矍铄。
见窦家富不住抬头仰望那株古树,甄之恭不无骄傲道:“这是一株千年古茶树,也是甄府的镇宅树,数百年来一直保佑甄家人丁兴旺,生意兴隆。”
窦家富立时对这株古树肃然起敬,先前因为更换住处而产生的沮丧顷刻间烟消云散。能够住进这个院子,沾一沾千年古树的仙气,也算不白来甄家一趟了。
进了院子里居中一间大屋,窦家富发现这里看上去比刚才他洗澡的那间悦然居的屋子更要顺眼。倒不是说这屋里装潢有多奢华,相反陈设比较简洁,没有什么多余花哨的装饰,具有鲜明的男xing风格,处处彰显大气,外厅的墙上甚至还挂着弓箭刀枪等兵器。
窦家富没什么品位,但直觉这里不是普通人住的地方,不由疑惑道:“这是哪里,怎么还挂着兵器?”
甄之恭信手从他肩上取下包袱,熟门熟路地往架子上一挂,道:“这是我的屋子,我每天都会练一会儿功,兵器放这里比较方便。”
窦家富目瞪口呆,半晌才讷讷道:“我,我要住这里么?”
52书库推荐浏览: 玉案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