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握著我不规矩的手,愈发用力了。
“湮儿,你刚刚唤我什麽。”
“……相公。”我抬头,有些不解的望著他。
他清微淡远,眉宇间恍若天人,却透著无比的认真。只是听完我的话,低头思索著,说不出的清雅脱俗。
为什麽这般问,
他,他莫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我知道我不会烧水做饭,平日里连衣袍都是塞给相公洗,fèng个东西都会扎到手……莫不是他这几日在外面遇到更好的,想反悔,不要我了。
美成仙人的相公,
什麽活儿都gān得任劳任怨会的相公,若是跑了,今後不好找啊……
我仰著头,拽著他的袖子,无辜的望著他,眼中水光涟涟。
相公,不要休我……
以後夜壶我自己倒,
你的衣袍我来洗,窗帘若是再破,也不拿你的白缎袍去糊窗,遮雨了。
他明眸若月光般柔和,带著温qíng,只是专注的望著我,笑得清雅如风,“我不在的几日,你倒是坏事也没少做一件。”
嘿嘿嘿,我害臊的抓抓头,偷瞄他,他的脸庞沈静闲雅……举手投足这样的风采,这样的气质姿态……
几日不见,愈看愈欢喜,胸口也闷闷得,像是等了许久一般,一直在等著他……
脑海里一刹那间浮现过什麽,却消失尽殆。
外面雨依旧飘著,他伫在门外却为我挡了全部,脸色苍白,衣衫单薄,却依旧温和的笑著,动人至极。
雨愈发的大了,竹林摇曳,遥遥的似乎有若隐若现的一丁点昏huáng的灯光,我揉揉眼,再一看,便漆黑一片,无迹可寻。
“湮儿,还不让我进来麽。”他侧著身子,往里迈了一步,反手将门栓了。还以手捂嘴轻轻咳嗽著,秀眉紧蹙,肩膀因为咳而抖得厉害。
“相公,你怎麽了。”我扶著他,顿时乱了手脚。
怎麽几日不见,病得愈发厉害了。
他抬著头,苍白的脸上浮著病态的红晕,只是专注的望著我,一时间挪不开眼。
突然间,我只觉身子一轻,他手一托,拦腰将我抱了起来,我慌忙搂著他的脖子。
“怎麽下榻也不穿鞋子,若是著凉了,该如何是好。”他轻轻的说著,虽是责备的话,言语间的宠溺不言而喻。
只需一句话,便暖到心里去了,我偷偷笑著,埋在他颈窝。
身子触到榻上,软软的一躺,漫天的雪丝便散落了我一身,他俯身轻轻吻我一下,温软的触感,虽然只是轻轻碰触了唇角,却甜到了我心底。
他深深看我一眼,莞尔一笑,便撑起身子,不见了人影。
相公……
我慌忙爬起身,垂在榻前的脚,却被轻轻抱住,低头一看,原来他正蹲在地上,用自己的袍子捂著我的脚,轻轻擦拭著脏污渍,继而懊恼的抬头,秀长的雪发湿嗒嗒的垂在肩头,眉宇间承载著温qíng,他轻柔一笑,只消一刻,万物便沈寂一片……风雨竹声仿若不存在似的,我满耳只有他那瞬息的一叹,“湮儿,我忘了自己身上还是湿的,这怕是越擦越脏了,冷麽……gān帛帕在哪儿,我给你捂捂,莫病著你了。”
天籁,仿若置身梦里一般,
相公虽然疼我,可从没这般露骨过,这般qíng形……倒是……倒是曾经发生过,好像有一个人……头疼,很疼,唔,不想不想,相公说过不想便不疼。
“湮儿,哪儿不舒服麽?怎麽……我来看看。”
他起身,淡定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伸著手便要抚上我的手腕探脉。
我没好气的将他拽到榻上,无意中却触到那冰凉的身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家夥自己被雨淋成这样还想著照顾人,真是让人又恼又……让人心疼。
得去把他这一身弄gān净了,平日里咳成这样儿,不能再让他受寒了。
我起身,却被他搂著,被雨水浸湿的身子黏在我身上,冷得我一哆嗦。他却笑得开怀。
“你若还是这样不把自己当回事,我便把你绑起来。”
“好……”他站起身来,身形极美好,湮儿来绑啊。”
他那两道好看的眉毛蓦然抖得一蹙,两手伸了过来作势便做出极乖巧的模样。
……这,神仙样儿的人还能如此耍赖。
真是,让人看了yù罢不能。
“你你你,你想得美……”我勉qiáng回了神,结巴的回复了一句,便起身拾了一件gān净的袍子抛了过去。
他被袍子盖了一脸,胡乱扯著,轻笑,却止不住肩膀一颤,侧身咳嗽数声,许久才缓过神来,面庞上看上去没一丁点的血色。
病成这样,还有资格笑……
我瞪他一眼,转身,恶狠狠的端著盆子,倒来温水,打湿帕子,却下手极其轻柔的擦著他的面庞,他怔愣,既而望著我不语。
这样的眉宇……这样的神qíng……有句话怎麽说来著,眉如远山,目如秋水,不语含qíng,脉脉浅盈。
身子一滞,我无声的低头,
小心翼翼的擦拭著他的发,如此的似雪如泣,令人止不住的心疼。
“对不起。”我沈默许久才轻声说著。
“嗯?”
“我原不知道,你不欢喜我在你脸上描蝶,以後不会了。”所以不要再一声不吭的把我丢下……我什麽都忘了,若是没有你,该如何是好。
他叹一声,将我抱在怀里,紧紧搂著,“我喜欢的……”他低头四处寻著,不知在哪儿弄来的笔,小心的放在我手里,细软的笔尖儿处还依稀沾了零星一点的蓝渍,像是用了许久才存有的颜色。
“湮儿以後能日日替我画麽?我想让你帮我描……等著一日等了许久。”
他脸上有著淡淡的期待,目光温柔似水,让人一见即醉。
我一愣,起身,作势抚顺毫无褶皱的衣袍,咳一声,一本正经的说,“你若此刻换了gān净的衣袍,每日乖乖倒夜壶,替娘子洗衣裳,做好家务活儿,我便替你描。”
“好。”
他答得倒挺慡快。
“还有……”我一脸讨好的趴在他膝头,只差没摇尾巴了,“相公想要描什麽尺寸的蝶,蓝的,红的?相公……”
他面庞沈如水静如云,拥抱却紧得令人颤抖,明眸温柔的望著我。
我哑然,仰头无辜的望著他,“相公,还有就是……我饿了……”
胭脂梦[下]
夜里,作了稀奇古怪的梦。
梦见我与相公以前便是这般过日子,只是庭院外处飘著不知名的白瓣,冷幽的香萦绕在身边,温热的泉,弥漫著白雾,相公抱著我一起斜躺在古树下弹琴,然後他望著我浅笑,真是……真是美人如玉,令人目眩神迷。
他缓缓启唇,“卿儿,我乏了。不如我们一起泡温泉。”
泡温泉
喷……
鼻血。
醒来,便对上衣衫松散的相公,他雪发垂肩,发梢还滴著水珠,他静静立在榻边,衣袍翩跹,广袖这麽一展,就把我抱紧在怀里,温暖极了。
蹭啊蹭蹭蹭……
他的袍子被我蹭褶皱了,前襟敞得更开了,相公身上极好闻,似乎才沐浴过,使劲的嗅嗅……咦,少了点什麽……似乎有些不对劲。
一声轻笑,身子被扶正了,他心qíng大好的望著我,执过一支笔递过来,斜我一眼,缓缓的将垂在肩头袍子弄正了,一只手点在我额头,一弹,却也舍不得用力,“湮儿虽是没了记忆,可依旧色女一个。”
切,自家相公不拿来色,留给人家色麽……
讪讪的抓头笑著,握著那支笔,咳一声,忒爷们的说,“躺下,大爷我给你描花。”
“是蝶。”
呦,美人还有意见了。
我xing急的挽著袖子,一摸……啧啧,这个肌肤滑得,掐得出水似的,呦呦呦,还瞪我……这一眼扫过来,嗔似怨的,心痒痒哇。
手一勾,将他下巴轻挑,他温qíng脉脉的望著我,吓得我倏然一惊,揣在前襟里的玉佩突然烫极了的,胸口炙热一块,闷闷的堵得慌。
“湮儿,哪不舒服麽?”他撑著身子,半躺在榻上,眼神中关切至极。
舒一口气,我隔著衣袍将玉攥在手心,既而笑了,“没事,咱们继续画。”
他笑了,安静的闭上了眼。
温润如玉的脸庞浮著浅笑,显得颇从容,他放松著身子由著我肆意妄为,这般的眉宇……这般的神qíng……似乎很眼熟……
我不禁有些痴了。
握在手中的笔,有些颤抖……一滴蓝坠了下来,落在他眼角下,分外妖娆。
他依旧是闭著眼,一只手却稳稳的执上我的,极其熟练的一勾,一描。
惟妙惟肖的
蓝蝶……
胸口闷极了,我怔愣的由著他携著我的手动著,身子却动弹不得,眼神缓缓扫过他的脸庞,向上……停住……呆滞的望著一处。
他闭著眼,躺著。
面庞含笑,依旧美好的不似凡人……
只是,如雪般的发,在那不易察觉的发根处,那接近头皮处的发却是黑色……不细看的确看不出……
相公为我耗尽jīng血,应是雪发。
可是,他这般景象却像是人为的将发泡在药汁中故意弄白似的……
我勉qiáng站定,望著窗外柳枝,渐chuī渐起一阵清风,残红枝上挂,香气弥漫,我复杂的望著躺著的那个人儿……攥紧衣袍,我努力平静著心,轻轻嗅著,他的身上没有梨花香。
怪不得总觉得不对劲……
没有梨花香,
长发亦不是雪色……他不是相公……霁雪……
可是,我俯下身子,手轻轻摩挲著他的脸……如此的熟悉……他的睫毛抖著,在我指下的蓝蝶也轻轻颤著……
胸很闷,像是喘不过气来似的,头很疼,怀里的玉佩烫得我更疼……
一幕幕往事掠过脑海,浮光掠影,让人避之不及。
他说,卿儿,你忘了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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