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凌瞪着他,怔住了,一脸的不可思议,俊脸慢慢涨红,半晌,将折子摔在桌上,摔出的不光是折子,还有他堵在胸口的酸涩,“你变了,变得残忍。”
愤身而起,冲到门边,猛地刹住脚,紧盯着不凡淡然从容的脸庞,慢慢走回,试着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不凡在折子上圈点,“你认为我能想起什么?”
洪凌摇头,有些不能肯定,“你一定记起了什么。”
不凡抬起头,“洪凌,如果我真的赌输了,麻烦你回去后,将我的尸骸烧去,将我的骨灰,和着墨梅花,装在我收着的那口青花坛子里,jiāo给她,让她把我埋在九玄天的那片梅林里。”
洪凌惊得后退一步,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许久才出得声,“你真记起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想再看真些,不凡已经垂下眼,继续翻看手中折子,好象刚才什么也没说过,好象刚才他听见的,只是一个幻觉。
绿鄂一直呆呆傻傻,但三个月前,她的皮肤出现溃烂。
宁墨用尽了各种药,仍是不见好转,他无奈之下,向无忧索要了一滴血,和入药中。
绿鄂的皮肤立竿见影的好转。
但一个来月后,又会复发,但仍是在药中加入无忧的一滴血,便能医治。
无忧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血能治绿鄂的皮肤溃烂,但一个来月刺一滴血,对她而言丝毫不损伤什么,也不以为然。
不过为了及时发现绿鄂怪症复发,每天睡前,都会去她房中,亲自检查一遍。
是夜,无忧仍如往常一样,去绿鄂房中。
平时,她去掀绿鄂的袖子,绿鄂只是傻乎乎地瞅着她,今天晚却在云娘转身之际,飞快地抓住她的手。
无忧惊得猛一抬头,却见绿鄂飞快地瞟了云娘背影一眼,丝毫没有呆傻的模样。
无忧刚要开口,绿鄂竖指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云娘转过身,绿鄂立刻又做出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
无忧更觉得蹊跷。
寻了个借口暂时支开云娘,低声问道:“你好了,为什么要还要装?”
绿鄂望望窗外,这次比寻常早些清醒,加上今天不知出了什么事,宁墨心神不宁,才没察觉她提前清醒。
但以宁墨的心思细密,不一会儿就能发现,不敢与无忧东拉西扯,耽搁时间,道:“有宁墨在,你与凤止无法jiāo易。”
无忧微怔,随即明白,在她和凤止谈话时,她便已经清醒,后院就在这屋窗外,她能听见,也不足为奇。
绿鄂接着道:“我可以帮你,我有办法让宁墨昏睡两个时辰,两个时辰足够你与凤止jiāo易。”
无忧木然,“你认为我会相信你?”
“你想与凤止jiāo易,就只能相信我。”
“伤害宁墨的事,我不会做。”无忧起身。
绿鄂抓住她的胳膊,“我爱他胜过一切,怎么会伤害他?”
“无论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我都不做伤害他一丝一毫的事。”无忧睨了她一阵,她不相信绿鄂,不相信绿鄂,所不会听她出任何主意。
抽出手,转身,目光直接落进一双黑不见的眸子里,微微一怔,“宁墨……”
绿鄂脸色微变,继而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什么也没告诉她。”
宁墨不理会她,只看无忧,伸出手掌,“来。”
无忧看了绿鄂一眼,迟疑地走过去,把手放入他手掌中。
绿鄂望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眼里的险些喷出火。
无忧绕到宁墨的轮椅背后,推了他离开,没看见宁墨另一只放在扶手上的手,阔袖半掩,手指轻弹,三枚金针从袖中刺出,飞向绿鄂,快得她无法反应。
绿鄂微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能叫出来,身体软瘫下去,又如同平常的呆傻。
云娘恰好走来,看见绿鄂的神qíng,等无忧推着宁墨走开,走上前,轻叹了口气,“你怎么还是死xing不改,如果你不再起恶心,公子菩萨心肠,又如何能如此待你。你还是这么坏,如何能放心将你,jiāo给你母亲?”
无忧推着宁墨到了一处幽静处停下,依着一株竹子,采了一片竹叶,折着小船,“绿鄂……”
“她说的没错,有我在,你和凤止无法jiāo易。”宁墨看着在她手中渐渐成形的小竹船。
“我心意已决。”无忧将小竹叶船放到他手中。
他白皙的指尖轻轻抚过青幽小船的边缘,“我心意也决。”
就算是痛,时间长了,慢慢会淡,如果全忘了,空空dàngdàng,竟是何等苍凉孤寂。
“宁墨……”
“不必再说。”
“我真后悔不听绿鄂一句。”
“你不会后悔。”他抬眸起来。
无忧仰头,望着眼前的竹叶,笑了,“我觉得你比我自己,更了解我。”
宁墨默然,他倒宁可了解她少一些,也就少一些顾虑。
“你说,你是怎么办到的?”无忧背着手,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很想说,如果不开心,不用笑,这般笑,只会让人更心酸,“如果说,我看着你长大,你可相信?”
“原来,你也是会开玩笑的。”无忧有些意外,退开两步,将他从轮椅上拉起来,“既然能走了,为何不多走走,总赖在这上面有什么好?”
“那我陪你随意走走。”宁墨不忍拂了她的兴致。
“好。”无忧转身之际,脚下踩了翻了小石块,身体顿时失去平稳。
“小心。”宁墨不假思索地抓住她的手,将她拉拽回来,手心一痛,惊愕地睁大眼,“你……”
身体往后仰倒。
无忧将他拽回来,纤细的身体撑住他压下的高大身躯,“对不起。”
“是了了给的?”他意识渐渐模糊。
“嗯。”无忧抱住昏睡过去的宁墨,轻咬住唇,了了说过,这毒针除了让人睡上几个时辰,再不会有任何的负作用。
402 他的真心
无忧将宁墨送入房中,为他盖好被子,理顺他枕上墨黑长发。
又去镇子上买了两壶酒,躺到后院吊兜上等着。
凤止抱着竖琴如约而来。
抱着琴站在屋角,望着静静依坐在那里的无忧。
她抱着膝盖倦曲着身子,白衣坠在吊兜外,随风轻扬,墨黑的长发拢在一侧,几丝不听话的发丝爬上她的嘴角。
神qíng散漫,面色平静得如同一汪止潭,又如枝头的冷梅,既无将失去失有记忆,死后会失去魂魄的痛苦和害怕,也无即将解脱的欢愉。
如同他们今天没有这个残忍的约会,她只是在这里随意的渡过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他阅女无数,对女人的容貌从不在意,这时却突然觉得她很美,美得不忍心上前,破坏这份美好的宁静。
也不知站了多久,无忧抬脸起来,“来了?”
“嗯。”他漫步上前,靠着她身前一株绿竹,“宁墨呢?”
“睡了,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无忧语音平和。
凤止挑眉,就知道她有办法。
无忧看了他一阵,不知服下‘今生忘’,会不会连冥王一起忘掉。
他养育了她十八年,似父非父,似兄非兄,又似友又非友,在她心里却是另一种不能割舍的qíng。
凤止垂眼,轻拨了下怀中竖琴,“我今天有什么不同吗?”
“没什么不同。”
“不舍得将我忘了?”
无忧“嗯”了一声,如果他是小冥王,她真不舍得。
凤止细目轻挑,暧昧道:“要不……我们风流一场?”
无忧扬眉,“风流过后,你可以一直记得,而我却会忘得gāngān净净,太不公平。”
凤止媚眼里笑意更浓,“可惜了……”如果自己要找的魂魄不在她体内,此生有她,倒是有趣。等她忘掉一切,见了他也如同陌路,此生实在少了趣味。
“可惜的事,多去了,也不在意多这一二桩。”
“等你忘掉一切,再见我,你我会不会有所不同?”他突然觉得,与她之间能有点什么,这一世才不算遗憾。
“未知之事,如何知晓?”无忧半坐起身,将他拽近,“或许我见了你,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又或许见了你这张脸,突然爱上女人,可是剥了你的衣衫,却发现你是带把的,顿时倒足胃口,也是未必。谁知道会怎么样呢……你说是吗?”
凤止有些愕然,天下女人,谁不求着与他有片刻温(和谐)存,她竟说他倒足胃口……
沉了沉脸,又笑道:“你肯服‘今生忘’,是因为怕为qíng受痛?还是想让他放手,等他百年后,能平安回去?”
“前者如何,后者又如何?”
“如果前者,你是孬种;如果是后者,你太傻,他不值得你如此。”
无忧将他放开,“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是吗?”
“也是。”琴声嘎然而止,“何时开始?”
“随时可以。”无忧已经做好思想准备,这时心头仍轻轻一漾,储多的不舍,就算再痛,也是不舍。
但由着自己的私心,他终会走上逆天之路,最后魂飞魄散,到那时,她可还有资格说‘不舍’二字?
无论他如何伤她,她心里不管再痛,对他的心仍不能淡去一点。
那个人就是她的命,就算魂飞魄散,也想保他平安。
或许凤止说的对,她傻,但她宁愿傻。
“我只有他一滴血,你能看到多少,是你的造化。”凤止取出一个极小的玉瓶。
无忧缓缓点头。
无忧在凤止的琴声中渐渐睡去,轻烟缭绕,她拂开眼前的浓雾,眼前是一处屋处。
身边站了一堆的人,而长宁就在她身前不远处,来回焦急的踱步。
她下意识得要躲,才发现身后也站着人,但那些人对她的存在浑然不知,才赫然想起自己与凤止的约定,自己不过是在凤止的离魂中,进了另一个已经过往的空间。
这些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门打开,平儿推着宁墨出来,长宁迎了上去,“他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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