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楼’依着湖畔而建,无忧随着凤止步下一条青石板石阶,下面岸边果然停着一艘小画舫。
船舱的门窗都加了厚毡毯,挡去江上冷风。
凤止解了船缰攥在手中,伸手去扶无忧,回转身,见无忧已稳稳的步上小船,船身只是随着她的踏上轻轻一沉,并不多摇晃,不由的多看了她几眼。
无忧弯腰揭了舱帘,里面铺有软榻,榻中摆放着小方桌,小桌上备有酒水,瓜果。
回头见凤止脚尖轻轻一点,紫袍微扬,轻飘飘的落在船头,将船缰抛到甲板上,便去抽竹篙。
无忧左右张望,不见再有他人,“你不是说约了人游湖,人呢?”
“他在另一头等我。”凤止见她并没有因为将要与他单独出湖,而有所紧张,眼中趣味不由的更浓,这小丫头真是胆大包天。
无忧点了点头,收回视线,便将舱帘打起,自行坐进船舱,捏了个白瓷小酒杯在手中把玩,全然没有紧张和不安。
凤止等了一会儿,不见她有下船的意思,才将船撑离了岸边,向湖中心驶去。
无忧一手撑颚,一手玩杯,看着撑船的凤止,或许是因为他与冥王长得一样,又是同名,对他没有任何生疏感,只是没想到他说游湖,居然会自己撑船,“你只有晴烟一个侍女?”
“还有一个老奴跟着。”凤止船撑得很好,小舟行得又稳又快,“你府上真是人才辈出,终日在赌场厮混的白开心,居然能有如此高的音律造诣。”
“他叶子chuī得很好。”
“叶子?”凤止微诧。
“嗯,随手摘一片树叶,就能chuī出不错的曲子。”在音律水平实在有限的无忧看来,开心能把叶子chuī得那样好,委实是个人才。
“他的琴弹得必定很好,有机会约他一同奏乐品琴,如何?”
“他会弹琴?”无忧满脑子的问号。
“他不懂琴?”凤止愕然。
“不曾见过他弹琴,就算会,怕也难jīng通。”无忧实在没办法把一天到晚,象猴子一样,蹦蹦跳跳的开心和琴牵扯在一处。在她心目中,琴是属于子言和宁墨这样清宁祥静的人。
凤止眼中更是惊诧,他的离魂之曲由竖琴奏出,极为jīng巧,开心虽然好象只是一声随意怒喝,但却是准确无误寻到离魂曲的软弱音节,又丝毫不差的横切下去,生生将他的离魂之曲断去。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就是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也做不到。如果不是相当的jīng通琴律,如何能做到?
难道当真是巧合?
“你寻我是想问惜了了寻我的目的?”
“想问,但我问了,你会告诉我吗?”
“不能。”
无忧笑了,如果能随便出卖雇主,谁还敢找他谈买卖,“我想知道‘离魂’到底是什么?”
虽然可以问开心,但开心所知,怎么能有‘离魂’的主人清楚。
而凤止能以此为买卖,也就不是说不得的事。
“想必你也听说过,我jīng通的是生死yīn阳?”
无忧“嗯”了一声,他jīng通生死yīn阳,却没看出自己是个游dàng在人间的活死人,所谓的jīng通生死yīn阳,只怕也是水平有限,不过这话也只是在心里说说。
“我所奏的‘离魂’之曲就是生死yīn阳的秘术之一,是逆天而行,窥视一个人所经历过,却无法记下的记忆。”
“呃?”无忧把玩酒杯的手停了下来,难道便是传说中,以催眠之术来重新寻回失去记忆的远古秘术?
“比方说一个人在极幼小的时候的所见所闻,这些所见所闻或许并不被人记住,只是有一个残存信息存在了脑海里,更多的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忘去。”
“幼小到什么程度?”无忧顿时来了兴趣。
“娘胎。”凤止淡悠悠的吐了两个字出来。
无忧倒抽了口冷气,这比传闻中更加神秘可怖。
“如果我想知道我打娘胎时,我娘身边发生的事,是否可以?”
“自然可以,不过娘胎里只能听,并不能看,或许什么也没听见,也或许听见的也未必是真实的。所以得想好,这些东西值不值将要付出的代价。”
“什么样的代价?”
“阳寿。”凤止不急不缓的撑着船。
“折寿?”
凤止笑着摇头,“岂能是折寿这么简单。”
“那是?”
“一场离魂之术下来,浑身筋脉错乱,脏器损坏,运气好的还能活个三两年,运气不好的,或许只得一年半载的寿命,所以不该说是折寿,而是拿命来换。而且未死之年,残破的筋脉和脏器会让人苦不堪言,甚至生不如死。”
凤止说完,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难道你对娘胎的事,感兴趣?”
无忧打了个哆嗦,“没兴趣。”
虽然她与兴宁同日生,又长得一模一样,又同是少口阳气,而姨娘对自己又那么的好,这些都让她怀疑自己和兴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大胆的想过,会不会是一胎所生。
如果自己和兴宁是一胎所生,照着皇家的规定,在她出生那日,便该把自己捏死,又如何会入到宫中,为母皇所生?
她儿时不懂,以为别的公主均是如她那般受冷落,后来在二十一世纪长大,看多了历史书籍,虽然那些书说的也不全是事实,但起码知道公主不会无原无故受她儿时的那些冷落。
而母皇只得她一个亲生女儿,为何会那般冷落于她?于qíng于理,都不合……
人有七qíng六yù,她每每想起这些,如何能不想知道其实原由。
但知道了又能如何?知道了又不能重新风风光光的活一回。
这样的代价,她付不起,也不值得去付。
一个去而不能复返的过去,如何能抵得过寻找子言?
自己无需刻意去探知过去,然胸口顿时象压上一块巨石,了了……
他到底有什么非为之事,竟用这样的代价探知过去。
宁肯忍受有生之年的痛苦,拿自己的xing命去换取被遗忘或者那时还不领悟的虚渺消息。
苦笑了笑,他连自己的身体和xing命都不珍惜,又如何会在意母皇赠送的赦免令牌,也怪不得他敢那般无顾忌的向自己下毒,他根本什么都不在乎。
眼前仿佛浮现他在茶苑时手持茶器的优雅从容,眉头微蹙,不过是个纸糊出来的华美外表,撕开这层外表,里面千疮百孔,难有完肤。
“如果有人与你jiāo易,你将得到什么?”
“这个,恕我不能言。”
无忧默了一阵,“了了的身体……”
“都说常乐对她的夫郎不闻不问,不理不顾,果然是传闻不如眼见。”凤止放下竹篙,弯腰钻进船舱,落下毡帘,于她对面坐下,生火拢了暖灶,又忙着烫酒。
手中忙着这些活计,一双邪媚的眸子却不离她的脸,如同看着一件有趣玩意。
见她眉头蹙紧,笑了笑,道:“我刚用‘离魂’将他意识和魂体分开,便被白开心打断,他并无大碍,我却遭到反噬,所以了了为自己备下的灵丹才会赠给了我。”
正文 099 意外约会
一阵女子欢声笑语由远及近。
凤止露出欣然笑意,从袖中扯出一块薄皮状东西,在无忧面前扬了扬,“需不需要?”
无忧接过来,小心摊开,小说看得多,也能猜到是人皮面具一类的东西,看了看凤止,“不方便被人见到我?”
凤止斜依了身后柔软的靠枕,给温酒的小炉子里加了块炭,两眼含笑,将她瞅了一眼,“我无所谓,如果郡主认为方便,就方便。”
无忧看他神色古怪,回头,揭了身后窗帘往外看去,见顺着青石台阶下来,走向画舫的两个女子象裹在锦绣花团中,浓妆淡抹,但都脱不去浓浓的脂粉之气。
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这家伙会的居然是花场女子,而且还是两个,早知道他是出来玩3*的,说什么也不跟他出来。
她现在是真容,跟花场女子混在一堆,与他一起取乐,传扬出去,她这脸还往哪儿搁?
怒气上涌,这家伙分明是摆了她一道,现在只有乘这些女人没上船之前离开。
狠狠的瞪了凤止一眼,将人皮面具摔回给他,骤然起身。
凤止伸手过桌,抓住她的手臂:“一会儿,还有人来,那个人……或许你会感兴趣。”
“你是故意的?”无忧回转身,对他口中的人,也有些好奇。
“不算,巧合。”
凤止手上用力,将无忧拽坐下来,慢条斯理的摊了人皮面具覆在她脸上。
无忧想拦,但人皮面具这东西,她没戴过,又没有镜子在手边,而舱外女子说笑声已近,只得由着他动手。
凤止抚平她鬓角处的面具痕迹,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你为何那样对我,难道是对我有意?”
无忧迷茫道:“哪样?”
凤止手指停在她鬓边,单着一只眼,挤了挤。
无忧恍然大悟,哧的一撇脸,“我只是想,确认你有没有对了了做出越礼之事。”
凤止微愕,手指僵住,一顿之间,戴好人皮面具的无忧已靠向身后软枕,远离了他的手。他尴尬的将僵在半空中的手缩了回来,握了桌上酒杯。
船身往下一沉,随着一阵银玲般笑声,门帘挑开,探进两张花容玉貌,花蝴蝶般飘到凤止身边。
红衣女子小鸟依人一般偎了过去,大眼晶晶,却瞟向对面的无忧,撒娇道:“公子不厚道,唤了我们姐妹来,却另带了佳人。”
凤止哈哈一笑,接了另一个美人递来的美酒,隔着小桌凑近无忧,“你也会认为,我不厚道吗?”
无忧搔了搔绷着人皮面具,有些不舒服的脸,裂嘴一笑,问的却是方才说话的红衣女子,“要我给你们腾地方吗?”
凤止眉峰一挑,眼角笑意越浓。
红衣女子脸色微僵,见无忧身上衣裳,虽然面料极好,但素净无华,而相貌也是平平,看不出是哪家花楼的女子,实在不明白,凤止为什么会带这么一个全然不起眼的姑娘前来。
扭身向凤止嗔声道:“公子好坏,这样戏弄人家。”
凤止只是笑睨着无忧,慢慢将杯中酒饮下,回过头,手中扇柄轻抬只是给他斟酒,并不多话的粉衣女子,“一会儿,有个贵客要来,你可得好好服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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