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从背后抱住他,将他扳回来,“没有,我刚才也只是不习惯。现在已经好了。”
季逸林仍是捂着额头,黑亮的眼睛仍有些犹豫地看着他。
随便于是把他手扯下来,往额头上那绿森森的眼睛上亲了一下。
那长相诡谲的眼睛一眨,竟然十分羞涩(?)地闭上了。
“怎么样?岛上还有活人么?”随便问。
季逸林摇摇头,“我又看了一遍,没有。我在早上施术前也确认过,那时就已经没有了。”
随便滞了一下,看着脚下的焦土,“那……你有在这一带看到穿军装、个子高大的尸体么?”
季逸林又摇摇头,“没有。”
随便怔怔地站在那里。
他最后一次听到爆头的声音,就是在这里,他被卫琰带走,却听见那孩子跟着他来,开枪让卫琰放开他。
他摇摇头,有些恍惚地低声自语道,“……也许已经下海逃走了。”
但这样的自我安慰,明明知道,几乎没有可能。在那样的混乱下,被魔人和丧尸围攻,只身一人,身负重伤……
或许被埋入了废墟之下,也或许,早就被丧尸分食……
他痛楚地闭上眼睛不忍再想。怔怔地呆了一会儿,他仰起头望向天空,灿烂的阳光涌入眼眶,刺痛发热。
那家伙今年只有二十岁,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啊。
一贯独来独往,我行我素,桀骜不羁的孩子。再见面时因为他没能认出而对他愤怒咆哮,挑起眉跟他说只要你一句话老子就帮你把这里所有人杀了灭口,单枪匹马杀入险恶之地,在丧尸包围下一个人撑起局面,受了再大的伤痛与打击,也只会骂出一声粗口,露出满面凶狠的孩子。
说着恶毒的话,做着玩世不恭的事,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周遭一切,却拼尽全力也要活下去,并且帮身边其他人活下去的孩子。
那样的张狂倔qiáng。
从五年前聂城初识的那时候起,他就格外关心那个xing格乖张的少年。他总觉得能在他身上看出自己少年时的影子。不同的是,他那时用开朗明亮的笑容掩盖背后的孤独寂寥,而那少年,又是在用凶狠与倔qiáng掩饰什么呢?
没有人真正理解爆头,连他也看不明白。
而他在二十岁那一年遇到了懂他的季逸林。对方,却永远地结束在了二十岁。
其实,不管爆头之前做错了什么、隐瞒了什么,他当时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说出那些质疑的话,还打了他,但心里却很清楚,爆头并不会做出背叛他们、伤害他们的事qíng。
他虽然看上去冷血bào躁,但任何人对他有过的哪怕一点点好,都会一直记在心上,都会倾尽全力地回报——虽然对他好过的人,在这世上并没有几个。
随便知道,也打算如果还活着,就跟爆头认真地道歉,对方也一定会挑一挑眉表示不屑,说这种小事老子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他以为会是自己来不及说。却没想到,是对方来不及听到。
不堪回忆,他抬起手臂挡住了脸。
季逸林默默地从背后抱住他。幺jī及时地从季逸林胸口窜了出来,攀上随便的肩头,在他脖子上蹭了蹭猪耳朵。
“走吧……”随便道,声音沙哑。
……
通往大陆的桥梁已经毁损,两人沿着海边寻找回到大陆的途径,没有找到船只,却在海岸边挖出了一副骷髅兵的残骸,季逸林用邪眼cao纵它动了起来,载着二人向海城对岸飞去。
互相扶持着坐在风声呼呼的半空中,听着腾云驾雾的幺jī兴奋地尖叫声,随便偏过头去,仔细看了看季逸林额中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犹豫了一下,问,“所以……你现在是魔人了么?”
季逸林下意识地又要去挡眼睛,被随便拦住,“我真的不怕,我一点都不介意,只是……你还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很担心这只可怖的眼睛会吓到他,但他实在很想坦白地跟对方讲:只要是你的话,我什么都可以接受。老子连丧尸都那什么了很多次了,相比起来,魔人实在没什么挑战xing。
只是他没注意到,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季逸林的嘴角诡异地抽动了一小下下。
“那时候,你被那个人……”随便犹豫着道,想起卫琰抓爆对方头颅时的疯狂与绝望,脸色便苍白起来。
季逸林急忙搂紧他,温声唤道,“随便,没事了,我在这里,不会死的,也不会走……”
随便将脸埋在他肩上,回抱着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我没事,你说吧。”
季逸林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那时候,我其实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事实上,这五年来,他都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只觉得头脑仿佛处在混沌中,偶尔能勉qiáng地有一些意识,偶尔又继续神智涣散下去。
五年前他被丧尸王咬伤,很快便感觉到不支,他知道大限将至,却在用影剑布下结界之后,连自绝的力气都再没有。随便赶来时,他要随便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杀了他。这个任务太过残忍,但却是必须——他深知自己尸化后的可怕,他必须在那之前死。
他看着跑过来的对方惊惶绝望的神qíng,心脏疼得像要一片一片裂开,他连帮对方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然后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下了一个非常愚蠢的命令。
他太了解随便了,随便绝对不可能下得了手!
随便下不了手,一定会被变成丧尸的自己当场咬死。
就算随便没有被自己所伤,侥幸逃脱,那样害怕孤独的对方,在没有他的陪伴之后,又能怎样活下去?
这个意识让他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又一阵抽搐地绞痛。他远比对方还要绝望。
从来未惧怕过死亡的他,在这一刻,突然非常非常地不想死。他不想离开。他舍不得。他放心不下。
那样汹涌的意念充斥着他的脑海,他感觉浑身残存的灵力似沸腾一般在体内烧灼,然而意识却渐渐黑了下去……
等到他再有模糊的意识的时候,却恍惚间似看到自己变得黑长的指甲上的血迹,看到随便脸上被自己抓伤的深长的血痕。
然后他发了狂,他的意识一片混沌,他好似用头去撞了很多东西,又好似痛楚咆哮了许久。再次有依稀的意识时,虽然还是什么都觉得很模糊,却好像已经可以分辨出什么是可以攻击,什么是不可以伤害的,还有,谁是他一定要保护的。
就这样在迷迷糊糊中持续了许久许久,直到头颅被爆破的那一瞬,意识又黑暗了一阵。
然后突然无比地清晰起来。
他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身体里,对他说着话。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低哑温和,但却又隐隐带着冰冷的杀意。
那声音道,你已经死去了五年,魂魄竟还能留在身体里,是怎样的执念让你舍不得走?你竟这么喜欢他?
你是谁?想做什么?他问。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那声音道,但藏有我力量的圣石碎块在你体内,而你竟然用自身的意识压制了它,魂魄没有被它控制。
他沉默了,他知道体内的那股力量,那块碎石就卡在他背后胸椎一带,他模糊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与一个难缠的对手搏斗、又和对方一起被什么东西轰打过之后,这个东西就嵌入了他的体内。这么长时间以来,它一直在尝试控制他的意识,但都被他压了回去。
我的力量,是不老不死的亡灵之力,那声音道,你如果消化它,就可以活过来,可以恢复全部的神智。我可以教你释放使用它,但至于你会不会反被它吞噬cao控,就要看你自己。
碎石在他身体里微微地震动起来,他一边竭力压制它一边bī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少废话!那声音一时间杀意大盛,你根本没资格知道我是谁!如果不是因为他在意你,我早就让你魂飞魄散!
那声音顿了一下,似乎迅速地整理了qíng绪,又恢复了低哑冷淡,道,消化完力量之后,你就给我破坏掉这座岛上的结界,处理掉那些魔人,再用我教你的方法,去汇集和毁灭所有的尸人。待外面安全之后,你自然可以察觉到……随便在哪里。
随便呆呆地听他叙述这一切,听他说到这里,满脸都是惊讶与不可置信,“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救了你?而且他竟然还教你吸收他的力量?”
季逸林疑虑地微皱起眉,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提到你的名字。我的确想活过来,我一定要去找你,所以我照他说的做了。”
等他能够睁开眼睛时,周围很昏暗,他发现自己躺倒在一个像是办公室的房间里面,门口隐约有魔人来回走动的影子。
一只鞋盒大小的小猪缩在他身体的yīn影里,一边低声尖叫着一边叼住他的衣角使劲扯动,像是想叫醒他。
他身上衣衫破烂,浑身都是腥腐的血迹。但是他的身体完好无损,没有一点伤口,甚至只要他想,他的心脏就可以在胸膛里有力地跳动,皮肤也可以维持常人的体温。
他迟疑地抬手摸上自己的额头,那里尖锐地疼痛着,皮肤撕扯开来,生出一只奇异的眼睛。
“我开始可以通过这只眼睛‘看’到许多东西,比如每个人的魂魄,比如每一个魔人在想什么……我按照与他的约定破坏了结界,摧毁了那些丧尸,接着察觉到你在海岸边的山dòng里,于是我就去找你……”季逸林道。
他突然顿了一下,很是明显地皱起眉,环抱着随便的手臂收紧。
他面上露出那么一丁丁委屈的神色,接着默默地垂下眼去,长睫一颤一颤。
这五年未见的“我很受伤”的可怜架势,十分久违,随便眼皮一跳,直觉不好。
季逸林沉默了一会儿,闷闷地发言道,“他最后跟我说,要我好好照顾你,如果对不起你,他就杀了我……”
这种八点档小台词让随便小心肝更加激烈地一跳。
果然季逸林低垂着的黑色眸子骤然一抬!灼灼发亮地盯着他,“他是谁?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们发生过什么事qíng?我之前模糊地见过你跟谁抱在一起!你们还做过些什么?跟这人是不是同一个人?他到底是谁?除了他还有谁?”
随便对他连珠pào一般的bī问完全无法招架,将五号错认成对方的时候捣鼓的那点小暧昧本来就让他想起来就心虚,只能尴尬地将脸别过去,“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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