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黑色的人影仿佛鬼魅一般,只一闪便追到了它的身后,只听哧一声闷响,那食梦鬼便被从背后一爪穿心,喷着血向前扑倒在地。
整个过程前后不过几秒,这两个食梦鬼便双双倒地。随便震惊地看着这突然之间出现的怪人。那人全身都罩在深色的斗篷里,篷帽遮住了脸,只露出苍白的下颔,和从帽檐泄出来的一缕黑色长发。
那人也不理随便和那小男孩,只是自顾自地弯下腰去,将血淋淋的掌心扣在那被穿透了心脏的食梦鬼头上,接着便见金色的微弱光芒从那食梦鬼的头颅中如水一般流淌了出来,缓缓汇入那人的衣袖里。
那人又慢慢地走了回来,同样将掌心扣在小男孩旁边的那只被折断了喉咙的食梦鬼身上。
“你是谁?”随便戒备地皱着眉问,他感觉到对方身上深重的血气与魔xing,这人一出现,这样森冷的气息便随之而来,虽然他救了他们,但看来并不像什么善类。
十分奇怪地,那人一听到他的声音,手下便猛然一顿。
那人的动作僵在那里好一会儿,接着便微微低了头,仍是不理睬他,只是静静地吸走了那些金色的灵力。然后站起身,转身要离开。
然而他只走了一步就不得不又停下来。
因为他脚边的小男孩拽住了他的衣服。
那孩子被食梦鬼溅了半身的血,不知是不是惊吓过度,苍白的小脸上几乎没有血色,紧抿着发青的嘴唇,闷声不吭地揪着他斗篷一角。
那人顿了一顿,森冷的杀意腾然而起!
随便心中暗叫声不好,也不知道那孩子哪根筋不对了去招惹这怪人,急忙扑上去将那小男孩撞开,与此同时被那怪人一掌拍中了背后,当即被扫出几米外,跌趴在地上咳了口血。
然后他听到了剑鸣声。
终于赶到的季逸林挟着数道剑影,雷霆万钧地从上方一剑刺下。那人听见风声却已经躲闪不及,被一剑削去了刚才击中随便的那只手臂。
断臂啪嗒滚落在地,溅出来的血却是墨一般的黑。
季逸林执着影剑轻巧落地。他匆匆前来,并未见到之前的打斗,只正好撞见这披着斗篷的人一掌拍开随便。他一见随便不仅趴在地上咳血,胳膊上还血ròu模糊、不知道伤成怎样,眼中一痛,当即化了满脸冷色与杀意。
他手一挽便又化出万千剑影,身形一闪便疾风骤雨地向那怪人袭去。那人抬起仅剩的一只手臂,削薄而苍白的唇上下开合,眨眼之间便在自己身前弹起一道金色的光罩。
剑影与光罩相撞发出激烈的噼啪声响,仿佛烟花一般四下飞溅着细碎的光芒,数秒之后,两相抵触殆尽,半点不留。
捂着嘴一边咳一边旁观的随便再次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金光的防护罩,太过眼熟!
他脑子里那个答案呼之yù出,却见季逸林后退一步重新挽剑,光滑的额间突然绽放出一枚幽绿的眼睛,黑气从那眼珠中渗透而出。季逸林再一挥剑,万千剑影便在空中如网般jiāo织,眨眼间汇聚成一只硕大的黑色巨雕,剑气凝成的雕影仰头无声地尖啸,振翅一跃,流星般直冲那裹在斗篷里的人坠击而去!
那人再次化出的金色光罩被气势如虹的雕影一击即碎,厚重的黑影砸落在他身上,并不高大的身躯当即被震出数米,扑通坠进不远处的公园水池之中!
季逸林收了剑快步奔过来扶起随便,探了探他伤势并无大碍,只是手臂上那个被撕出的咬狰狞伤口看得他心头剧痛,还未等随便呛咳着说出话来,他便满目冷意,转身执着剑走到水池旁边。
黑色的人影正垂着头从及膝高的水池中摇晃着站起来,那人的篷帽被打掉,湿漉漉的黑色长发披了一肩,手臂的断口还往外喷着血,与身上的泥水混杂在一起簌簌地往下流淌。仿佛一只从地狱浮出的水鬼。
季逸林抡起长剑,却微怔了一下,举在空中的手顿住了。
穿着随便的外套的小男孩拦在了他的前面。那个小小的身影站在水池前的台阶上,平举起双手作出阻拦的姿势,他昂着头吃力地看着季逸林,黑乌乌的眼睛在月色下闪着光。
“怎么了?”季逸林放下剑,语气温和地问那孩子。
那孩子却不答话,只是固执地举着双手。
“林林!”随便从后头追上来,终于喘够气说出一句,“等一下,伤我的是食梦鬼,不是他。”
他走到水池边仔细打量那脱去篷帽的人,然后皱着眉道,“……果然是你。”
那人苍白的脸抬起来,凌乱cháo湿的发丝与泥水痕迹之间,是一双带着疤痕的、微微凹陷的眼,面容清秀温雅,面色却如石雕一般冷淡。
是五年前一掌将随便推下海,而后将力量托付给季逸林、自己却不知去向的卫琰。
“你还活着?你怎么会在这里?”随便问。
他对卫琰的感觉极其复杂。当年被推下海的那一瞬,他的确是恨透了这个导致全城尸变又害死了林林的家伙,但到后来季逸林重新出现,跟他说自己恢复神智是因为继承了卫琰的力量、又在卫琰的引导下了结了那场浩劫,他便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个行为前后矛盾、十分诡异的魔人。喜欢自然是不可能,恨吧又似乎再没什么理由。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对方前世的恋人,只觉得对方古怪又可怜。
卫琰却不理他的问话,只是神qíng有些恍惚地,突然抬起湿漉漉的独臂,摸索着伸向挡在他前面的小男孩。
季逸林以为他要对那孩子下手,急忙一剑扫去。卫琰闪身躲避,跌撞了几步之后,仿佛体力不支一般,扑通一声重新栽倒入水里。
谁也没料到又是扑通一声响!那小男孩转身跟着跳进水里。水池的水原本不深,只及了大人膝盖,但对只有四五岁且发育不良的他来讲就是淹没了胸口,他哗啦哗啦地就朝着卫琰摇晃着跑过去。
“喂!不要过去!”随便急道,想下水跟着去捞他。卫琰对他们而言始终是个xingqíng变化多端的危险人物——刚才对方就先顺手救了他们,接着又嫌这莫名其妙拉住他衣角的孩子很烦、企图一掌扇死他。
但那孩子已经靠近了卫琰,然后拽着卫琰的斗篷想将他拉起来。而卫琰也竟然并没有再伤他,只是单臂撑着水池,摇晃着站起来,然后弯下腰,用满是泥水的手去摸那孩子的脸,像是要摸清他是什么样子。
看起来似乎不会下手。
随便稍微松了口气,正这时听见慢了半拍的季逸林问他,“他是谁?是‘那个人’?”
他只听过卫琰的声音,没见过样子,但额中邪眼所见卫琰的魂魄太过特殊,并且丝毫看不通透,让他很快猜到了对方身份。
随便点了点头。
季逸林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你来这里有什么事?”他问卫琰。
卫琰仍是不答话,只是直起身,慢慢地走到水池边缘,爬上岸,然后再弯腰将跟在他身后的小男孩抱了上来,放在池边。
“……放心,”他起身,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十分冷淡,“只是路过,不是来找你拿回那东西。”
他转身要走,却被季逸林叫住,“等一下。”
卫琰停下脚步。
“那时候……谢谢你,”季逸林道,“还有,我有些事想请教你。”
卫琰慢慢地偏过头,神qíng仍是漠然。
随便微皱着眉头看着他二人沉默地站在原地,并没有人开口发出声音,却又好像在暗地里进行着什么无声的jiāo流。
他看着卫琰一脸的淡漠和季逸林紧绷着的严肃神qíng,并没有上前打断。
过了许久,季逸林的神qíng渐渐缓和了下来,垂下眼像是思索着什么。然后他突然皱起眉,似乎又问了一个问题。
卫琰发出了一声嗤笑。
“……放心,我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开口冷笑道,却不是像在笑对方,而是在笑自己。
对话似乎到此结束,他转身走了几步,慢慢地弯腰拾起自己跌落在地的断臂,然后裹紧了斗篷向公园外走去,瘦削的背影寂寥又萧瑟。
那小男孩蹬着小拖鞋啪嗒啪嗒地跟在他后面。
“喂!”随便想跟上前拉住那孩子,却被季逸林抬手拦住。
“别,”季逸林低声道,“……那孩子想跟着他。”
“这怎么行!”随便急道。那毕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怎么可能让那半大的孩子跟着他走!
“让他们去吧。”季逸林仍旧坚持道,神色有些复杂地,望着卫琰和那孩子的背影。
……
除魔总部的部长亲自来主持清理工作,几个负责后勤的除魔师先是给随便处理了伤口,接着手脚利落地搞定了现场和两具食梦鬼的尸体。
“你们真的不要重归编制?”竹林的yīn影里,戎子道,“我可以给你们建新档案,也没有人敢查你们。”
“真不需要,”随便道,“有事你随时电话我,编制就算了。对了,隔壁小区地上躺着那家伙看到了我的脸。”
“我会叫人去清除记忆,”戎子道,“你们这次在城里待多久?”
“明天拿了体检报告就走。”
“什么体检报告?”戎子立刻皱眉,“你身体不舒服?”
“嗨!就查查,别紧张。倒是你脸色这么差,多久没休息了?正好这次给你们带了几只乌骨jī来,等会儿去车里拿给你们。让谷梁炖点汤给你补补。”
谷梁米在七八米外扒着竹叶期期艾艾地张望,“季前辈,他们究竟聊什么聊这么久?啊啊,戎戎竟然笑了!呜呜呜他都一周没冲我笑了……前辈你都不担心么?”
“……”不可能对着戎子使出微笑放电大法的季前辈很默默。
……
番外3 白头(5)
……
目送除魔师的车队离开,随便用伤手挽着季逸林脖子轻薄了一口,“去酒店吧。”
季逸林垂下眼看着他手臂上的绷带和染了血的T袖,脱下自己外衣搭在他身上,“嗯,好。”
俩人大半夜地出去开了一间大chuáng房,负责登记的前台小姑娘不停地拿眼角偷瞄他们。随便很是坦然,季逸林一边递身份证一边微微笑。
小姑娘被秒杀,硬给打了八折,送早餐券。
“带着你出来真省钱。”随便在电梯里咬着季逸林耳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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