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之的衣服残破,看得清楚,他的胸前确实缠绕着几层纱布,但是看起来是治伤所致。而他胸前的肌ròu,还有紧实的腰背,虽然瘦,却还是能看出,是个真正的男人。方繁心下惊惶,赶紧拱手说道:“庄主息怒,庄主息怒!老夫一时眼拙,再加上家奴愚笨,您不要介怀才好,我也是真心想jiāo庄主这个朋友。”
秦修之扫了一眼一屋子的侍卫仆人,哼道:“真心?”
他是男子,已能确定他不是武家的女儿,而缥缈山庄的主人,他可是真正不想得罪!挥挥手,方繁对着身边的人不耐烦地说道:“都出去,都出去。”
紫衣女子也顺势回道:“是。”四人匆匆出了包间,倒酒的仆人也不敢留下,但是站在墙边的两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过一下。
这是最好的机会,一定要把那两人支开!捡起外袍穿上,秦修之说道:“御枫,你也出去,我有话和大人单独谈。”
御枫看了一眼方繁身后的两人,久久才转身出了屋外。
秦修之脸上仍旧是一脸的不愉,手中握着酒杯,却是一句话也不说。方繁暗暗思量,环翠楼内外都有守卫,不会有什么刺客能进入,这商君最好还是不要得罪得好,轻轻抬手说道:“你们也出去。”
“是。”
两人领命,也出了包间。
秦修之终于松了一口气,令牌已经到手,屋内也只剩下他们两人,接下来就等着毒发了。
方繁举杯,讨好地笑道:“庄主,今日怠慢了,老夫再敬您一杯。”
“罢了。”秦修之接过方繁递来的酒杯,暗暗观察着他的脸色。
商君不是武家的后人,虽然有些失望,不过能与缥缈山庄的主人结jiāo,亦是一件大好事,方繁连连举杯,赞道:“果真是好酒,只怕也唯有缥缈山庄能有此好酒了。今日能与庄主结识,实在是方某之幸啊!”
“大人不嫌弃,就多喝几杯。”秦修之将空坛扔到一边,拿起另一坛酒,再给方繁满上。
“好!”
几杯下肚,方繁的脸色开始cháo红,然后是渐渐地泛黑。方繁觉得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晃起来,不禁讪笑道:“这酒劲好厉害。”
片刻之后,鼻子里有热流涌出,方繁伸手一擦,竟是一片猩红!是血。
方繁惊恐地看向眼前的人,他仍是平静地坐着,一双眼冷冷地看着他,“你……”张了嘴才发现自己的喉咙竟然发不出声音,胸口也一阵阵闷疼。方繁怕了,这酒,这酒有毒。
“来人……”方繁用尽全力,却只能发出几个支离破碎的字,血从鼻子流出来,怎么堵也堵不住。脸色暗黑泛青,垂死挣扎的样子看得秦修之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去。
“来……人……”方繁不停地叫着。门外都是武功高qiáng者,若是让他们听见,商君的计划就完了。心下一横,秦修之掏出怀里的布巾,捂住了方繁的口鼻。方繁死命地挣扎,放在桌边的酒杯摔落了下来。
哐当一声脆响,门外立刻响起一声询问:“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方繁仿佛听见了希望,用尽全力踢踹着,秦修之几乎压不住他。这时,门外再次传来询问声:“大人?”
门也缓缓地推开。
森冷的长剑毫不留qíng地刺入胸口,殷红的血染红了原本素净的白衫,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上,扬起的依旧是温暖和煦的笑,却苍白得几乎淡去,唯有胸前的殷红越来越清晰刺眼。
修之!
商君几乎被恐惧湮没,他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他看见的是梦境还是真实。他只知道,他要起来,他不能这样躺着,一次一次尝试,却发现不管他怎么努力,连一根小指头也动不了。
身边似乎有人在走动,修之,是你回来了吗?修之!
“修之……”
细碎的几乎chuī散在夜风中的低喃,却让祁风华大惊,跑到chuáng前,只见商君眼皮一直在动,半张着嘴,艰难而努力地发出声音。
“这怎么可能?”祁风华不敢相信,小君居然是醒着的!他为什么还会醒着,为了让他能够安心地休息,他特意加大的剂量,他不可能还醒着,不可能!
“修之……”
耳边一声接着一声的低唤,明明白白告诉他,商君的确还醒着。祁风华赶紧抚上商君的腕间,混乱的脉动时qiáng时弱,真气在体内乱冲,他居然靠内力支撑,不让自己睡过去,他怎么可以如此倔qiáng,他这样会死。
不知是气愤还是忧心,祁风华取出银针的手居然轻颤起来。边将长针刺入xué道,祁风华在商君的耳边不停急唤道:“小君,你快停止!不要再运功,快停啊!”
或许是扎针的效果,或许是商君听到了祁风华的呼唤,他确实平静了一些。不过只一会,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小君?”祁风华轻声叫道。
商君艰难而缓慢地侧过头,看清祁风华,却只说两个字:“解药。”
“你!”祁风华真恨不得一掌拍晕他,却又不得不从药囊里拿出了解药,他算是认输了。不给小君解药,他只会继续催动内力,总不能眼看着他把自己害死吧。
服下解药,商君在chuáng上安静地平躺了一刻钟。正当祁风华的心稍稍放下一些的时候,商君忽然坐了起来,蹒跚着要下chuáng。祁风华赶紧压住他的肩头,明知道答案,还是问道:“你要去哪里?”
看也不看他一眼,商君冷冷回道:“放手。”他没有想到,小师叔居然会联合修之,这样困住他。
小君会生气,他早已经预料到,却不会后悔这样做。不肯放开手,祁风华叹道:“他们已经出去很久了,你现在去也来不及了。”
商君完全不为所动,坚持着要起来。祁风华怒道:“你怎么这么不懂得珍惜自己,他们为了保护你去拼命,你却枉费他们的心意。你的命不仅是你自己的,你有没有替他们想过?”
“我——”商君紧咬薄唇,冷漠回道:“我不要他们为我拼命!”他不值得他们这样对他,他一开始就不应该与任何人亲近,不应该连累任何人,是他的错,是他的错!
商君油盐不进的倔qiáng彻底激怒了祁风华,手上一个用力,反剪其手,轻松地将商君狠狠地摔在了chuáng上。祁风华怒斥道:“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还想做些什么?你帮不了任何人,只会拖累他们。”
这一摔让商君久久动弹不得,他好痛。痛的并不是身体,因为那样的痛,他早就习惯了。他的心好痛,小师叔说的没错,他现在这个样子,连站起来都那么困难,能做什么?他凭什么去救他们?
颓然地倒在chuáng上,商君一动不动,茫然的眼里,失去了光彩。
心疼地看着商君颓然的样子,祁风华暗骂自己说得太过分了。身受重伤,商君已经够难过了,只是他一直憋着不表现分毫。他今天这样说,一定深深地伤了小君。在chuáng沿坐下,祁风华轻抚着商君消瘦的脸颊,轻声说道:“小君,你是我们心痛的宝,乖乖养伤,等他们回来,这才是他们希望的,好不好?”
商君缓缓闭上眼睛,毫无回应。祁风华轻叹一声,这样的商君,他该拿他怎么办?
“主子。”屋外,袭慕的声音忽然响起。
商君仿佛没听见一般,祁风华迟疑了一会,还是回道:“什么事?”
袭慕微怔,回应的为何是祁风华?主子呢?心中有了怀疑,袭慕仔细倾听着里边的动静,回道:“前去查探的探子来报,环翠楼外,暗伏着很多铁甲军。”主子一直都很关心商公子,所以虽然他没有jiāo代,袭慕依然派人去查看qíng况。
第79章 连环计(4)
屋内久久毫无动静。忽然,商君蓦地睁大眼睛,弹坐了起来。刚才袭慕说什么?铁甲军,为什么会有铁甲军?对付方繁,修之就已经够危险了,如果还有铁甲军——
商君挣扎着站起来,大声说道:“袭慕,进来说话。”
祁风华伸出手,暗叹一声,又缓缓放了下来。罢了罢了,随他吧!
这声音?袭慕急忙推开门,夜焰也进了屋内,看清屋里的商君,两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是商公子?那他家主子?忽然想到下午说话奇怪的“商公子”,两人立刻了然,那才是他们的主子。
顾不得他们的震惊,商君急道:“有多少伏兵?”
袭慕终于理清了头绪,人也冷静下来,回道:“大约八十人,分别埋伏在环翠楼四周,手中兵器多为弓箭。”
“萧纵卿呢?”从昨日起就未见三儿,商君猜他一定另有安排。
“萧门主与您,不是,与主子一同出发了。据说调集了无声门上百jīng英,暗伏在环翠楼内外。”
商君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就好,有无声门的人,再加上他原来的部署,对付八十铁甲军和方繁的手下,三儿和修之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但是为什么才八十人呢?商君皱眉,上次追捕予函,他们就出动了两三百人,这次怎么——
“糟了!”商君低叫,“予函有危险。”
好一招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那八十铁甲军应该只是监视三儿他们,为的就是让他们不能脱身去救援,谁说新任铁甲军将领有勇无谋,这一招真是jīng明。
予函不能死,他死了,苍月的希望也就死了。其他亲王要么被下放,要么是扶不起的阿斗,予函是唯一有机会与陇趋穆对抗的人,他的品行和治国之道他是见识过的,他或许能将苍月从苦难中带出来。
予函一定不能死!
握紧双拳,商君缓缓低下头,对着身旁的祁风华低声说道:“对不起,小师叔。”他知道自己在拿命搏,但是有些事qíng,是死也要去做的。
说完,商君抬起头,眼中是平时常见的坚毅冷静的光芒,看向袭慕和夜焰,朗声说道:“袭慕,为我准备快马。你们可以选择去环翠楼救你们的主子,也可以选择陪我去救予函,你们自己选吧,我绝不阻拦。”
袭慕夜焰对看一眼,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同样的神qíng,拱手于胸,两人毫不迟疑地回道:“听凭公子差遣。”只因为眼前此人从未让他们失望过,也因为主子离去前的jiāo代。
商君暗暗舒了一口气,现在他身边可用之人真的不多。
祁风华摇摇头,师父曾经说过,如果你不能说服一个人,你只有两种选择,一种就是走得远远的,一种就是与他一起沉沦。他走不了,那么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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