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有芝兰chūn自韵
人如松柏岁常新
双手齐书,字体居然不尽相同,左边是飘逸的行书,右边是稳健的楷书。刚柔并济,看似非常奔放,却能巧妙地调和着静谧的风格。
玄天邢朗声赞道:“好字。”
行书笔法jīng致、秾纤折中、俊逸挺秀、遒劲自然;楷书行笔圆熟洒脱、雄浑苍茫、气势奔放、笔画清劲。这样的同时书写不是没有人可以做到,但由于个人喜好或左右手分工的原因,一般都会侧重于某一边的书写,另一边就相对会差些,只是眼前这左右两幅,竟是各臻其妙,无分上下。
再细看之下,左边行书的墨略淡而清,微带亮泽;右边楷书的墨浓而重,醇重绵长。相同的笔,相同的纸,相同的砚台,仅仅是茶与酒的不同,所出墨迹竟也会不同,这就是这墨砚的神奇之处吗?
慕容舒清,你还有什么惊喜可以给我呢?玄天邢再抬头寻找慕容舒清时,偌大的前院,留下的只是那副墨迹未gān的对联,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走出了那华美而喧闹的前院,慕容舒清一路轻揉着脑袋,在那蜿蜒的回廊上坐下,深深地呼吸着秋夜清冽的夜风,她的头疼才算是好了点。再不逃出来,那个没完没了的公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招式。
书法算是她唯一能拿出来见人的才艺了,以前爷爷就是书法大家,她也喜欢书法,就坚持练了几年,算小有成绩吧。到了这里只能用毛笔,她倒是越写越有心得了。只是那公主再纠缠下去,她怕是也唯有晕倒了。
她向来喜欢夜的苍凉、神秘、迷蒙,拉着身后的绿倚坐下,两人背靠着回廊的石柱观赏着这白日硬朗,在月色轻抚下也变得柔美的亭台楼阁。美丽的景色,安宁的时光,总如韶华美人般不能长久。远处依稀看到两个小小的身影叫嚣着行来,绿倚连忙起身,恭敬地站在慕容舒清身后。
“你说的是错的,我说的才是对的。”男孩据理力争。
“你胡说,我说的才是对的。”女孩针锋相对。
“我对。”
“我对。”
祁风卓?祁玉?两个小家伙平常好得跟连体婴似的,gān什么事都黏在一起。今天是为了什么事吵得面红耳赤?为了拯救自己的耳朵,慕容舒清不得不打断二人尖细的争吵,说道:“你们俩吵什么呢?”
看清是慕容舒清,两人兴奋地跑过来,一人一边拉着她的衣袖,叫道:“舒清姐姐,你说说,我们俩谁说得对?”
刚好一点的头被他们这一晃一吵,又开始疼了起来,慕容舒清连忙举起手,阻止了他们的摇晃,问道:“你们告诉我什么事qíng,我才知道谁对谁错啊?”
祁风卓瞪了一旁的祁玉一眼,抢先开口说道:“昨日太傅大人提问,国之大,以何为本?以何立国?我说以君为本,以兵立国,她偏说以民为本,以农立国。”早知道就不一下课马上告诉她了,现在来和他争!
祁玉也毫不客气地瞪回去,理直气壮地回道:“本来就是。”她可是问过爹爹的,怎么可能会错?
“你——”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慕容舒清赶快道:“好了,别吵,你们说说自己的理由。”
年纪不大的祁风卓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说道:“君为上,为尊,为国之根本,兵为坚,为御,为立国之器,故以君为本,以兵立国。”
看他一本正经地咬文嚼字一番,还颇像个样子,慕容舒清忍着笑,轻轻点头,给他一个赞许的微笑。
一旁的祁玉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劈头盖脸就是一番高见,“民为国之众,没有民哪来国啊,没有吃的,别说打仗护国,饿也饿死了,当然是以农为重了。”
“你狡辩。”
“你无知。”
“你——”
两只斗jī一般的小人儿又对上了,大有不把对方驳倒,决不罢休之势。
“停。”
慕容舒清的轻呼确实止住了两人的争吵,他们一左一右,睁着明慧纯净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慕容舒清,问道:“舒清姐姐,你说,谁对?”
谁对?慕容舒清在心里叹了口气,轻笑回道:“都对。”
她的回答显然没有得到两个小家伙的认同,祁风卓一脸失望地说道:“哼,你想糊弄、敷衍我们啊!反正就是我对。”
祁玉微扬俏脸,面露不屑地说道:“我才不和你làng费口舌。”
这边也是毫不相让,“哼,谁稀罕。”
说完,互瞪一眼之后,两人各走一边,谁也不理谁,各自散去。
看着两个愤然而去的小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慕容舒清低笑出声,这就是传说中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吧。
耳边终于又恢复了宁静,慕容舒清将头轻轻地靠在石柱上,微微闭上眼睛。身后一直无语的绿倚略带迟疑地问道:“小姐,他们到底谁对啊?”
睁开眼睛,看向一旁敛眉思索的绿倚,慕容舒清想听听她的想法,问道:“你说呢?”
绿倚沉吟片刻,说道:“小小姐说得有理。”她见过很多人家为了粮食,为了生活卖儿卖女,家不成家。当年因为家中弟妹众多,养不起她,才会将她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最后辗转卖到慕容家。若不是跟了小姐,她的命运又该是如何呢?
看她凝重的表qíng,猜想她定是忆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不希望她沉浸在过去之中,慕容舒清拉她到身边坐下,说道:“他们都没错。”
“都对?”绿倚疑惑了,她刚才以为小姐是为了不伤两位小主子的心,才随便敷衍他们说都对,原来果真是两个都对吗?
绿倚对这个问题这么感兴趣,慕容舒清很有耐心地细细说道:“以户部的立场来看,以民为本,以农立国没有错,国家没有粮食,吃不饱,穿不暖,人民无以为生,那么国将不国了;以兵部的立场看,以君为本,以兵立国也没有错,国家再富足,若没有qiáng壮勇猛的军队来守护,终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ròu,所以他们都没有错。”
“那这个问题有很多答案了?”原来一个问题不是只有一个答案,不是只有对与不对之分的。
慕容舒清点头笑道:“是的,看个人立场而定。”
原本皇后一直无子,皇上也未封太子,今年皇后为皇上诞下她作为国母的第一个儿子,那么也就是说,储位之争正式开始了。其实这个问题的重点是在那些皇子身上,他们的答案才是最重要的。毕竟一个国君如何回答这两个问题,将影响着整个国家的发展和命运。
慕容舒清所说的,绿倚似懂非懂,但是她仍羡慕而崇拜地看着她,笑道:“小姐,你好厉害,什么都懂!”
什么都懂吗?慕容舒清起身,清瘦的身影在这月夜下更显单薄。微微仰头,眼光掠过明月,在那忽明忽暗的星辰间流连,良久,她才低低地说道:“绿倚,懂得,必定是有所经历,而这些经历或是亲身感受,或是间接得知,但过程必有感伤,有痛苦,有无奈,有迷惘。因此——懂得,未必是好事;不懂,也不见得就是可悲。若有人能守护你一辈子都不懂,那便也是一种幸福吧。”
深秋的夜,渐渐地凉了,夜风chuī拂着她的裙摆与发丝,圈起阵阵微波,只是裙角与那墨发纠结一片凌乱。明月已渐上枝头,只可惜在这苍劲的林木掩盖下的回廊里,依然只是那斑驳的月痕。
夜凉了,慕容舒清淡淡说道:“我累了,走吧!”墨绿身影伴着清风,踏着月华,往那蜿蜒深处叠翠添香之所行去。
第35章 黑衣莫残(1)
秋日的清晨,没有夏日的浮躁,也没有冬日的严寒,让你想要融入其中,又怕扰了它的舒慡。慕容舒清走到雕花小窗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室的诸荆茶香让她勾起了一抹甜美的微笑。
“小姐,才好些,您就出来chuī风,要赏景也先披上衣服啊!”雪白的锦缎长袍轻轻地披在慕容舒清的身上,绿倚紧张地为她整理衣衫。
突来的温暖,让慕容舒清本就含笑的嘴角扬起了更灿烂的笑,“绿倚,你这啰唆的毛病是和谁学的?”
慕容舒清jīng神好了很多。绿倚的心qíng也放松了一些,微微撅着嘴,俏皮地笑道:“被人bī出来的呗!”
净水将手中的水盆放好,一边整理chuáng铺,一边听了主仆二人斗嘴调笑,嘴角也悄悄地勾了起来,让她虽布满胎记的侧脸也变得柔和甜美。
慕容舒清任由绿倚拉离窗前,为她绾发着衣。今天天气真的很好,她的感冒好不容易好些了,她要出门晒晒太阳,再这样躺在chuáng上,她的骨头都要僵了。正想着待会要去哪里,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小姐,有客来访。”于擅硬朗的声音由门外传来。
怎样又有客访?绿倚皱起了秀丽的弯眉,自那天寿宴过后,就有很多所谓的青年才俊、王孙公子,纷纷以探病为由送了一堆礼物,有些还要见小姐,这些公子哥存的什么心再明白不过了。
慕容舒清轻摇了一下头。绿倚明白她的意思,走至门前,打开房门,对站在门前的于擅柔声说道:“老管家,小姐身子还未大好,这客人还烦您打发了吧。”
“可是……”于擅为难地yù言又止,本来主子说了不见,他就该出去回绝了才是,只是这位客人实在是太难缠了。
慕容舒清轻问道:“是谁?”看他的样子,她倒是好奇来人是谁,让这位老管家都这么为难!
老管家头疼地说道:“她说是您的好朋友,今日特意来看望您的,叫霍芷晴。”这小丫头昨天就来了,不让她见,她又是翻墙又是爬树的,劝她离开,她又楚楚可怜,眼含泪花地不肯走,好不容易劝回去了,她今天一早又来了,花样百出。
“芷晴?”这回换慕容舒清错愕了,上次之后,她大哥还让她来找她?怕不是又偷跑出来了吧?
叹了口气,慕容舒清笑道:“带她过来吧。”
听到慕容舒清同意,于擅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回道:“是!”说完,便匆匆离开了叠翠小宿。
绿倚为她穿戴整齐,慕容舒清出了小楼才刚到亭子,霍芷晴开心又略带兴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慕容姐姐!”霍芷晴如一阵轻盈的清风,小跑着来到慕容舒清身边。
“坐下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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