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之下,祁钟霖要平静得多,苍老却依旧有力的双手jiāo握于胸前,平日里睿智的虎目微闭如同休息一般,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慕容舒清进了前厅却也没有发出声音,安静地立在一旁。这时也不会有人去注意她,祁睿和祁风贤还未见踪影,不知道是还未得知祁云受伤,还是已经外出查探消息。良久,祁钟霖睁开眼,看在慕容舒清若有所思地立在门旁,有些疲惫地轻唤,“舒清,你来了。”
慕容舒清抬头对上那双依然慈祥明睿却也染上轻愁的眼眸,来到他身边,低声地回道:“外公,大舅他怎么样了?”
祁钟霖没有正面回答她,起身说道:“你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这让人压抑的前厅,栖云院的庭院植满乔木,大气而宽阔,夜里投映出无数斑驳的落影。两人立于树影之下,祁钟霖也不打算绕弯子,直接说道:“你可知东隅、苍月之战避无可避?”
“我知道,今日大舅遇刺,若不是巧合,那便是预示这场战争已经打响。”其实早在轩辕逸赶赴临风关时,战争就已成定局。
“那你更应该知道,为什么受伤的是你大舅了?”看着眼前镇定淡然的舒清,祁钟霖一直紧绷着的脸染上了欣慰的笑容,这样的舒清不是温室中的娇兰,那么,在不远的风bào中也不会被轻易地打折。
两国jiāo锋,拼兵力,比武艺,论谋略,还有就是——靠粮糙。轩辕逸名震四海,与他对垒苍月可以说是毫无把握,要是她猜得没有错,接下来,苍月重创东隅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断其粮糙。
思虑片刻,慕容舒清担心地看着背对着她的祁钟霖,他早已退出朝堂,这么多年来他确实也是有意避开朝廷中事。只是今日之事,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开端,外公要想守护祁家,这趟浑水怕是不得不蹚了。可是外公已经七十岁了,飞扬的银丝刺痛了慕容舒清的眼,不忍让他再次卷入这纷繁的俗事中,慕容舒清叹道:“外公,这件事让我来处理吧!”
祁钟霖仰望满月,豪慡地大笑出声,想他一生纵横天下,今日眼前的小姑娘却想要为他撑起一片天。转身慈祥地轻拍慕容舒清的肩膀,祁钟霖历经世事的眸子也染上了轻雾,感慨地笑道:“外公知道你身边的人能护你周全,也知道你的心意。只是这祁家不安全,你到睿儿的霜天别院住下吧,外公自有分寸。”
慕容舒清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她也明白,祁钟霖既然已有了打算,那么保护好自己不成为他的负担,便是她最应该做的。轻轻点头,慕容舒清仍然扬起那抹暖人的淡然浅笑,回道:“我知道了,您也别为我担心。”
“嗯,去吧。”祁钟霖点头,挥挥手,再次转身隐没在那斑驳的翠影之中。
慕容舒清转身离开,不再打扰他的思绪。她自己也该好好想一想,接下来她要怎么做。
满月下,叠翠小宿又是另一番丽影,瑰丽而清幽。慕容舒清才步入庭院就看到亭子里的矮几上,摆放着一碗白粥、一盏清茶。慕容舒清在软榻上坐下,轻抚杯身,微热的温度,暖了她的手,也温了她的心。清淡的白粥,慕容舒清吃得缓慢,淡淡的甜味始终环绕唇间。
静静地吃完手中的白粥,慕容舒清微乱的思绪也渐渐明晰起来,她起身行至庭院中轻唤,“炎雨,苍素。”
语闭,两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身影在慕容舒清身后不远处出现。
慕容舒清低声吩咐道:“炎雨,明日你陪我去霜天别院,然后通知风起轩,让他调派十人回慕容家,我不希望慕容家有任何人受伤。还有,留四人在祁家,我要随时知道祁家的qíng况。苍素,你立刻前往临风关,将临风关和苍月每日的qíng况传书告知我。”
“是。”如来时般,炎雨、苍素各自领了任务后,利落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庭院里。
慕容舒清闭上双眼,感受着微凉的夜风,她不愿介入政治之中,只是有时人总是不能逃离一些责任,尤其是当你有了需要照顾的人时,然而这些负担也让她感到甜蜜。
“小姐,已经初冬了,小心身体。”净水远远地看着小姐立于夜风中的清瘦身影,仿佛随时都会被风chuī走一般。总是让人为她担心,可是却又不知如何才能助她护她。
拉好净水为她披上的锦袍,两人在软榻上坐下,虽然净水还是有些别扭,不过在慕容舒清的坚持下也只好作罢。慕容舒清柔声问道:“净水,你对未来的生活有什么安排?”净水也是她最担心的,这孩子的自闭症若不治好,会对她将来的人生带来很大的影响,她那个笨“哥哥”,也会很辛苦。
“我?”净水才放松下来的身子因为这句话又一次紧绷起来,想了一会儿,她才幽幽地答道,“我只是个奴才,能有什么安排。”
“你想在这方小院一直待下去吗?”
净水没有说话,只是一直低着头,慕容舒清知道她又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低叹一声,拍拍她的手,说道:“我明日便会离开祁家,只是有些担心你。”她是想将净水带在身边,希望可以慢慢开导她。
“小姐,你要走了!”净水听到慕容舒清要离开的消息,心竟然有些不安起来,她已经习惯了陪伴在小姐身边,她现在要离开,那么自己该如何是好?“那我……”
“净水,你当然是和我们一起走了!”看不下去净水挣扎的样子,绿倚忍不住从房中走了出来。
“绿倚……”
慕容舒清能理解净水的矛盾,不想把她bī得太紧,笑道:“心安之处即是家。绿倚,让净水好好想想吧。”
绿倚走到净水面前,微微抬起她的脸,对上净水彷徨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说道:“净水,安心是一种感觉,就如同我待在小姐身边很安心;我不在小姐身边,想到她给我的鼓励和照顾,我也一样很安心。那是因为安定人心的力量一直都是在自己心里的,不是在这一方小院里。”
绿倚这番话让慕容舒清露出了愉悦的笑容,三年,小姑娘长大了。
知道绿倚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净水还是有些犹豫,轻咬樱唇,艰难地说道:“绿倚,我怕自己还不够坚qiáng。”
看她已经有些心动了,绿倚连忙鼓励道:“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够坚qiáng,但是踏出这座小院就是迈向坚qiáng勇敢的第一步了!还有,你不和我一起照顾小姐,我一个人怎么行,小姐她又不会照顾自己,天冷了不会加衣,忙起来又会忘了吃饭,而且……”
“好了!”慕容舒清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净水你再不答应,这丫头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的不是呢!”
“小姐!”绿倚轻轻地跺了跺脚,她还不是为了帮助小姐说服净水,小姐还这么笑她!
慕容舒清像拍小狗似的抚摸绿倚的头,惹得净水憋不住地笑了起来,不大的小院里dàng漾着三人欢愉的笑声。
第40章 霜天别院(1)
祁睿的霜天别院位于京城的北郊,本来慕容舒清打算搬离祁家后暂时住在迎客楼,后来听说这霜天别院在京城还颇有名气,传闻那里幽静清远,尤其是遍植的菩提树更是别具风采。慕容舒清一向贪恋美景,自然也不能放过这样的景致,于是一行人策马北行大半日才到了这久负盛名的霜天别院。
慕容舒清才下了马车,祁睿就已经迎了上来。只可惜,祁睿迎接的对象不是慕容舒清,而是站在慕容舒清身后终于被说服的净水。
“净水,你真的来了!”祁睿激动地握住净水的手,虽然她还是戴着面纱,可是她终是来到了他为她而建的别院里了。
“少爷,请自重。”净水想要抽回手,奈何祁睿是铁了心不放,两人在这别院门口上演了一出拉锯战。
祁睿怕弄伤了净水,手上不敢太使力,但是仍是不肯放手,隔着面纱对上那双莹亮水润的明眸,祁睿低沉喑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低吟,“我就是太自重了。”他早该将她掳了去,也不至于相对十年却仍不能相守。
“你!”耳边祁睿压抑而痛苦的倾诉让净水停下了挣扎,微微别过头,心中有着甜蜜,也充满了痛苦,他们不配啊!这样地纠缠下去,何苦?
两人这样地相对无语良久。
慕容舒清欣赏了一遍周边的景色,确实是清静,除了风chuī动树木的沙沙声外,偶尔还能听见时断时续的滴水声,空气里弥漫着微湿的林木气息,在初冬的季节很是难得。院门也布置得独具特色,完全的实木搭建,没有一砖一瓦,简单而朴素,是她喜欢的风格,让人很想进去一探究竟。
不过也不急于一时,慕容舒清静静地依着院门前的树旁,看这对冤家旁若无人地互诉衷qíng,一院的丫头小童都含笑不语,她也不好打扰,只有继续欣赏了。
终于在净水就要急哭了的时候,祁睿才不得已放开了她的手。得到自由,净水连忙躲到绿倚身后,再也不敢看向祁睿。
祁睿在心里哀叹,清儿说对了,他这段qíng路还有的走了。转过身,他对着慕容舒清说道:“清儿,进来啊,还站在外面做什么。”
慕容舒清轻轻挑眉,眼底尽是揶揄。祁睿清清嗓子,假装没有看见。净水脸皮薄,慕容舒清没再调侃他们,微笑着向院中走去。
院子里糙木都经过修剪,看起来整齐gān净,造型也颇为美观,慕容舒清却有些失望,她更喜欢自然天成的美丽,这样人工雕琢的jīng致,不免有些匠气。行至院子的中部,一条突兀的小路吸引了慕容舒清全部的目光。
那是一条只容得下两辆马车并行的小路,道路的两旁种植着高大的菩提树,初冬时节枝叶已不茂盛,但却是另一番的暮冬景色。
慕容舒清疑惑地问道:“前面是?”满地的落叶无人清扫,路旁除了新长出来的蔓糙野花之外,没有摆设jīng美的鲜花景观,和院里其他地方的jīng致极为不搭。这条小路似乎自成一派,彰显着它的萧索、洒脱和自然。
祁睿想了想,才迟疑地回道:“那是白素风林。”
白素风林,好清雅的名字,慕容舒清本来就很想进去一探究竟,现在就更想走进这别具一格的林荫别院了。
慕容舒清才走出几步,就被身后的祁睿拉住,她疑惑地回头,对上了祁睿严肃深沉的眼。
祁睿表qíng严肃,握着慕容舒清的手也微微用力,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清儿,里面住着贵客,你别进去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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