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敢来?”楚吟没有抬头,手中的笔似有生命般挥洒自如,笔走游龙。低低的声音轻如羽毛,让听的人心也会随之骚动。
慕容舒清转过身来,不在意脚下就是杂糙,盘腿而坐,一手轻晃着手中的梅枝,一手轻托腮帮,耸耸肩,有些无奈地笑道:“没办法,上次的茶我还没有喝完。”泉葚的香醇还真是让人怀念。
最后一笔勾勒完毕,楚吟放下笔,依然是不再多看一眼,视线转向身后轻松自在的慕容舒清。她今天扎了两条辫子,全身裹在厚厚的白衣棉袍中,只有一张素净的脸露在外面。她总是清清淡淡的模样,不聒噪,不张扬,超越她这个年纪地平静,让他也注意到这个每日必会出现,却只是远远站在菩提树下的女子。
祁睿昨天应该警告过她,没有想到她今天还会来,而且还是这样闲暇轻松地坐在他面前。楚吟也在慕容舒清对面坐下,漠然的眼里流动着似有若无的兴趣,还是那低低沉沉的声音慵懒说道:“你不怕我?”
近看之下,他完美得不像是真人,与他这样面对面地坐着,慕容舒清的视线都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如果说安沁宣生来就是打击女人的自信心的,那这个楚吟,可以让天下间的男女都黯然失色。
“若是你要让我给这寒梅做花肥的话,请先让我喝完这杯茶。”怕不怕他呢?对于喜怒无常的人,慕容舒清还是无意招惹的,只是在她看来,楚吟他虽然冷漠,无视生命,但是却不是喜欢滥杀无辜的人,因为他不屑。
楚吟低笑出声,他有多久没有遇到这样有趣的人了?将手中刚泡好的泉葚递到慕容舒清面前,一边为自己沏茶,一边说道:“说你来的目的吧。”
慕容舒清接过泉葚,清醇的茶香在鼻尖环绕,还没有喝,就已经醉人了。浅酌了一口,慕容舒清直言不讳道:“第一,为了泉葚。第二,为了净水。第三——好奇你。”
他倒是没有làng费泉葚招待她,敢在他面前这样坦白自己目的的人,还真是不多。楚吟笑看眼前陶醉在茶香之中的女子,他举起手中的白玉茶杯,有些漫不经心地回道:“你很坦白。泉葚你喝到了,你说的那个女孩的脸无法可治,除非换脸。至于我,想要探究我的人,结果只有一个。”
不言而喻的那个结果,慕容舒清自是明白,不过她关心的并不是这个,放下手中的茶,慕容舒清微微皱眉,“你是说,用植皮的方法可以治好净水的脸?”
“你相信?”植皮?很形象的比喻。他说的这个方法,别说是普通人,就是那些所谓的名医世家,也认为是天方夜谭,而这个小丫头,居然理解他的意思,还用了一个贴切的说法。
慕容舒清笑道:“为什么不?”在现代医学中,这是很常见的治疗方法,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可以达到做这种外科手术的高度。
“我很好奇,你治病救人的标准是什么?”这些世外高人似乎都有一些怪癖。
“看心qíng。”
“我猜也是。”
说完,两人竟默契地笑了起来。
祁睿匆匆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人相谈甚欢的景象,昨天他就猜到清儿不会这么听话,可是没有想到,他们竟能聊得这么开心,但是他还是不放心清儿和楚吟待在一起。
“清儿,你别打扰贵客,跟我走。”说完,又要拉起慕容舒清走出梅林。
慕容舒清无奈地叫道:“大哥……”
“我可以给她治。”没等两人展开拉锯战,楚吟闲闲地丢出一句话,瞬间让祁睿停下了动作。
愣了一会儿,祁睿不敢相信地问道:“真的?”他等待了两年,楚吟今天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答应了?!狂喜过后,祁睿激动地说道:“我去把净水带过来。”
慕容舒清拉住祁睿马上要飞奔而去的身影,无奈轻笑道:“大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人只要是关于净水的事,别说是理智,就是智商都开始退化了。两年未曾答应,现在就是答应了,也必有原因或要求。
赞许地看了一眼慕容舒清,楚吟饮下手中的清茶,才平静地叙述道:“要治好她的脸,就必须找到一块和她原来脸皮肤质相近,颜色相同的皮肤,而那块皮肤还必须是活人的。”
他说得轻松,却听得祁睿和慕容舒清同时皱起了眉头。
祁睿有些迟疑地确认道:“你是说,要治好净水,就要从另一个活人脸上取下一块脸皮?”
楚吟没有回答他,脸上漠然的表qíng已经给出了答案。
慕容舒清想了想,问道:“一定是脸上吗?”若是其他部分的皮肤倒也不是很困难。
楚吟似乎对慕容舒清的问题比较感兴趣,一边喝着茶,一边回道:“只有脸上的皮肤才会和她原来的皮肤相融合。”
他的回答让慕容舒清陷入了沉思,净水本xing善良,这么做,就算治好了她的脸,对她的心理治疗上也不会有帮助,很有可能会让她对自己产生自我厌倦的qíng绪。轻叹一声,慕容舒清幽幽叹道:“这么做,净水知道以后不会好过的。”
“那就不要让她知道。”祁睿对于这个方法也很矛盾,可是他决不能放弃这么多年以来的愿望,他一定要治好净水的脸。
慕容舒清拉着他有些僵硬的身子坐下,握着他微凉的手,平淡地说道:“那是她的脸,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你不能以你的爱去替她做决定,不是所有善意的谎言都可以被原谅的。”
清儿说的,他何尝不明白,只是真的要这样放弃吗!祁睿挫败地低喃,“让她知道,她一定不会愿意的。”
慕容舒清有些不忍心看到这样沮丧的祁睿,坚持了多年的信念,现在却要告诉他不行。确实有些残忍,只是她还是坚持地说道:“不管她愿意与否,决定都应该由她来做。”
这次,祁睿没有回答,只是无语,慕容舒清也没有再说下去,静静地坐在一旁。
楚吟喝茶赏梅,无所谓地听着他们的讨论,治与不治,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人的劣根xing他见得太多了,为了自己的利益,别人的死活都是可以被忽略的。尤其是对这么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家庭。
他只是好奇,这个清淡的女子会做什么样的抉择,没有不顾别人死活地答应,也没有义正词严地拒绝,很有意思。
“你们做了决定再来找我吧。”楚吟利落地起身,不再理会身后的两人,抛下一句话,悠然地离开了梅林。
这对于净水来说,或许是一场艰难的抉择,然而对于祁睿来说,更是一种折磨。祁睿的手,竟比这冬日的寒风更为冰凉。久久,慕容舒清轻叹一声,在陷入沉思的祁睿耳边轻语,“是我和净水谈,还是你去和她说?”
久久,祁睿才低喃道:“你去吧!”
慕容舒清刚要回话,祁睿又忽然说道:“不,还是我去好了。”该是他和净水认真谈一次的时候了,他不许她再逃避。
慕容舒清点点头,这时候祁睿不需要她多说什么,他需要的是安静,需要时间想一想,轻轻起身,没有再打搅他。慕容舒清朝楚吟离去的方向看去,思量片刻,走了过去。
第43章 怪异师徒(1)
慕容舒清走了一会儿,来到了梅林的深处,梅树要比外面密集很多,浓艳的红梅在这里,已经开得热闹。更为凛冽的寒风,chuī得慕容舒清拢了拢身上的棉袍。一直还能看见的楚吟火红的身影,忽然从眼前消失,慕容舒清看了看四周,都是看不见边际的梅树,哪里还有一个人影。又向前走了一会儿,慕容舒清停下脚步,抬头看看天色,只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出时辰,更辨不出方向。
“炎雨。”慕容舒清低声轻唤,回答她的,除了摇曳的红梅和肆意chuī拂的寒风,再无其他。慕容舒清靠在一棵高大的梅树旁,决定不走了。她以前只在影视作品和一些书籍中看到过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今天她似乎非常有幸地见识了一番,她应该是被困在楚吟设的五行阵中了。
炎雨不知所踪,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脱困,要是以前看的那些书籍没有骗她,她一直都在一个不大的范围内徘徊,受一些障眼法所困,她若是找不到方法,走再久,也只是在原地打转。她还是保存些体力,想到办法了再走比较好。
慕容舒清索xing原地不动,在梅树旁坐下,靠着宽大的树gān,轻轻地闭上眼睛,聆听着周围的声音。
飘忽的风声,追逐着梅瓣嬉戏,这样自然宁静的气息,让慕容舒清觉得自己有些昏昏yù睡。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远处若隐若现中传来低低的筝鸣!慕容舒清睁开眼睛,淡笑起身,看来主人愿意见她了,她整了整微皱的棉袍,循着那时断时续的琴音而去。
果然,没走多久,便看见一座不大的小木屋,木屋前,用一些薄木片筑起了篱笆,楚吟正坐于院前的矮几旁,手上抱着一柄九弦木筝,状似无意地撩拨琴弦,未成曲调,却声声直击心弦。矮几上,清茶一壶,玉杯几个,再无其他。
慕容舒清走进小院,除了简单,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描述它,就只是一屋、一几、一琴、一人罢了。甚至是那简易搭成的院门上,也只字未题,如一般的农家小院般,没有任何附庸风雅之物。院中没有石凳竹椅之类的,矮几旁放着几个糙编的软垫。随便拿起一个,慕容舒清在楚吟身边坐下。
“你们有决定了?”楚吟收了木筝,那张总是漠然的脸染上了淡淡的笑意,她总能让他不能忽视,进了幻阵中,也未见她惊慌失措,闲坐于梅林间,还能面含微笑,是胸有成竹才这般淡定从容,还是不知死活到近乎盲目乐观?不管是怎样,她都成功了,他有些留恋她清淡微温的笑容,还不想她死。
慕容舒清摇摇头,回道:“我说过这并不由我来决定。”
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楚吟勾起唇角,那深邃如海的眼掠过一抹波澜,用他特有的慵懒嗓音悠然地问道:“那你跟着我是为了什么?”
慕容舒清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拿起面前摆着的一杯泉葚,淡绿的茶汤清润透亮,茶香也醇厚诱人,手中淡淡的余温显示着这杯极品泉葚已经凉了。慕容舒清细细地喝下,才轻声回道:“想要问你一件事。”
楚吟扬眉一笑,等着慕容舒清接下来的问题。
慕容舒清直视着那双冷漠深沉的眼,问道:“你很喜欢看到人xing挣扎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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