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林培之随身带了几名侍卫,毕竟将他们拦在外头,只是一时却止不住吵闹。
林培之看看荼蘼,苦笑一回之后,只得走了出去,对着外头众人解释道:“适才我家丫头一时看花了眼,胡乱叫嚷起来,却令各位受惊了!在下实在心感歉然,这样,今儿被惊动的诸位,所有费用皆是我的,算我给大伙陪不是了!”
众人见他面容俊雅,举止有礼,又有赔偿,自然不好过分计较,有几个脾气大些的客人抱怨了几声后,便也罢了。林培之平息骚动,这才重又回到荼蘼房内。
季竣廷与季竣灏早趁着这当儿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季竣灏适才来时,只趿了一只鞋,此刻也懒得回房再去穿另一只来。好在夏日,也不甚冷,便坐在那里看着他笑。
季竣廷在旁轻咳了一声,向林培之问道:“不知王爷是几时来的?”
林培之苦笑一声,走过去在八仙桌仅余的一面坐了,对面坐的恰是荼蘼。此时她正悠然的饮着冷茶,却连抬眼瞧他一瞧也懒得。林培之不禁叹息一声,许多时候不见,他原想逗她一逗,却不料反被她摆了一道,心中实在也颇觉无奈。
他也不说话,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荼蘼。看她慢条斯理的饮茶,又不急不缓的为二位兄长倒茶。季竣廷与季竣灏已饮过了一杯冷茶,这个时候,他们实在是很需要这一杯清心醒脑的凉茶。荼蘼提壶又为他们续满了,将yù放下茶壶时,林培之却适时的轻咳了一声。荼蘼挑了下眉,虽没看他,却终究还是为他倒了一杯,林培之含笑举杯饮了一口。
茶很凉,因是陈茶。显得格外的苦涩,喝在他口中,却仍觉甚是甘甜。
门便在此刻响起了几下轻叩,季氏兄妹互视了一眼,林培之了然回头道:“进来!”
推门而入的却是一名面目清秀的、纪甚轻的婢子,手中托着一壶茶,几碟糕点。她无声的走了入内,轻轻一礼,而后将托盘中的茶壶、糕点一一搁置在桌上,又收走了众人面前的陈茶,才又无声的退了下去。
众人迟滞了片刻,却还是季竣廷先行开口问道:“这座院子里头,原先住的便是王爷罢?”他一贯头脑清楚,哪还能看不出,这屋子正是林培之让了给三人住的。但他白日不肯出面,却在夜间偷偷摸入荼蘼房内,还是令他有些微的不快。
林培之听出他话里的不悦之意,不免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原来他自得了卢修文遣人送来的消息,便匆匆乘船一路北上,怎奈船刚至泉州,便又听说荼蘼等人已然南下,他只得匆匆弃船登岸。但季氏兄妹本无一定行踪,只是四下游玩,行踪实在不易掌握。
林培之无奈,只得一面差人往庐山,并随时将庐山信息告知自己,自己却领了几名手下沿途寻人。他听说荼蘼等人乘船而行,便也雇了船一路穷追,好容易追上时。问了船家,才知三人早已改走陆路。他算计了一回行程,便想着她们既是一路游玩,于有些地方定然不会错过。恰逢曹州牡丹花会,他想着曹州牡丹素有甲天下之说,或者荼蘼等会来也未可知。因此便领了人往曹州来,并在这家客栈内包下了最后一进院子。
他一路出来匆忙,身边带的人也不多,虽将姚huáng客栈的三进尽数包了下来,却也并没住满。曹州这些日子,人流往来又是极大,要想寻人,实是大海捞针。
却不想荼蘼等人无处落脚,便在太白居打听。而太白居的小二又正有亲戚在姚huáng客栈做事,偶然听说姚huáng客栈新近来了一名豪客,包下了整个后院,且为人甚是温和,看着颇好说话的样子。又得荼蘼许了重赏,他便自找了来,想试试运气。
林培之对这事自然毫无兴趣,随口敷衍了几句,便令人打发他出去。那小二大急之下,便将荼蘼等几人的形貌形容了一回。又赌咒发誓说是好人家的公子,只因自己不忍见人露宿街头,才会冒昧相求。殊不知林培之一听他的形容,立时便想起季氏兄妹来,因叫住他,细细的问了一回。那小二见事有转机,自然答的极为详尽。
林培之愈听愈觉得像,他等了几日,不见荼蘼等人,已觉不耐,正有离去之意。
心中便想着不管是与不是。房子空也空着,便让人住住也无妨。若不是,自己再过几日便退房走人,若是,那却是刚好了。荼蘼等人入院时,他正在屋内,暗中瞧了一眼,却正是自己要寻的人。他原yù出门厮见过,但见荼蘼神色自若,甚至尚有余裕赏玩院内牡丹,自己却为之东奔西走,心内也不禁有些气恼,毕竟没有出面,直到夜半,才悄悄潜入荼蘼屋内,居心想逗她一下,却不料竟被她一口叫破,还弄得自己大为尴尬。
他虽未明说想逗荼蘼的原委,但季氏兄弟均是聪明之人,看他面色,自也明白过来,因而相视一笑,季竣廷方缓声道:“王爷一路追赶我们兄妹,却不知有何见教?”
林培之无奈的摇了摇头,问道:“你们已有多久未与京中联系了?”他一路自南渊岛而来,但因荼蘼,他对京中消息却也处处留心,并未有丝毫懈怠。
季竣廷微怔,旋即淡然摇头道:“如今京中局势,已非我们兄妹能力所及,有无消息,早已并不重要!”初见林培之时,他尚有些微的惊喜,此刻却已完全冷静下来。
季竣灏却并不这般觉得,笑了一笑后,他问道:“培之,你是不是有办法?”他曾在南渊岛待过不少时日。对于林培之的了解却比季竣廷更要多得多。
林培之一笑,深深凝视了荼蘼一眼,这才闲闲道:“你们可能还不知晓,如今京中已然乱成一团,一应人等各有心思,局势实在有趣得紧呀!”而最为有趣的,莫过于荼蘼在离京之前的所作所为。但他不知季氏兄弟是否知qíng,因此言语也颇小心。
荼蘼眸光微微一闪,却并不言语,只是低头为自己斟了一杯热茶,取过一块糕饼慢慢吃着。林培之见她如此,又见季氏兄弟都露出关切之色,哪还不明白发生了甚么。笑了一回后,毕竟没有再卖关子,便将宫中严婕妤与玉贵妃各自的反应一一说了。他说的甚是坦然,众人言语之中有涉及他的地方,他亦毫不隐瞒,巨细靡遗,详细道来。
季氏兄弟互视一眼,季竣廷便问道:“不知王爷现下如何打算?”听了林培之的话,却令他心中不自觉的升起一丝信心,因此才会问起这个。
林培之挑了下眉,露出惯有的懒散笑容:“我的打算?”他笑吟吟的回头看了荼蘼一眼,闲闲道:“你们若是肯,这便同我回南渊岛去!我再使几个人,将伯父伯母与竣邺兄夫妇一并请南渊岛一游,至于宫内,只由得他去,看他能耐我何?”
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嚣张,众人听得无不愕然。
半晌,季竣廷才摇头苦笑道:“王爷说笑了!”季竣灏则是张口yù言又止。
荼蘼稳坐不动,面色沉静安然,只低头喝茶,似乎众人适才所说,一应与她无关。
林培之原就是要看看众人反应,见此qíng状,便也明白这个方法是行不通的,因笑了一下,道:“罢了,你们既不愿,说不得我只有随你们回京一趟了结此事了!我倒要看看,我若回了京,谁又敢在我跟前玩花样!”
他这话说的甚是轻描淡写,但语气之中,却自有一份霸气与自信,荼蘼微微怔了一下,她早觉得林培之的身份不简单,但却不曾想到他竟这般公然的在自己等人跟前说起这些。看他这个口气,竟是连当今皇上也不在他的眼内。
季氏兄弟面面相觑了一回,他们自幼长在公卿世家,早已习惯了对皇家服从和效忠,对于此刻林培之的这种没有理由的自信,更是自是无法理解。好在林培之也并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打算,只笑道:“天将五更,大家先各自回屋休息罢!明儿清早,我们便结伴同去游赏那号称冠甲天下的曹州牡丹,也好不虚此行!”
季竣廷略一思忖,毕竟点头笑道:“也好!”有些话,在这种场合之下,并不宜于讨论,他自然是明白得紧。他既点了头,季竣灏自然更不会说甚么,当下两兄弟鱼贯而出。林培之临去之时,却又回头看了荼蘼一眼,笑道:“放心睡罢!今夜再不会有贼来了!”
荼蘼怒瞪他一眼,却还是胡乱的点了头,待他出了门,便自阖上了门。却仍是走回桌边静静坐了一刻,她虽不愿承认,却还是不能不承认,林培之的忽然出现,让她在心意烦乱之外又感觉到一丝丝的甜意。京中的消息,其实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她甚至敢说,林培之适才说的并不完全,至少,他没有提到林垣驰。
很早以前,她就明白,计划终究是不如变化的。她请金麟设法将那些qíng况透露给严婕妤,只是在打自己的如意算盘。至于这个算盘能不能打响,她并没有丝毫的把握,甚至可以说,她根本不以为自己的算盘能够打响。她只是想将清水搅浑,将所有人,不管是局内的还是旁观的,她想将这些人尽数扯了进去,这样,他们自然会为着各自的目的,将这盘棋搅得更乱。对她而言,目下的qíng势,自然是愈乱愈好。
棋局一旦乱了,有些事qíng才会偏离既定方向,脱出预料。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既然这天下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那她就要它更乱,乱成一团麻,一锅粥只有这样,她才能走上另一条不一般的道路。
目光不自觉的落在桌上,她看着对面的某个茶盅,不由的微微笑了一笑:林培之,不管将来如何,今**能来,我其实还是很开心的她默默坐了一会,直到东方将现鱼肚白,这才和衣躺回chuáng上略略的阖了下眼 ,却也并没睡着。这一夜,整个院子内,睡的最好的只怕便是被林培之点了睡xué的慧芝。
起身之后,她穿好衣裳,目光落在桌上的几样糕点上,不觉一愣,茫然的伸手揉了揉眼,又想了半日,终究还是疑惑的低呼了一声,声音里不无惊诧之意。
荼蘼原也没睡着,听她惊呼,便也起了身,揭开帐帘笑道:“怎么了?”
慧芝苦笑的指指桌上的糕点及四个摆放凌乱的茶盅:“小姐你看!”
荼蘼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也不说破,只笑道:“你却不知你昨夜睡的有多沉,任我怎么叫唤,总也不醒。宝亲王无奈,只得唤了他的丫鬟来伺候着!”
慧芝讶然的张大了小嘴:“宝亲王,他……他怎会在此?”
荼蘼轻描淡写道:“原来这院子是他包下的,他本不知入住的是我们,因此不曾过来。不想昨晚三哥起夜,恰巧碰见他,偏我又醒着,于是便一同喝了一回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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