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看你仪礼有度,该是在家中学过罢?”承平帝突兀的改变了话题。
荼蘼低应道:“臣女七岁后,家父家母便为臣女延请了教习女官!”
承平帝点了点头:“既如此,这仪礼便不必学了,从明儿起,你便在昭德殿伺候罢!”
荼蘼闻言,忙起身行礼谢恩。承平帝朝她挥了挥手:“退下罢!”
荼蘼正巴不得这一声儿,行礼后,默然退身出去,又悄然的阖上了偏殿的大门。
殿外,西斜的阳光将最后的一抹光晕洒在她的身上,直到此时,她才觉得自己背上已是凉渗渗的一片。殿外,吴源见她出来,忙关切上前。荼蘼冲他虚弱一笑,表示无事。
吴源会意点头,以他独特的嗓门yīnyīn说道:“时候已不早了,季女史也该回去储秀宫了!”
他刻意加重了“储秀宫”三字,荼蘼听得暗暗苦笑,哪里还能不明白吴源这是暗示自己今晚培之会再往储秀宫与自己见上一回。谢了吴源,她举步慢慢往储秀宫行去。
出了昭德殿外不远,她便是一怔,一株垂柳下头,有人正安然的立在那里,静静的看她。苦笑了一下,她走过去:“这里可是宫内!”她低声的说道,有些无奈。
林垣驰淡淡道:“宫内宫外于我早无分别!你只管放心!”言语虽淡,语气里却自有一份傲然。
荼蘼默默咀嚼着他的这句话,却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直冲顶心,他的意思是林垣驰忽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荼蘼微惊了一下,正yù挣扎,却觉他已将一件圆形物事塞入她的手中。“记得贴身带好!”他眸光微微一闪,毕竟补充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荼蘼恍惚的轻轻点了下头,林垣驰深深看她一眼,便不再言语,松手转身离开。荼蘼怔怔的立在那里,许久之后,才记得举起手来,看了一看手中的那样物事。
那是一粒约有桂圆大小的半透明rǔ白圆珠,珠内似有云烟蒸腾,定睛细看之时,竟会有种目眩之感。她轻轻蹙了下眉,觉得自己似曾见过关于这珠子的描述,但一时却是怎么也想不起。
轻轻捏了一捏那粒珠子,触手似有些软,但用力一捏,却又分毫不动。
珠身之上,似有隐隐的微温,也不知是这珠子原先就有的温度还是林垣驰掌心带出的温热。
她怅然的立在垂柳之下,心下一片茫然。
西斜的残阳最后的挣扎了一下,便悄然的沉没在西面,惟余一片灿烂云霞。
正文 13 两颗珠子
是夜,荼蘼早早盥洗。又打发了紫月红英两个各自歇息。自己却取出林培之上回给她的那只jīng巧瓷瓶,放在手上慢慢把玩。这只瓷瓶她上次便已仔细看过了,瓶子本身并无气味,散发气味的是瓶内一粒翠色yù滴、鸽蛋大小的药丸,她甚至以金钗取下一些药粉细细研究了。
药丸以数十种珍贵药材合炼而成,气味呛鼻却并不难闻。清心明目之余亦是多数**的克星。不过这丸药具有极qiáng的挥发xing,若不塞紧瓶塞,不出三日,怕便消融无形了。
发了一回怔后,她将去了塞的药瓶放在自己枕前,任那清凉的气息缓缓在帐内溢散。
这味道并不能及远,因此她不必担心紫月与红英会因嗅到味道而免于**效用。
细细想着今日发生的事儿,她却是不由自主的叹息了一声。有些事qíng已远远超脱了她的想象,或者是时候该修改一下自己原定的计划了。qiáng自按捺住想将林垣驰所赠之珠取出细看的心思。她安静的半靠在chuáng头,依着很久以前卢修文传她的吐纳之法,慢慢调息吐纳。
回京以后,因为种种原因,她已将这门吐纳功夫搁置了许久了。如今一朝重新拾起,心中竟有一种难得的轻松与满足,脑中亦是好一阵清明,有种重回庐山的轻松感。
功行一周天后。她长长的吐口气,缓缓睁开双眸。房外,寒蛩悲鸣,它们的日子已不多了。正发愣间,鼻际忽而传来一股有些熟悉的幽香,脑中随之便有些昏沉。她皱了下眉,从枕边拿起瓷瓶凑到鼻际深深的嗅了一嗅,一股清气立时直冲而上,让她jīng神为之一振。
下一刻,林培之已轻巧的跃入房内,动作异常熟练,让她看的忍不住有些想笑。
认识了这么久,除了水路同行过一段时日,多数时间他似乎总在偷偷摸摸的。
在桌边坐下后,林培之才抬头对她笑了一笑,笑容中隐蕴着淡淡的苦涩还有几分浅浅的歉意。
荼蘼抿了下唇,默默起身,揭开chuáng帐走下chuáng来,在他对面坐了,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被紫月捻到最小的宫灯散发出昏暗的光芒,映得整个房内迷迷蒙蒙的,柔和而暧昧。
过了许久,林培之才叹气道:“垣驰那臭小子,我太看低他了!”今日之事,本身并无问题,但他却忘记算上林垣驰这个变数。而他非常确定,林垣驰根本早已在宫内设了眼线。因此才会那般及时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布置,非但如此,还险些将荼蘼置于险境。
而事实上,这才是最让他气恼的地方。
荼蘼笑了笑,却忽然问道:“林培之,你可相信我?”??
林培之微怔的看了她一眼,星目之中闪过一丝疑惑。
荼蘼淡淡道:“你若信我,就早些寻机离开京城!”??
她抬起沉静的眼,清宁安然的看着他:“相信我,我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前提是,你们两人不要合力拆我的台……当然,最后的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林培之拧紧了眉,面上有丝犹疑,好一会儿才道:“可是……”她的早慧玲珑,他早知道,可他还是不能相信小小年纪的她居然能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之内安然的生存下来。
尤其是在承平帝已活不了多久的如今,一个快要离去的人,会因歉疚而变得心软,但同时他也会为了杜绝后患而变得更加的心狠手辣、冷酷无qíng。
荼蘼只是看他,深黑如上好墨玉的双瞳清澈gān净的没有一丝杂质。他几乎能从她清亮的眸子里看到自己清晰的面容。他没法拒绝她这样的注视,叹了口气,他婉转道:“我答应你,我会尽快离京!不过皇兄若是不允,我也无法qiáng行离去!”
而事实上,如今的承平帝压根就不会答应让他离去。
荼蘼这才展颜一笑:“其实事qíng并不如你想的那么严重!我毕竟出身侯府,没有足够的理由,皇上也无法随意处置我,否则他将如何对这京中诸多的公卿王侯jiāo待!”
她其实也明白承平帝绝不会让林培之就此离去,但为了林培之的安全,他一定会在自己离开人世的前几日安排他离开,因此只要林培之肯离去,对她而言并无太大的不同。??
林培之听了这话,虽觉有理,但心中仍觉不甚放心,因道:“我先前就已说过,皇兄已命不久矣,而一个快要死的人,或者根本不会去考虑那么多!”说着这话的时候,他不经意的微微眯了下眼,平素常带笑意的星目中闪过一丝尖锐的寒芒。
荼蘼心中一惊,林培之在她面前很少会展现出这般肃杀的一面,虽然只是一瞬,却还是令她有些微的不适应。沉默了一下,她问道:“昨儿我忘记问你,皇上服的那药,究竟是谁献的?”
她原本是打算要问的,但那时时候已不早了,她因此并没有机会问出口。?
林培之皱了下眉。对于这个问题似有些不愿作答。但见荼蘼不依不饶的盯着他,终究还是道:“皇兄前些年征选了不少美人,里头又颇有几个妖孽,一来二去的,便将身子淘空了……”说到这里,他很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含糊道:“所以……他就传召了几个道士……”????
他虽说的隐晦,但荼蘼仍是明白了他的话,一时不禁红了脸,极不自在的动了一下身子。
大乾宫廷从前也曾出过道士献药之事,但那些药若非长生不死药便是红丸,倒没听说道士还献过其他甚么好药。而红丸在大乾,基本就代表着*药。
林培之在她跟前说起这个,本来很有些尴尬,但此刻见她局促,却又忍不住觉得有趣,便笑吟吟的望着她。荼蘼见他似笑非笑模样,不禁瞪了他一眼,面上却又是一阵发烧。
林培之哈哈笑道:“这可不怪我,不过你这丫头也真是,怎么甚么都知道,看来小女孩儿家果然不能哥哥太多!”荼蘼听了这话,心中虽仍觉局促。但也忍不住因之一笑。
“这话若给我三哥听了,他可不知要怎么气恼呢!”她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因为想到了从前季竣灏为自己背黑锅、屡受惩戒的qíng景来。入宫才几日,却似乎已过了很久很久。
看来自己是愈发不能适应这个宫廷了,她在心中暗暗的想着,愈发的下定了决心。
林培之见她失笑,也不觉莞尔一笑。季竣灏是个随意洒脱之人,因为疼爱妹妹,因此也总爱在几个好友跟前提起自己的宝贝妹妹,其中不乏因她受罚的种种的事件。
笑了一会后,他探手入怀。拽出一根半透明的丝线,丝线下方坠了一颗浑圆半透明的rǔ白圆珠。将珠子连着那根丝线一并递了给荼蘼,他嘱咐道:“这东西,你可贴身带好了!”??
荼蘼一见了那珠子,心中便是一动,不动声色的接过那粒珠子,她低头细细看了一回,单论外型,那珠子与先前林垣驰给她的那枚竟是完全一致,只是这颗更大一些而已。
“这是甚么?”她问道,力求保持语调的平静。
“是避毒珠!”林培之坦然解释:“听说这东西出自北方的一种小貂体内。这种小貂平日喜食蛇蝎等毒物,通体紫毫,油光水滑,极是少见。传说它寿命极长,每至百年,其尾部便会生出一撮洁白如雪,形似星辰的白毫,而只有七星紫毫貂体内才会自然产出这种避毒珠。这珠子随身携带,若发觉中毒,急行取出,含入口中,历十二小时,便能化尽体内毒素。这珠子乃当日父皇在时,赐给我母妃的,母妃过世后,便给了我!”
荼蘼轻轻啊了一声,这才忆起这种七星紫毫貂的传说,自己曾听卢修文说过。只是这种奇异的紫毫貂极为少见,卢修文也从并未见过这东西,因此当日也只是拿了当传说讲了给她听,故而她竟未将这二者联系在一起。“这珠子,一共有几颗呀?”她装作好奇的问道。
林培之倒也没多想,便即答道:“这东西听说是当日太祖征伐北方小国得的,倒没听说还有第二颗!”他答的很快,语气也极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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