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入内,倒也并没多说甚么,只是将林垣驰一行住在季竣廷院内及过几日,他们也要前往杭州一事说了。荼蘼闻言,也没有太大反应,只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打发走了青儿,她缓缓坐直了身子,长长的吸了口气。他也要去杭州?是有意为之还是纯属凑巧。
她想着。不由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头疼。
安哥儿苦着小脸,垂头丧气的从书房出来,自打荼蘼开始教他**之后,他便对日常功课一日敷衍过一日,还时不时的今儿头疼,明儿手疼的寻了借口不去书房。
今儿他原先正在房内瞅着杏儿为他收拾行装,却不料被一时兴起,过去书房的季煊抓了个正着。季煊听先生说长孙近来无心向学,不觉大怒,立时差王安唤来安哥儿,且借着检查功课的机会,狠狠教训了安哥儿一通,并将他关在书房之内,罚他不补上功课不许用饭。
安哥儿哪敢违抗,只得苦着脸应了。好在他本就聪明,从前学的颇踏实,所落的功课也并不算多,花了几个时辰,总算是将几篇文章背得熟了,这才得了出书房的允准。
他才出门走了没有几步,便见绿儿快步过来。一眼瞧见他,绿儿便停了步子。笑吟吟的一礼:“大少爷!老爷和夫人使小婢来寻你!”
安哥儿闪了闪明亮的大眼,心有余悸的问道:“祖父……他找我有事?”
绿儿笑道:“老爷倒没甚么事儿,是夫人说了,今儿有贵客自京城来,令大少爷不可到处乱跑,以免冲撞了贵客!”
“京城来的贵客?”安哥儿偏着头,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
“是位姓林的公子,生得很是俊俏,不过……”绿儿想着林垣驰,不由缩了缩肩膀,怯生生道:“不知怎么的。我都不怎么敢正眼瞧他呢!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威严!”
安哥儿一听这话,立时便跳了起来,大叫一声:“林叔叔!一定是林叔叔!”他口中叫着,便往前奔了几步后,却又匆忙回头问道:“他人现在哪儿呢?”
对林垣驰,他是不害怕的。非但不怕,甚至还觉得林垣驰这人清俊温和,虽不爱笑,却自有一份沉静气质。尤其当他坐在京城家中荼蘼架下**之时。
绿儿忙答道:“他如今住在二爷的院子里……”
安哥儿也不等她说完,欢呼一声,拔腿便往季竣廷院内奔去。
季竣廷打发青儿向荼蘼报信后,便坐在屋内,拧眉出神。直到屋外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他才稍稍惊觉。还未及反应,房门已被人砰的一声推开,安哥儿一个箭步的冲了进来。
“二叔,二叔,是林叔叔来了么?”安哥儿欣然冲到他跟前,及至看到季竣廷诧异的面色,他便又吐吐舌头,补充道:“我是说,是不是京城的林叔叔来了?”
季竣廷看他雀跃模样,不禁无奈,叹道:“是,不过,安哥儿,他来了,你就这么高兴!”
安哥儿听了这话,反觉诧异,歪头看他,好奇道:“二叔,你似乎一点也不高兴!”
季竣廷苦笑,伸手摸摸他的头:“怎会!二叔只是觉得心里酸溜溜的!”他自然不会告诉安哥儿他为何不高兴,安哥儿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对许多事qíng也并不太懂。
安哥儿皱一皱小鼻子,嘿嘿贼笑道:“二叔吃醋了?”
季竣廷呵呵一笑,一把将他抱了起来。用力一拧他的鼻尖:“臭小子!”
安哥儿笑嘻嘻的搂住他的脖子,二人正说着话,那边林垣驰沐浴完毕,已缓步过来。瞧见安哥儿,不觉唇角一勾:“安哥儿!”他唤了一声,眸中隐含笑意。
安哥儿欣然扑了过去,笑道:“林叔叔,你怎么来了?我娘说你很忙的!”说到这里,他不禁笑容满面,洋洋得意的炫耀道:“我学会**了呢!”
林垣驰看他神qíng,不由为之失笑:“是么?是谁教你的?”
安哥儿也不多想,便答道:“是姐姐!”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是妩儿姐姐!”
林垣驰墨眉一挑:“姐姐?”眸光淡淡的从一旁面色古怪的季竣廷脸上扫过。
安哥儿对他们二人之间的波澜暗涌全无所觉,只继续道:“是呀,妩儿姐姐的箫chuī的可好了!”林垣驰一笑,便牵了他的手,道:“是么?走,安哥儿chuī一曲给林叔叔听听可好?”
安哥儿理所当然的点头道:“好!”
季竣廷看二人相偕离去,不觉微微苦笑了一下。从林垣驰适才那淡淡的一眼中,他已能明显的感觉到,林垣驰根本就知道陆妩儿便是荼蘼。
他果然是知道的,只是不知出于甚么原因,他一直没有去找荼蘼。
而如今,他终于出现了。
正文 22 卧榻之侧
22 卧榻之侧
荼蘼懒懒散散的阖目靠在老柳树身上。手中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条新自老柳树上折下的柳枝。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有些熟悉的脚步声让她明白来人是谁,但她却还是没有睁眼。
“在想甚么?”身侧的糙地塌陷了下去,有人在她身边坐下,淡淡的问了一句。
苦笑了一下,她道:“甚么也没想!安哥儿呢?”关于他的一举一动,季竣廷可以不告诉季煊夫妇,却绝不会瞒着她。安哥儿竟会这般喜欢他,这点实在让她觉得很是诧异。
“去书房念书了!”他语气平和的回答,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淡淡的笑意。
她漫应了一声,这才想起安哥儿昨儿刚被季煊罚过,想来会老实个几天。
“你来苏州……所为何事?”她问,没有太大的qíng感起伏,只是一径淡淡的。
四年了,再相见时,她平静的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若是我说,我这次来苏州,只是为了见你一面,你可会相信?”过了半晌,他缓声问。
荼蘼轻嗤了一声,睁开明净似水、通透安宁的双眸斜乜的看向他。四年不见。林垣驰的容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那份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却是日益彰显。
他……又是皇帝了
二人对视片刻,还是荼蘼先行转开了视线:“我听说这几年,你一直对侯府多有照顾!”
林垣驰轻微的挑了下眉,沉静如潭的双眸依旧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似是想要通过眼前这张平平无奇的面容寻找到昔日曾可倾国倾城的艳色。
他是愈来愈看不透她了
荼蘼坦然的接受着他的凝视,过了片刻,见他迟迟不答,她才又道:“你若还念着当年qíng分,我只盼你再莫如此照顾才好!”出头的椽子总是先烂,恩宠若是太过,反让人惊惧。
“为甚么?”他明知故问的说道。
荼蘼不答,只淡淡回眸与他对视了一眼。林垣驰默然片刻,方才缓声道:“荼蘼,你若真想侯府安宁祥和,就该与我回京!”他说着,伸出手来,自荼蘼掌中抽过那根柳枝:“你该明白,从前走过的路,我再不会走,从前犯过的错,我也再不会犯!”
荼蘼皱了皱jīng致小巧的鼻梁,偏首看他,然后绽开一个明净无邪的笑靥,真挚问道:“从前走过的路,你再不会走;从前犯过的错,你也再不会犯!是么?”
“是!”他不想落进她的陷阱。故而只是简单俐落的如此回应。
她却还是对此报以一声冷嗤:“既如此,为何你以为我竟会重蹈覆辙?”
林垣驰一窒,余下的话,一时竟是说不出来。
荼蘼反手夺过他手中的柳枝,回手掷于身边的浅池之内。柳枝落水,带起些微的涟漪,引来池中数条好奇的锦鲤。在围着柳枝转了一圈后,锦鲤们才深感无趣的悄然四散开去。
二人都不再言语。静默了一刻后,林垣驰才忽而说道:“听说王叔过几日要来苏州?”
荼蘼并不意外他会知晓此事,闻言便点头道:“或者罢!我也不敢肯定,不过你放心,过几日,我便要往杭州去,并没有与他相见的打算!”
林垣驰侧目看她,许久才道:“那竣灏呢,你打算让他留在南渊岛上?”
荼蘼听了这话,不觉一惊,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你想说甚么?”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林垣驰都非信口胡柴,东拉西扯之人,他说这话。必然有他自己的理由。
林垣驰淡淡应道:“荼蘼,朕以为你该明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不着痕迹的转换了自称,由“我”一变而为“朕”。
荼蘼一颤,忽然之间,便觉冰水灌顶,一时手足冰凉,浑身僵硬。
“想法子让竣灏回京城去罢!”林垣驰平和自若的说道:“不要让朕将来太过难做!”站起身来,他最后回头道:“荼蘼,其实你一直知道,朕无意伤害你。所以,你才会如此大胆。不过,有些事qíng,总是该有个度的。越了界,连朕,也未必就能保全季家!”
荼蘼不答,只是低下头去,从水边拔起一根狗尾巴糙,拨弄着那毛绒绒的尖端。耳边,却听得他的脚步声,平缓的踏过糙地、野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
在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要了解他。这种了解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他们从前曾做过一世夫妻,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拥有同样的际遇,他们同是重生之人。
重生于她,首先想的是补偿前世她亏欠最多的家人。弥补从前的那些遗憾。若他与她有着同样的想法,那么,他想的,即便不是补偿她,至少,也绝不会是伤害。因此,她才敢大胆的借着一把大火,逃离那无人敢于挑战其威势的深深宫阙。因为她知道,他或者会气恼、会震怒,会大发雷霆,却并不会因此而去伤害她最为看重的家人。
逃离之后,她也曾想过去南渊岛,但最后却还是放弃了。她不想也不愿过分的去挑弄他所剩无几的耐心与容忍力。这些年来,她小心翼翼的走在一根窄细的长绳上,努力的不去触及他的逆鳞。并试图等待,希望时间能够让他渐渐淡忘了从前的一切。
同是重生之人,她是较早离开的那个人,她的所知所晓其实有限,至少远没有他多。因此上,在他登基以后,她对他,便几乎没有了任何的威胁。
而这,也是她这几年来。一直没有着手为季家营造后路的原因之一。
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她不想引起他过多的注意力,让他以为她别有所图。
叹了口气,她慢慢捻动着手中的糙芯,任糙籽落了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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