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因天色已不早了,便也懒得上chuáng歇息,只唤紫儿取了薄被,便在软榻之上略略小憩。闭上双目的一刻,她在心底轻轻叹息了一声。木煜的真实身份,她的心中其实早已生疑,只是知他对自己并无恶意,因此一直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而已。如今答案揭晓,果也不出所料。
她慵倦的闭起双眸,不愿再去多想这些。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自己既不能改变,便只由得它去。沉沉睡去前,她恍惚的想,不知还要几日,才能见到林培之?
午后时分,林垣驰依诺,带了安哥儿回玉狮胡同。安哥儿昨儿因一时心内郁郁,故而溜去公主府寻林垣驰解惑。谁料弄到最后也还是没能问出甚么来,算是白白跑了一腿。一觉醒来,头脑一时清楚,不免便觉有些发虚,只是拉了林垣驰的手,不敢放开。
林垣驰见他如此,也不觉好笑。他人才到府门外头,季竣廷便已含笑的迎了出来,将众人让了入内。安哥儿老远看到季竣廷,下意识的便往林垣驰身后缩了缩。季竣廷也并不理他,只与林垣驰并肩入宅。安哥儿见二叔对自己不理不睬,不觉扁了扁嘴,悄悄伸头看了他一眼。
却不料季竣廷看似对他视而不见,其实却无时不刻不在注意他。他才一伸出脑袋,便立时感觉到季竣廷那两道冷飕飕的目光。安哥儿一惊,赶忙缩回了脑袋,却将林垣驰的手拉的更紧。林垣驰感觉到他的紧张,眸中不觉现出几分笑意来。因问了一句:“怎么不见妩儿?”
季竣廷一笑,答道:“妩儿去了医馆!今儿医馆方自东北运了一批上好药材来!”这话自然是托辞,事实上,东北那面确有药材过来,不过那已是数日前的事儿了。
林垣驰心中自也明白这是托辞,也并不揭破,只微微颔首,抬掌抚了抚安哥儿的脑袋,道:“今儿我亲自送安哥儿回来,便是想为他说个qíng,竣廷可无论如何要给我这个面子才是!”
季竣廷哪敢不给他面子,因笑道:“林兄既说了这话,竣廷如何敢违命!”他口中说着,不免瞪了安哥儿一眼:“还愣着作甚,赶紧回屋,做你的功课去!”原来安哥儿虽来了杭州,但季煊毕竟不想长孙荒废了功课,因此仍给他布置了功课,令季竣廷日日监督着。
安哥儿一听这话,便知自家二叔再不会如何责罚自己了。一颗心立时落定,赶忙应了一声,感激的望了林垣驰一眼,放脱了手,一溜烟的跑回自己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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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立在医馆之内,看着这间仍有些空旷的铺子。几名伙计正忙忙碌碌的收拾着屋子,一样一样的药材被取出,分别安放在药屉里头。整个铺子里,很快便溢满了各色药物的苦香之味。这种味道,让她既觉得安心而又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安姐悄悄从隔壁走了过来,医馆与绸缎铺之间原只隔了一道墙,为着方便,荼蘼便索xing令人建了个暗门,方便日常往来。安姐见她发怔,便放轻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荼蘼叹了口气,眉目之间隐现疲惫之色:“安姐,你觉得杭州如何?”
安姐一笑,随口答道:“很好呀!”
荼蘼见她答的漫不经心,不禁一笑,这才想起直到今儿,自己都还没有依诺陪安姐好好的游一游西湖。如此一想,她倒忽然来了兴致,因笑着拉住安姐的手:“前儿原说了要陪你夜游西湖的,结果却临时有事。择日不如撞日,走,我这便陪你去西湖走走!”
安姐一愣,吃惊笑道:“妩儿,你倒说风就是雨的,这个时候……”
荼蘼抿嘴笑道:“这个时候又怎么了,如今绸缎铺子与医馆都还不曾开业,我们倒乐得偷闲。等来日一切妥当了,只怕更无时间了!”
安姐想着也是,因点头道:“这倒也是,不过安哥儿那边……”
荼蘼哪里容她再多说,只笑着扯了她手,拉了她穿过暗门,快步出了铺子。正yù使人将马车驶了来,却见街上正有一行人骑马疾驰而来。
当前那人一身宝蓝缂丝长衫,未曾带冠,只束了一条发巾,胯下骏马雕鞍,愈发衬得人物清逸无双。这人身后另跟了三四个随从,容貌,衣着也各不凡。荼蘼乍见此人,不觉一怔。她正发愣间,却听一边的安姐轻轻赞了一声:“好个人物!却不知是打哪儿来的?”
荼蘼心中亦不知是喜是忧,稍顿片刻,才轻笑道:“安姐怎知他们并非本地之人?”
安姐一笑,随口解释道:“苏杭江南之地,本钟天地灵气,长于其中之人,容貌均极出色,个中以女子尤为出色,男子容貌虽也出色,却偏于文秀,却与方才那人气质迥异!”
荼蘼闻而恍然,笑道:“承教承教!”二人说话的当儿,那一行人已然扬长而去,不见踪影。但街市之上,却仍有不少妙龄少女眷恋不舍的望着一行人的去处张望不已。
安姐见那人去了,便又随口道了一句:“看这群人这意思,倒像是往玉狮胡同去的?”
荼蘼叹了口气,慢慢道:“他们可不正是往玉狮胡同去的!”
安姐愕然,诧异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荼蘼轻轻挑了下眉:“因为我识得那人……”瞧了安姐一眼,她道:“他,名唤季竣灏!”
正文 33 齐聚一堂
安姐瞠目,半晌方吃吃道:“季……季竣灏?他……他是季二爷的弟弟?”她口中说着,心中再一回想,果真觉得适才那人眉目之间与季竣廷果有几分相似之处。
荼蘼在旁看她吃惊模样,不禁扑哧一笑,笑着勾住她的肩道:“可不是,我们走罢!”她口中说着,便拉着安姐上了已在一边等了片刻的马车上。
安姐想着季竣灏,终究还是忍不住的道了一句:“这位三爷看着却不像是个书生!”
荼蘼听得一笑,她三哥自幼在山上习武,随心所yù惯了。回京之后虽被季煊bī着念了几年书,但浑身上下那份不羁潇洒却依然不曾更改。正是这份气度,使他从根本上就与一般循规蹈矩、温文儒雅的儒士大相径庭。不过若单论相貌,她三哥无疑是三兄弟中最为出色的。
或是因为在南渊岛待了四年的缘故,海风将季竣灏昔日白皙俊美的面容染成了淡淡的古铜色。原本稍嫌瘦削的挺拔身形愈觉挺秀,也难怪能引得如此多的水乡女儿纷纷侧目。
她心中既觉骄傲,又觉怅然,面上却是未露分毫,只淡淡吩咐车夫往西湖去。那车夫答应一声,侯二人上了车后,方抖手甩出一个鞭花,只听一声脆响,马车已缓缓驶动。
马车前行一会之后,安姐侧头看看安静的有些出奇的荼蘼,问道:“你不回去?”
荼蘼轻轻一笑:“他们兄弟叔侄团圆,我们却去凑甚么热闹,还是往西湖去是正经!”
季竣灏既来了,林培之便是不曾同行,想来也只在这一二日必到。而此时林垣驰正在玉狮胡同的宅内,她可实在没有兴致在林垣驰面前上演一出兄妹相认的大戏供人观摩。
“妩儿,你与季家……似乎……关系匪浅?”安姐迟疑一会,方才问道。与荼蘼愈是相处,她愈是觉得荼蘼的身份有些古怪,而季家对她似乎也格外的不同。
“算是罢!”荼蘼看似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旋即偏首似笑非笑的看向安姐:“怎么?看上这位季三爷了,可要我帮你撮合?”她刻意打趣,正是为了要令安姐羞赧而绕开这个话题。
果不其然,安姐一闻此言,顿然俏脸晕红,狠瞪了她一眼:“妩儿,你……你可真是的……”见荼蘼只是抿了嘴儿顽皮的笑,她终岔开话题问道:“西湖夜景如何?”她并非不识好歹之人,莫说季竣灏出身侯门,便是他家世平常,以他的人品气度,也断不能看上自己这样的寡妇。
荼蘼见她果如自己所愿的绕开了话题,不由一笑,当即顺势说起了西湖。
玉狮胡同书房小院内,林垣驰正与季竣廷对面而坐。因无事可gān,季竣廷只得提议对弈。
林垣驰自也并未反对,因使人取了棋枰,二人便在槐树下坐定。林垣驰默默把玩着手中的一粒黑子,心神有些微微起伏。季竣廷见他迟迟不曾落子,也并不相催,只静静等着。
好半晌,林垣驰才忽而道:“竣廷对往后有何打算?”季竣廷微怔,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林垣驰似是刚刚发现该是自己落子的时候了,因随手落下一子,淡淡道:“竣廷自幼饱读诗书,不会当真打算行商终此一生罢?”
季竣廷默然片刻,轻声道:“竣廷觉得,若能如此,倒也不错!”
林垣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而问道:“若无荼蘼之事,你可会如此?”从前的季竣廷虽非热衷名利、贪恋权势之人,但也并不安于仅仅一个商贾的身份。而如今的季竣廷,却与从前大大不同,他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否完全只是因为荼蘼。
而事实上,重生之后,有太多的事儿与从前不同,虽然目下,一切仍在他的掌握之中。
季竣廷沉思片刻,缓缓道:“我也不知道!”他不知道若无荼蘼之事,他会如何,但他却清楚明白,若是没有荼蘼,没有认识卢修文,也没有庐山上的几年,他想,他一定会参加 chūn闱,入朝为官。而若是荼蘼当年果真入宫为妃为后,他也一定会入朝为官。
林垣驰拧了眉,正要开口说话,却见一边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他回头看时,却见安哥儿正活蹦乱跳的跑出来,大声嚷嚷道:“林叔叔,二叔……”
季竣廷见了安哥儿,倒是大大出了口气,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反而冷了脸:“今儿的功课都完了?”安哥儿毫不畏惧的朝他作个鬼脸,显是胸有成竹,不怕他为难。季竣廷见他神qíng,不觉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素知安哥儿的聪慧,倒也没有画蛇添足再去考验他的意思。
林垣驰见安哥儿过来,便知今儿的话已是无法再说下去了。果不其然,安哥儿应付完了季竣廷后,便笑嘻嘻的凑过来:“林叔叔,姑姑不在,你教我**,可好?”
经了昨儿一事,他对林垣驰更增亲近之心。
季竣廷听安哥儿忽然改了对荼蘼的称呼,不觉一怔,注意的看了安哥儿一眼。
林垣驰心知今儿已办不了正事了,便索xinggān脆点头:“也好!”安哥儿欣然扯住他的衣袖,正要离去,却见有人快步进来,躬身禀道:“二位爷,宅外有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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