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培之原以为她知道严婕妤仍旧活着,会更担心林垣驰一些,此刻见她居然主动问起自己的打算,不觉颇感意外。凝视她一眼,他闲闲的问了一句:“还没有,不知荼蘼可有甚么好建议?”
荼蘼抬眼看他,良久才幽幽道:“我的建议,你会听么?”
林培之骤闻此言,心中不觉一动,略一犹豫,他毕竟还是问道:“荼蘼,上回你曾对我说,只要我不再过问京城之事,你愿随我同去南渊岛?”
荼蘼仰脸看他,毫不迟疑道:“是不过……你当真舍得丢开京城之事么?”
林培之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为甚么?”
荼蘼被他问的一愣,侧头想了一刻,犹自迷糊:“甚么为甚么?”
“我是说,为甚么你从前不愿,而如今却又同意了呢?”林培之双目瞬也不瞬的看着她:“是因为垣驰么?他能否坐稳皇帝这个位置,对你而言,当真就这么重要?”
荼蘼怔了片刻,一时竟觉无言以对。重生至今,已有十多年了。这些年来,凭心而论,她有计划的做了不少事,例如韩璀与季竣邺的婚事、季竣廷的科举、季竣灏的仕途等。
而更多的却还是她在不经意间改变的一些东西,诸如季竣廷与飞霜,季竣灏与冼清秋等等等等。但有些人、有些事,却并不会因为她的重生而变得完全尽如人意。比方说,她与韩璀的关系。
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重生或者能够让她稍稍的gān预一些旁人的事,了解一些可能会发生的事儿。但你改变了一些事,却也因此而无法预料到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比方说,她与林培之。
原本,他们应该是全无jiāo集的两个人,而如今,他们却已纠缠了整整十年。
而在此之间,也有一些事qíng,是她觉得理所当然,也根本没有想过要去改变的。就如同林垣驰的继位为帝。自始至终,她心中所想的,都是远离那座皇宫,远离那个将来会入主其中的男人。
但,她真的从未想过,有一天,坐在那个宝座上的会是另外的一个人。
也许是自己太过狭隘、太过自以为是了,她忽然如是想道。
林培之静静注视着荼蘼,月色静静流泻,斜斜照入小亭,落在她的面容上。她的面色yīn晴不定,忽喜忽忧,忽而怅然忽而疑惑,眸光却是茫然的,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明澈。
一阵心疼的感觉浮上心头,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慢慢握住荼蘼的:“荼蘼,别再想了。我是不会离开京城的,因为我若是当真带你离开了,那你心中的那个结也许就永远也打不开了。我虽然不知道那个结究竟是甚么,但我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所以,我不会走,我要等着,等着看那最终的结局。
正文 20 皖平来访
冼清秋有些奇怪的看了荼蘼一眼,见她神色萎靡,明眸之中更是隐见血丝,不由诧异问道:“荼蘼,你这是怎么了?昨儿没睡好?”
荼蘼勉qiáng的笑了一笑,道:“是昨儿不知怎么的,总也睡不着,直折腾到早上,方才勉qiáng睡了”
昨儿离开浣花聆音亭后,她便有些心神恍惚。回屋睡下后,便陆陆续续的梦到了许多从前的事儿。梦里的人极是杂乱,忽而是林垣驰立在荼蘼架下对她微笑,忽而又变成了林培之朦胧之间,她似乎还见到母亲段夫人面色蜡huáng的倚在chuáng上,捏着帕子掩着口,一声一声的咳嗽着。撤下的洁白帕子展了开来,露在眼前的是一朵一朵的血色红梅,直令人触目惊心再而后是穿了一身银白戎装,英姿勃勃的季竣灏神采飞扬。信心满满的对着她笑她清楚记得,那身甲胄乃是当年他出征前,她亲手自宫中内库之内挑了出来送给他的冼清秋倒也没太在意,闻言便点了点头,道:“我道你今儿怎会这般jīng神不济呢左右也是无事,一会子用了早饭,你再回屋去小睡一刻罢”
荼蘼答应了一声,无jīng无神的陪着冼清秋随意用了些,便搁了箸。冼清秋见她如此,自也不好多加打扰,因起身出去,荼蘼则自回房间,懒懒的躺在贵妃榻上,闭了眼打算小憩一刻。
她原以为自己未必能睡着,或是太累了,双目才刚阖上,便已沉沉睡去。
睡了也不知道多久,耳中却忽然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你适才说她在睡觉,我还当你是哄我的,想不到她还真在睡呀”荼蘼懵懵懂懂的想道,这个声音真是好生熟悉,只是一时却想不起来。
另一个略显低沉的女声无奈的响起:“秀莹,你声音略小些,别吵醒了她”声音却是甚小。
秀莹?荼蘼迷迷糊糊的想,这个名字真是好生熟悉呀,可是自己怎么就总也想不起来是谁呢、那秀莹似乎是笑了一声,旋即理所当然道:“清秋,你也知道我来此正是为了找她,她偏在睡觉,倒弄得我空跑一腿。我此刻说话声音大些,若是将她吵醒了,岂非是正好”
荼蘼试着想睁开眼,却又觉得双眸像是被黏住了一般,怎么也睁不开。
秀莹……秀莹……好熟悉,好耳熟能详的名字,我认识她么?她来找我么?她找我作甚么呢?
那清秋似乎也那她无甚法子,因微怒道:“皖平,你若再这样,我可使人去请小舅舅了”
皖平?一抹电光骤然闪过她的脑海,是了,是了,秀莹,秀莹可不正是皖平公主的闺名么这个明悟骤然照亮了她的眼前,使得她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长长的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她猛一下坐了起来,是了,昨儿皖平已回京了,而且还住进了宫里或是起来的太猛了些,她竟觉一阵晕眩。而她起身的动静似乎也太大了些,大到外头的两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蓝色布帘一下子便被人掀了开来,皖平公主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妩儿,你看,我们可真是有缘啊”
荼蘼一手扶额,苦笑了一下,道:“可不是”有缘到前世今生总是缠夹不清。
皖平格格一笑,荼蘼离开杭州之时,并未向她辞行,她对此也是丝毫不知。其后她往绸缎铺内去寻荼蘼时,方才从安姐口中得知荼蘼已前往京城。她在软榻之上坐下,笑着抬手捏住荼蘼小巧的琼鼻,用力一拧方才放脱了手:“季水柔?季荼蘼?陆妩儿?你说,我该叫你甚么好呢?”
荼蘼微怔了一下,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鼻梁,旋即苦笑起来。事实上,她从苏州到杭州,又被向玖骗到了京城,此番动静实在太大,皖平只要不是傻子,都不难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还是叫我妩儿罢”半晌,她方才含笑说道。此时毕竟是在京城,她也实在不愿太过张扬。
皖平显然对她的身份并不在意,因笑道:“好,那我便依旧叫你妩儿”她说着,便又兴致勃勃的捧住荼蘼的脸,又捏又掐,弄得荼蘼愕然不已。冼清秋在旁哭笑不得,只得上前拉开她。
“秀莹,你疯了你这是在作甚么呀?”
皖平笑道:“我记得从前不知听谁说过,说季府大小姐生得绝色无双,年不过一十四岁,便已艳压京城群芳。我想着你今年不过十八岁,总不能过了四年,便从美人变这样了罢”
荼蘼这才意会过来,因无奈的揉了揉被皖平没轻没重捏的有些发痛的面颊:“皖平,你真是无聊”
皖平笑嘻嘻的贴了过来:“妩儿,你脸上究竟用了甚么才能变成这样?你教教我可好?”
冼清秋在旁看的好笑,她也颇为好奇荼蘼会如何应付皖平,因在一边看着,并不说话,更不拦阻。荼蘼没好气的甩开皖平,急急的便想起身,皖平便扯了她的衣摆,二人一时相持不下。
荼蘼见她如此赖皮,也不由好笑,眼见这qíng形甚不好看,她便索xing又坐了回去,随口问道:“你怎会忽然来了京城?是有甚么事儿么?”
皖平略一耸肩,漫不经心道:“我在杭州一日,虞家那老太婆便一日不肯放过我我想了想,觉得你出的主意很是不错,于是就决定回京来找皇兄为我作主了”
荼蘼被她这么一说,这才想起在杭州时,自己随口而出的那些话,不由的微微一笑。便问道:“你是打算让你皇兄为你找一个符合条件的还是自己已找好了”说着这话的当儿,她心中不自觉的便浮现出王励之的身影来,虽说皖平一直视王励之为眼中钉、ròu中刺,但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这两人的关系里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味道。
皖平作了个鬼脸,竟是面不改色的答道:“我已自己找好了”她说着,便又颇为理所当然的看了二人一眼:“你们应该也都认识他的”
荼蘼一听这话,心中顿时便已明白过来,因含笑不语。
冼清秋却是听得一阵疑惑:“那人是谁?荼蘼,你替皖平出了甚么主意?”
皖平嘿嘿一笑,道:“其实倒也不算是出主意,不过她对我说,我若一天不嫁,虞家那老太婆必不肯放过我,倒不如寻一个无家无业,无亲无戚的,这样一来可以摆脱虞家,二来自己也轻省”
冼清秋听得目瞪口呆,半日才道:“可……可是……”无家无业、无亲无戚她倒不觉得有甚么,但皖平这种玩笑一般的做法,却实在令她有些无法接受。
皖平满不在乎道:“没甚么可是的,我已决定了对了,你们还不知道他是谁吧?”
荼蘼听得微笑,却不答话,冼清秋却忙点了点头,不甚放心的追问道:“是谁?”
皖平瞧了瞧二人,然后颇有些不服气的看了荼蘼一眼:“妩儿,我瞧你这样儿,似乎猜到了?”她口中虽这般说着,心中其实却并不相信荼蘼会猜到那人究竟是谁。
荼蘼有些懒散的靠在柳儿刚刚取来的引枕上:“是王励之罢”
这话一出,冼清秋与皖平几乎同时目瞪口呆。皖平惊道;“你是怎么猜到的?”而冼清秋则是脱口而出:“王励之?怎么会是他?”二人说的异口同声,其意却是迥然不同。
荼蘼扑哧一笑,却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问道:“你就是为了这个才 会回京的”
相比于皖平与王励之之事,她更想知道的还是皖平此来京城的最终目的。
皖平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本以为皇兄早回来了,却没想到他居然还没回来倒是王励之这小子,刚开始怎么也不愿回京,后来不知怎么的却又愿意了,真是莫名其妙”
荼蘼没太在意她的话,便随口笑道:“他还敢不乐意,我们皖平哪儿配不上他了?”冼清秋在旁听得面色古怪,瞧瞧荼蘼,又看看皖平,却又实在不好多说甚么,只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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