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小二见有客来,忙过来招呼。季竣廷便要了个三楼靠窗的座儿,三人一路上去坐定。荼蘼便倚在窗前往外看去。只觉得满目烟波浩渺,远处隐约见青山隐隐,山色有无,只一眼,便觉心旷神怡。那小二很快便送了茶来,却是上好的庐山云雾茶。荼蘼端茶盏浅啜了一口,笑道:“这茶只比咱家里的略差一些!”庐山云雾茶原就是贡品,季氏别院内的云雾茶却是季炀卸任前所赠的新采贡茶,色味佳美,自是比外头一般的云雾茶要好出不少来。
季竣廷笑了笑,他本不是爱张扬之人,见那小二仍站在旁边,便朝妹子轻轻摇了下头,示意她莫要多说。季竣灏耸耸肩,因回头吩咐小二道:“只将你们店里特色的新鲜菜送几个上来便是,不必太多,酒却是要最好的蓝桥风月!”
那小二适才听了荼蘼的话,心中已是打了个突,浔阳楼中的云雾茶本已是世面之上所能买到的最最上好的茶叶了,可是眼前这位粉雕玉琢般的小公子却说这味道还不及他们家中日常饮用的,那他们家中的茶叶便只能是贡茶了。再细看眼前这几位公子衣着乍着甚是素雅。细看之下却觉那料子做工jīng细无比,再看三人的人品气质,也都是一时之选,不觉更是留意,听了季竣灏的吩咐,忙应了一声,匆匆下去了。不多一会,便送了酒菜上来。
他倒也机灵,见荼蘼年幼,便特意送了两碟茶点来,笑道:“这两碟点心却是我九江府特色,我们掌柜的特意使我送了来给几位公子尝尝鲜!”
荼蘼听见是特色,不觉来了兴致,好奇望去,却见两盘茶点一盘呈rǔ白色长条苏糖,另一盘却是金huáng色圆形小饼,看着煞是jīng巧可爱。她抬头看看季竣廷又看看季竣灏,一副等他们开口的模样。季竣廷会意的一笑,解释道:“这两盘点心确是九江府的特差,并称‘桂花双璧’的就是这两样了,”他指着那盘rǔ白色苏糖道:“这个是桂花苏糖,”又指着那金huáng色小饼道:“这个便是桂花茶饼,这两样东西甚是别致,不妨尝尝!”
那小二在一边原是等着他们三人发问的,却不想季竣廷居然轻描淡写的便将这两样点心的名称都说了,不免诧异笑道:“公子难道竟是九江人?”
季竣灏此时已举箸夹了一块小饼,一口咬掉半边,挑了下眉,淡淡道:“我二哥倒不是九江人。只是他如今人在白鹿书院求学,算起来也是小半个九江人了!”
那小二一听了白鹿书院四字,不觉肃然起敬,忙笑道:“原来这位公子竟是白鹿书院的学子,难怪小的见了公子甚是眼生。说起来,白鹿书院的卢山长此刻也正在我们楼内呢!”
山长这个称呼所指的正是书院的主持人,这卢山长,指的自然便是卢修文了。
荼蘼正细细咀嚼着那桂花苏糖,只觉那苏糖入口便有一股桂花甜香,细嫩绵软之中不乏苏脆,却又不觉腻人,不觉大为喜爱,正要再吃一块,忽然听得卢山长三个字,不觉怔了一下,下意识的抬起眼睛扫了一下四周,却并没见着卢修文。
季竣廷已问道:“卢师傅也在这里?”
那小二听他唤卢修文做卢师傅,不觉更是暗吃一惊。要知道,大乾读书之人,称呼博学之士皆可用先生二字,但唤做师傅,那关系却是大不一般了。卢修文主持白鹿书院,在整个大乾皆可称得上才高八斗、德高望重。白鹿书院每年学子上千,但能称他做师傅的,只怕历年书院学子尽数加在一块,十根手指也还数不出几个来。
九江因有白鹿书院在,人文氛围从来极为浓厚,对于读书人更是尊重得很。那小二此刻对三人便更是恭谨,躬身行礼后,这才道:“卢山长素喜清净,如今却是在雅间里头!”
季竣灏懒洋洋的撇嘴:“罢了,依我看,我们还是付账走人换个地方吃饭去!免得过一会子卢老头出来。瞧见我们三个,教训起来,可不知多么的扫兴!”
季竣廷抚了抚下巴,正想说话,荼蘼却已抢先开口道:“卢师傅常对我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想他是断然不会教训我们的。今儿既这么巧遇见了,不如等他出来,让他给我们会东,顺便还可请他带我们一道游览九江胜景!”
季竣灏嗤了一声,他素来不喜读书,自然对卢修文甚是头痛,更无意与他一道游甚么九江,当下一力反对道:“不好,有他在,该多么拘束!”
荼蘼狡黠一笑:“三哥错了,你该说有卢师傅在,我们才能玩得尽兴才是!”
季竣灏诧然挑眉,只是不解的看着妹子。荼蘼笑吟吟的扯一下季竣廷的衣衫:“二哥觉得我所言可对?”季竣廷此刻已明白了妹子的意思,不觉哑然失笑起来。
看一眼季竣灏,他道:“我倒觉得小弟说的有理,若只我们三人,便是今儿不回去,明日也定是要回山的,否则爹娘知道,必定不会轻饶我们。若能说服卢师傅陪我们一道,我们却是可以沿江而行,先去鄱阳,再往dòng庭,好好的游览一番。”
话说到这个份上,季竣灏才算明白过来,嘿嘿一笑道:“不错不错,我倒险些忘记了这一层!”三人互视一眼,心下都是一阵欣喜。季竣廷便自袖内掏出一块约重两许的碎银子赏了那小二,问明了卢修文在那个雅间,好随时注意那边的动向,又嘱他不可走漏了风声。
那小二适才听三人商量着要设计卢修文。早已听得瞠目结舌,此刻无言的接过银子,谢了三人,便匆匆下去了。不多一刻,便送了余下的酒菜来,却都是些山珍江鲜。
季竣廷举了筷子,指一指桌上那盆色泽嫩huáng的蛋羹:“荼蘼,来尝尝这个银鱼蒸蛋!”
荼蘼久已听说鄱阳湖盛产银鱼,听季竣廷这么一说,便拿了瓷勺,舀了,送入口中,蛋羹才一入口,便觉有一种说不出的鲜香之味,细细咀嚼更觉鲜香细嫩,几乎是入口便化,不觉讶然道:“我往日也吃过银鱼,其滋味却是远不及今日这个呢!”
季竣廷哈哈一笑:“浔阳楼的银鱼皆是刚自鄱阳湖捞出来的新鲜物事,与我们平日在家中吃的银鱼gān却怎么好比较!”二人正说着话,季竣灏却忽然拿了筷子敲了一下碗沿。
二人同时会意的抬头,果见卢修文正与人一道从对面的雅间出来。荼蘼一眼瞧见他,便故作讶然的叫了一声:“卢师傅,怎么你也在?”
卢修文正同身边一个三十左右,相貌甚是gān练的男子说话,忽然听见有人叫,自然便抬头看了过来,一眼瞧见兄妹三个,却是吃了一惊,便领了身边人过来。季氏兄妹见他过来,忙起了身,各自行了礼。卢修文摆手道:“不必多礼了,你们怎么却都在?”
荼蘼甜甜一笑,却不开口。
季竣廷解释道:“因家父家母今儿回京,我们便告了一日假。家父家母走后,我见妹子有些伤心,便与三弟商量带她下山走走,不想却与您巧遇在浔阳楼!”
原来卢修文下山已有数日了,季煊夫妻一来走得匆忙,二来也不知他何时才回山,故而只是修书一封,令人送到白鹿书院中,却并没面辞。
卢修文听说季煊夫妻走了,不免有些吃惊,打发了身边跟着的人,便坐了下来,问起季煊夫妇离去的原因。季竣廷一一答了。卢修文闻言失笑道:“我道是甚么事儿,竟能使季兄夫妇抛下素来最为宝贝的女儿匆匆回京,却原来是添丁之喜!”
正文 70 游江
四人说了几句闲话。荼蘼见卢修文心qíng甚好,便趁机提出想请他作陪在九江地区好好的玩上几日。卢修文听了这话, 不觉一笑,倒也并不推辞,便一口答应了。
他是何等人物,岂能不知荼蘼心里想的是甚么,只是他素来疼爱这个女弟子,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头,却也愿意满足她的一些小小愿望。
用完午饭,卢修文便唤了小二来,他也并不结账,只说了记账便又使小二替他寻条客船来。那小二眼见三人与卢修文果真极是熟悉,态度更是又恭谨了几分,连卢修文赏他的银子也断不肯收,听了吩咐后便急急转身下楼,不多一会,便过来回话,说是已雇好了船。
四人下了楼,季竣廷便请楼下掌柜得了闲儿将自家的两匹马儿送到绣球巷季府去,并顺带捎个口信。那掌柜听说是季府,怔了一下。立时满口应了,赏银也并不肯要。看来季炀在九江为官数年,倒也颇得人心。四人出了浔阳楼的大门,那掌柜与小二却还一路送了出来,对季氏兄妹客气有理,对卢修文更是谦恭有加。
季竣廷看在眼中,不觉微觉诧异,因笑道:“想不到这九江府里一介普通酒店掌柜也这般谦恭知礼,尊重读书之人!”这掌柜的对自家人是客套有礼,而对卢修文却是一种发自心中的尊崇敬慕,这两者之间的差别,他自不会看不出来。
卢修文哈哈一笑,摆手道:“你这话却只说对了一半……”
季竣灏在一边讶然问道:“那另一半呢?”原来他适才见那掌柜恭谨,心中也自好奇,只是被季竣廷抢先问了去而已。他在京城待了多年,京城大大小小凡有些名气的酒楼饭店,他哪个不曾去过。那些酒楼的东家掌柜见了贵介高官、宿儒名生自是谄媚,但为的却只是今后的生意与一些题字匾额,其实却无今日浔阳楼掌柜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尊崇敬慕。
卢修文悠然道:“另一半是……”他故意的顿了一顿,似是在卖关子一般,待看到三人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这才嘿嘿一笑:“另一半却是因为这家浔阳楼的东家就是我呀!”
噗一声,季氏三兄妹同时绝倒。半晌,荼蘼才笑着牵了卢修文的袖子扯了扯:“卢师傅又过谦了呢,其实做东家的能使自家的伙计都这么恭敬尊重他,也还是要有些本事的呀!”
卢修文又是一笑,却也绝口不提其中缘由。只引着三人上了码头。
又指了船给三人看。季氏兄妹抬头看去,却见那船甚是宽大,船身以黑红双色为主,外头虽没过多的雕栏装饰,看着却也极是大气磅礴。岸边上,早立了一人相迎。那人年纪看来只四旬左右,身材魁伟,古铜色面皮,面上颇有风霜之色,显是常在江上讨生活的人。
他似是与卢修文甚是熟悉,见卢修文过来,便上前唱了个肥诺。
卢修文便指着他向季氏兄妹笑道:“这是邢老大,与我也算是老相识了。他撑船的本事,便是在这九江亦是数一数二的,恰巧他最近得了闲,刚好带我们沿江畅游一回!”说完后,便又将季氏兄妹介绍了给邢老大认识,又道:“这三个,却都是我友人的子女,近日忽然静极思动,只缠着我要沿江游览。我想着闲也闲着,便陪他们走走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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