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一惊,猛然抬头看他。林垣驰双手环在胸前,闲闲立在她身边,目光幽邈的注视着远方。半晌,他才道:“你可以放心,长公主的病势已大大缓解了……”
“还有甚么是你不知道的?”荼蘼撇开原先的话题,忽然问了一句。
“原先没有……”他答,眉头深蹙:“不过我现在不明白你!荼蘼,你变了许多……”
这个话题恰恰是她所不想提的,抿了下唇,她敷衍道:“是么?”
“不要去招惹堰王!”林垣驰淡淡的说着:“你明知道,他根本斗不过我!”
荼蘼心内又是一惊,苦笑了一下,她闷闷道:“你怎会知道,我打算去招惹堰王?”既然他已知道了,她也实在不愿再饰词遮掩,索xinggān脆的承认了。
林垣驰轻轻笑了一笑:“荼蘼,上辈子,不止是你没有白活!”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直将荼蘼生生气了个倒跌,不自觉的对他怒目而视:“你是想说,从前我斗不过你,如今我也还是斗不过你,是么?”
林垣驰笑而不答,竟是默认的样子。然后他道:“高嫣入京了!”
荼蘼轻轻啊了一声:“高嫣?”她还记得这个名字,甚至能够清晰的记起她的容貌。
高嫣,是堰王正妃,她与她,曾争斗过好一阵子
林垣驰微笑:“是呀,正是高嫣,有趣的是,我的舅父正在劝说我娶她为妃!”
荼蘼怔了一怔,旋即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她还记得高嫣从前每每见到林垣驰,总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神qíng,生恐污了自己双眸的高傲模样,想不到故事重来,竟会有这般多的变数,多到让她忍不住觉得好笑。
“那你就娶了她罢!”她笑,几乎无法想象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样子。
林垣驰静静看她,适才的话,显然已勾动了她对从前的回忆,此刻,她笑得欢畅而无一丝戒备,一似许多年前那个一心想嫁给他的纯真少女。纤秀的眉儿正自快意的扬起,双眸因了笑意而弯成了月牙状,嘴唇微启,瓠犀乍现,浅浅的笑涡儿在双颊欢快的跳跃。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她搂进怀里,低声道:“我若娶了她,你可怎么办?”
荼蘼骤然一惊,这才惊觉过来,她用力一挣,退开三步,冷静而戒备的注视着他:“还肃亲王自重!”
正文 22 正面jiāo锋
“还请肃亲王自重!”
林垣驰静静看她。倒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淡淡的笑了一笑。荼蘼最是厌烦的便是见到他这种平淡无波的模样,她回身径直走到一边才刚返青的垂柳树下,一言不发的看向池塘。
林垣驰缓步走了过去,立在她身边,许久才问道:“荼蘼,你现在最想做甚么?”
荼蘼也不抬头,只冷冷道:“若我说,我想离你离得远远的,你会如何呢?”
“你觉得我会如何呢?”他反问。
荼蘼郁闷的说不出话来,林垣驰若肯放过她,则如今又怎会出现这个局面。
“从前的事,于我早如梦幻一场,我根本不愿记起,更不想与你为敌。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则可能鱼死网破,你又何苦苦苦相bī!”她斟酌着言辞,淡淡的说着。
“那就鱼死网破罢!”林垣驰平淡却坚决的说着:“荼蘼,你或者并不知道,我在弄明白自己的qíng况后,第一个便想到了你……我很想见你。却还是克制住了!我告诉自己,既然一切都已重头开始,重复已发生过的事qíng,对我而言,全无乐趣,对你而言,也未必有益……”
“然后我想,或者我该做些甚么,来弥补从前的遗憾。所以我决定,不去找你!我要靠我自己,来争这个皇位!等我再次登上那个至高皇位的时候,我定然会庇护你一生,让你不再如从前一般沾染那些yīn谋、那些诡计,只是自在逍遥的去做那个十五岁的小女孩……”
荼蘼微一撇嘴,却终于还是将那些讥嘲的话儿咽了下去。
“可是有一天,我却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个荼蘼……她的来历,她的xingqíng,都是那么的奇异,那么与从前迥异。而她所做的那些事,更是让我惊诧。我想,这或者就是天意!天意让我们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你说,我能放过么?”
荼蘼险些被这番话给噎死,她伸手狠狠的扯下一根枝条,然后一截一截的折断,随手扔进池中:“我倒觉得,这是上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可以选择别人!”
她傲然的扬起了脖颈,二月清寒的chūn风将她鬓边几缕零碎的乌发chuī起,在高照的艳阳下,那发丝几成金色,她的眸光熠熠闪光,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傲出尘之气:“而这次,我选择的人,是你的叔叔……林垣驰,我很期待,很期待有那么一天,能够听你唤我一声婶婶……”
深黑如潭的眸底迅速泛滥起如cháo的怒意,汹涌澎湃的几乎能将人溺死在其中,林垣驰冷冷淡淡的看着她:“季水柔,我相信,你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这句话,他几乎是一字一字的从齿fèng间迸了出来的,浑然天成的帝皇气势一时显现无遗,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荼蘼打从鼻孔中轻嗤了一声,林垣驰的怒火,从前她便见得多了,也压根不放在心上。
“林垣驰。我知道你有许多办法,不过你若愿意,我们也不妨试一试。你放心,这一次,我定会做得比从前好,而且不止好上一筹。若是你执意一条道走到黑,那我自也无力抗拒。不过,你想过没有,或者,在你大行的那一天, 我会微笑的站在龙chuáng前告诉你——你我的儿子,当朝的太子爷,也即是将要继位为帝的那个孩子,他其实是你的堂弟……”
林垣驰乍闻此言,不觉一梗,一张脸顿时青黑一片。
荼蘼斜乜了他一眼,忽然就觉得无比开心,她快意的绽开一个明灿若夏花的笑容。
林垣驰见她笑的得意,不禁暗怒,却也不愿让她得意下去,因深深的吸了口气,平抑一下怒火,淡淡道:“那也不错,至少他还是皇室血脉,林家子孙……”
荼蘼与他从前做了那么些年的夫妻,岂能不知他的心思,见他虽说得平淡,面色也自舒缓,但眉弓处却在不住轻颤。已知他心中怒极。她没有再继续火上浇油的兴致,只抬头一笑:“说了这一阵子的话,口都有些渴了,殿下这边请!”
林垣驰重重的哼了一声,待她折过身子往亭子走去时,他才冷淡的在后头道:“荼蘼,我倒很想看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能把我堂弟变成我儿子!”
荼蘼足下微微一顿,旋即装作不曾听见的径直走入亭中。jīng巧的观景亭内,一只红泥小火炉烧的正旺,火上的小银吊正自咕噜咕噜的响着,里头的水早已烧得滚了。
经了这一次后,林垣驰毕竟几日也不曾上过季家的门,虽然明知道他不会因这几句话就轻易放弃,但这倒也让荼蘼很松了一口气。季煊与段夫人对此虽觉诧异,但也并没多问甚么。
二月初十日,卢修文终于重回季府。
荼蘼听见他回来,心下便想去问上一问,但知季煊此刻必定正陪着喝茶,自己过去,不过徒惹白眼,只得按捺住了。当晚。季煊在南跨院西厢正式设宴为卢修文洗尘。
因卢修文乃是季氏兄妹的业师,因此众人倒也并不避讳,便作一桌坐了。卢修文自熙国公府回来,先是好生沐浴了一回,又换了一身青色儒衫,看来更是神清气慡,jīng神抖擞。荼蘼悄眼一看,见他那份jīng神,便知长公主定然无事,心中不觉暗自欣然。
众人坐定之后,便开了宴。段夫人不过略动了几箸,便陪季煊一道向卢修文敬酒。荼蘼候三个哥哥敬完了,便也起身劝酒。卢修文自是含笑饮尽,然后略带笑谑的看了荼蘼一眼。当着季煊的面,荼蘼也不敢太过放肆,只得冲他皱皱鼻子,也自喝gān杯中酒。
她才刚坐下不久,段夫人便起身推说要回房照顾两个孙儿,领了荼蘼径离西厢。韩璀见状,自也跟着一道出来。才刚出厅,段夫人便停下脚步,嘱咐韩璀使人小心伺候,不可怠慢。
韩璀忙应了,便领了芸桦过去厨房。段夫人与荼蘼一路回去,一路默默,直到回了段夫人房里,斥退了众丫鬟,段夫人才道:“据说长公主的病qíng大为好转……”
荼蘼笑道:“我见卢师傅神qíng,便知长公主必已转危为安了!”
段夫人点头,沉吟了一回,却又忽然问道:“你二哥上回随你一道过去熙国公府,探望长公主与玉郡主,听说长公主特意与你们二人说了一回话,她当时却说了些甚么?”
荼蘼微怔了一下,回想一下当日qíng景,小心的回答道:“也并没说甚么呀?”
“真的没说甚么?”段夫人扬眉,似笑非笑的看了荼蘼一眼。这一眼倒将荼蘼看得好一阵脸上发烧,因想也不想的将季竣廷卖了出去:“长公主说,如此佳婿,可惜我却无缘!”
段夫人微愕的蹙了下眉,旋即失笑的摇头:“你们兄妹两个,可真是……”她没说下去,荼蘼却已从她这句话中猜知段夫人今儿之所以问起这个,必是之前已问了季竣廷的,而季竣廷显然已毫不犹豫的将她卖了给段夫人,将那些嫁去南渊岛之类的话尽说了。
“娘,您可不要偏听偏信呢!”她小嘴微翘的叫了起来。
段夫人听得直笑。拍拍爱女的小手:“我这不正在求证!”
荼蘼听得好一阵无语。段夫人笑了一回,这才慢慢道:“荼蘼觉得,长公主可是识大体、明大局之人?”荼蘼微讶的看着段夫人,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好在段夫人倒也并不在意她的回答,见她谨慎不语,反倒满意的点了点头:“希望她是才好!”
荼蘼心下更是疑惑,面上却又不好询问,只得点头笑道:“应该是罢!”
次日,荼蘼领了明秀,直往卢修文所之处。她到时,季竣廷却已在了,正与卢修文坐在一处喝茶说话。卢修文见荼蘼过来,不免呵呵笑道:“好么,给我找麻烦的丫头终于来了!”
荼蘼听得扑哧一笑,因上前道:“卢师傅又诬陷我!”一面说着,也不避嫌,便在卢修文身边坐了,笑道:“卢师傅妙手回chūn,只不知长公主有何馈赠?莫小气,快拿来让徒儿瞅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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