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微微一笑,还是那样淡然:“那些背后使坏的人,终究心太急,还未弄清楚所有的过往,便忍不住出手。我的卖身契,从离开杏花村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师父手上。”
“可是处理这事的,却不是他。”
向晚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惊色,闻言反倒笑开了,如杏花盛放,一时明艳不能bī视:“你以为我那娘亲,除了撒泼耍赖,还会如何?她当初说的话,也是留了底的。不管谁处理这事,我的终身大事,还是那个有我卖身契的人说了算。”
在师徒大不伦这个节骨眼上,折兰老爷或许真的很想借这个机会将她这个麻烦解决。这一件事,最无辜的莫过于高家了。她娘亲当初那番话,明显是得了便宜推了责任。若是折兰勾玉同意,她受之无愧;若折兰勾玉不同意,那也与她无关了。她以母亲的身份表了态,也提醒这一门婚事最后还是折兰府说了算。只不过高家显然不知卖身契这一回事。
或许知道,只是与折兰府攀上亲的诱惑太大,一丝一毫的机会也不肯放过。
“你不好奇高家的态度?” r/> 向晚摇头,低头笑如出水清莲:“君既有qíng共白首,君若无意我便休。于我来说,从始至终只要他的一个态度。”
哪怕这件事现由折兰老爷经手,现在也不是谈这事的好时机,可是自她离开杏花村开始,她就已经是折兰勾玉“名下”的人了,无论如何,婚嫁大事又怎么可能不经他表态?他又怎会同意让她成为挽回他名声的牺牲品?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微生澈心有妒忌。只是他不知道,他妒忌的是向晚,还是折兰勾玉。
“你就这么信他?”
“大人以为我的直言只是矫qíng?”自嘲一笑,忽而又抬头,直直迎上他的视线,“大人不似我这般被禁,何妨去看场好戏。末了还能告诉我,是否信错了人?”
他看她,似笑非笑,站着那里,却是不说话。
向晚恍然,是自嘲,也是嘲讽他:“原来大人本以为我这里的戏更好看,可惜让大人失望了。”
说完转身,坐回箜篌旁,垂目、低眉信手,乐声流动,洒落一种随意的惊艳。
如向晚所料,向夫人扯着嗓子撒泼。后娘也是娘,她一会儿哭着说自从她卖了向晚,向晚又被瘸子转卖之后失了踪,向老爷为此天天牵怒她,为此还大病一场,从此落下病根,所以才这么早就过世了,一会儿又表明自己虽是后娘,却也是养了向晚八年,早将她当成了亲生女儿,亦真心希望她好,如今看高家公子一表人才,又真心想结这门亲事,她也乐见其成,并一再向高家表明,最后还是要折兰大人同意的,收了人家的理,将一gān责任推得是一gān二净。
处理这事的正是折兰老爷。他看了眼折兰勾玉命人送来的卖身契,自是明白这事儿最亏的当然是高家了。其实私心里,他倒希望向晚的亲事就这么定下,这样随着这桩婚事的尘埃落定,至少师徒大不伦的传闻也能跟着消散,挽回自己儿子的一点名声。
而高家的态度,竟是坚持,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外面沸沸扬扬的师徒大不伦,不但不影响高家的态度,相反还给了高家结成这门亲事的契机。
高家不相信折兰大人会与女学生有私qíng,坚定的想结亲。何况临近新年,向晚确也到了婚嫁的年龄,若是折兰府不趁机定下亲事,反倒让人疑心折兰勾玉与女学生确有私qíng。
折兰老爷推说考虑几日,高家便退下等消息了。
只一会儿便见陆夫人款款而来,不过是借机说服折兰老爷定下这门亲事,又顺道提了莫前辈的事。
这一些理,折兰老爷又岂会不知,借口有事要处理,便示意陆夫人也退下了。
在折兰老爷处碰壁的陆夫人想到了去晚晴阁看向晚。
说是看向晚,其实不过是想问她几个她这几天实在好奇得紧的问题,最好顺便替女儿出口气。
向晚被禁,出不得晚晴阁,亦拦不住人进晚晴阁。她虽实在不愿见陆夫人,但她既能当着一府的人赏她一个巴掌,这种xing格,她想进来,又怎么可能拦得住?
向晚依礼对陆夫人行了个礼,便请陆夫人入坐,吩咐小桃沏了茶,示意小桃退下。
“你倒真是本事不小。”陆夫人斜眼打量向晚。确实有几分姿色,也难怪男人会心动。
向晚不置可否,亦不接话。
陆夫人不由就来了气。想着还有正事要问,又将心里的这口气生生压下。
“玉儿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问题她存疑好久了。她在信中见女儿说主院成了禁地,久未看到折兰勾玉,以为他们赶到,qíng况会不一样。没想到qíng况不变,这么些天来,她硬是连折兰勾玉的面也见不到,问折兰二老,也只说是折兰勾玉在闭关。
好好的闭什么关?她打探了好久,好不容易打探到折兰勾玉其实已出关,却打探不出更多的消息。心里的疑团越发大了,搁得她这几天寝食难安。
向晚笑,淡淡道:“我被禁足在房,又怎知具体qíng况。”
陆夫人气得一拍桌子起身,又qiáng忍了一会儿,方又坐回,跟着笑道:“像你这样的女子我见得多了,长得有点姿色,便耐不住寂寞,想攀了富贵成龙成凤。”说到这里,眼神不由愈发轻蔑,“不过你也太自不量力,玉陵君是个什么身份,你以为凭你那点姿色与手段,就能如了愿的?”
向晚还是笑,替她说完:“何况我们还有师徒名分在。”
“你还真不知羞耻!”陆夫人腾地起身,桌上的茶杯被她宽宽的衣袖一带,便倒在了桌上,茶水倾溢,顺着桌子漫至桌边,迅速至极,弄湿了她衣袖,她是一脸的恼色,又使不了气。
向晚对着她微弯了弯身,从从容容:“这就不劳夫人费心了。你我非亲非故,更谈不上渊源,如何为人处事,何为礼义廉耻,家师自会悉心教诲,向晚自忖没这个身份受教于夫人。”
“你……”
“夫人的那一个巴掌,我铭记于心。顺请夫人告诉表小姐,请她高抬贵手,别对我向家人太过关心了,她是我后娘,该是与表小姐一点亲故也没有的。”
陆夫人神色一凛,扬手又yù挥下,半道却被向晚的折扇拦下。
陆夫人显是没料到向晚竟会反抗,一楞之后,冲着房门大喊:“来人!”
向晚不慌不忙,慢悠悠道:“夫人若是想将事qíng闹大,我便也奉陪到底。只是表小姐身体抱恙,夫人该多行善积德才是。”
“人呐,都死哪去了!”陆夫人哪顾得上向晚,一径冲到房门前朝外怒喊。
“都候在晚晴阁外,夫人出了阁便可看到。”向晚在她身后淡淡道。看着她又回头狠瞪了自己一眼,不过一笑。
第六卷第二章
初次与向晚正面jiāo锋,陆夫人可谓是惨败而归。回到金风阁,她还是满脸怒气。转头一看女儿依旧病态楚楚,不由就湿了眼眶:“小雪,你在玉陵近一年,受了不少委屈吧!”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将女儿送到玉陵来。
陆羽雪也湿了眼眶,怨只怨自己这一身病,不然又岂致于被动成这般地步:“现今请莫前辈替我医好了身体方是要紧,至于那个贱人,如今她家人都已来了玉陵,师徒不伦也已人尽皆知,她想进折兰家的门,休想。”
本也是颇有气势的话,无奈她身体委实太虚,未及说完就开始大喘气,气势自然削了。
“也不知玉儿究竟卖的是什么关子,就快过年了,连面也打不着。”听女儿说,分明先前是向晚那个贱丫头昏迷,两人出府一趟,回来便是见不到折兰勾玉的面了。这之中委实诡异得紧,她几次打探都未果,连堂哥堂嫂也不肯泄露半分,莫不是……
陆羽雪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娘,你怎么忍不住将师徒私qíng就这么传出去了?说好是等我身体好些再传的,表哥尚守着婚约,你也太不顾他名声了。”
“呃……”陆夫人慌忙摇头,“我并未派人有心散播传言。”
陆羽雪抚着胸口咳嗽了好半晌,方轻轻幽幽道:“那日你在府门,实在不该这么口无遮拦,当时这么多人在场,有心的人听了传了出去,怪谁也要拉上你担一半的责任。”
竟没想到陆羽雪的心机更比陆夫人深沉。
这厢边,折兰老爷来到折兰勾玉房里,准备商量向晚的亲事。
折兰夫人这些天一直守在儿子房里,哭了一阵又一阵,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声音都已哑了。
折兰老爷进房的时候,折兰夫人又摸着儿子一头的银发哭哭啼啼:“玉儿……玉儿……”
折兰勾玉叹一口气,看向父亲。
“红绸……”男人的成熟与内敛,虽然他对儿子的现状也分外担心,不过尚能镇定。
折兰夫人听到声音,猛地转身扑到来人怀里,嘤嘤哭道:“老爷,怎么办,怎么办?刚才莫前辈又过来,他说玉儿身上的月见半魂,无药可解,而且带有传染。”
“传染?”他已知自己儿子的身体现状,很不容乐观,没想到现在又多了一项麻烦。
“是啊……”折兰夫人哭得更凶了,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这孩子……之前还瞒着……不肯说……要不是刚才莫前辈……说漏了嘴……”
“到底怎么回事?”因担忧而心急,折兰老爷难得等不及她说完,出声打断。
“无甚大事。”满头银发、面色苍白,折兰勾玉靠躺在chuáng上,风清云淡。
话音刚落,折兰夫人便激动得又扑回chuáng畔,大声道:“什么无甚大事!莫前辈说你体内的月见半魂,会通过□传至对方女子身上,你是天赋禀异,加之神功护体,尚能撑些时日,寻常人中了月见半魂,顶多熬个半年,臭小子你想让娘绝子绝孙啊!”
折兰勾玉叹一口气,中毒、闭关、出关,都甚是平静:“不是还有小晚么?她当初用月见半魂救回的命,所以即便传染,亦受得住。”
“可她是你徒弟!”
折兰勾玉笑,qíng绪一起伏,又咳嗽了一阵,方暖暖道:“其实我们从未正式拜师收徒,更惶论仪式了。”
折兰夫人一时惊呆,而折兰老爷目光灼灼,直直bī视折兰勾玉。
“我知道你们反对,所以一早吩咐了莫前辈别提及此事,没想到今天还是被娘亲发现了。其实亦无妨,我至少还能撑个一年半载,这期间说不定毒就解了,我们到时再讨论大婚与传宗接代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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