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澈反手制住她执簪的手,顺势用力,珠簪朝着杏香的脖子直直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银芒一闪而过,杏香手中的珠簪竟是一分为二,断的地方妙到极点,长的一截落在地上,其余留在她手心,比她的掌根短。她再试着用珠簪碰到脖子,竟是丝毫无伤。
微生澈一掌将杏香拍飞,转过身来看折兰勾玉。不知何时他已取了chuáng上的衣服,神色自若地正给向晚穿衣。向晚双颊若绯,分明已不记得折兰勾玉。在他跟前,却有一番小女儿的娇态。
他给她穿好衣裙,又伸手将她的头发捋至耳后,习惯xing地用手指体她梳眉,神色温柔。向晚微仰着头看他,视线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他,心里有一种自己也觉得惊奇的温柔与甜蜜,忍不住就想亲近他。
“大夫说我有喜了。”
“嗯。”他的脸上漾开笑容,“是我们的孩子。”
她却蓦然感觉眼眶湿润。他的笑容那样好看,那样温柔,可不知为何,她觉得他的笑容有一种久不表露的微微生涩,又好象有无数qíng绪掩藏在他温柔亲切的笑容下,让她心里忽然有了依托。
“小晚,我们回家。”他牵着她的手,也不顾其他两人,就往外走。
杏香倒在房门边,嘴角有血迹,脸色惨白。她抬头看看向晚,眼里有嫉妒,转而看看折兰勾玉,笑得很妩媚。她身边站着微生澈,他的一只脚抵在她胸口上,她好像不曾感觉。
折兰勾玉停步,看了一眼杏香,又看了一眼微生澈,淡淡道:“还她自由吧。”
他看着他们jiāo握的双手,眼眸深邃,半晌,声音清冷道:让她们先出去。”
他笑得风轻云淡,“她不是我的棋子。”
他并未利用杏香,虽然收到她送来的消息,不过那刚候他已经知道了向晚的行踪。微生澈的那一个响指之后的平静,也甚是出乎他的意料。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向晚他是要第一时间接回家的。
杏香的消息虽然对他无甚大用,不过她让该出现的人没出现,倒让他此行变得很容易。他并没有救杏香的义务,只是见死不救他有些于心不忍。
微生澈闻言,脚下一个用力。杏香嘴角又有血流下,却笑得越发开心,根本不去看微生澈。
今晚的一切,她早就料到了,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
五年了,她从玉娇楼的花魁,一夕之间成了非奴非仆的失语人。她知道自己没有尊严,青楼女子哪里配提这两个字。可是即便她在玉娇楼,也没有如此不堪与卑贱,没有这样恨不得自己早早死去。活下来,不过是凭着心中那一口气,不过是为了有这
样一个机会。
她一个弱女子,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微生澈的手掌。从一个正常的人,成了一个哑巴,微生澈加诸她身上的远不止这些。以她之力自然无法与微生澈相抗衡,五年前的变故来得如此突然,她根本没有应变的能力。现在她能这样看着他喜欢的男子与他心里地位最特殊的女子,从此百年好合,留微生澈一个百年孤寂,她满足了。
向晚轻轻拉了一下折兰勾士的衣袖,看着杏香,心有不忍。那一股子血腥味,又让她隐隐作呕。
他拥着她又离得远了些,低头安抚她。待她稍稍平复,折兰勾玉方侧过头对微生澈道:“当初其实她也没撞见什么,五年了,你留着她的命,却一直将她当成一根剌,索xing将她赠还给我吧。”
当初是他替杏香赎的身。
直到这一刻微生澈才知道,原来五年前的月夜花厅醉酒,只是他的伪装。原来那时候他的心思,不仅被杏香撞破,被向晚发觉,折兰勾玉也是明了的。既然如此,这些年,他安cha在折兰勾玉身边的那些眼线,盯着折兰勾玉的一举一动,折兰勾玉反盯着。他太了解折兰勾玉了,折兰勾玉既然发现了他的心思,诸多防备,怪不得这些年,他的努力全都没有成功。
“我们的身份终究是侯君,这样的身份,哪怕一时得到了皇上的不过是因为尚有利用的价值,最终是会被猜忌的。”三侯君中,微生澈才是与亲近
的人。他给皇上办差,一早就有防备。只是有时候,他睁一只闭一只眼。上乐见其成,倒也不加阻拦。
比如陆羽雪的事
这门亲事,必然会被皇权所忌。这门亲事所带来的利益,无疑 以陆羽雪在大婚前才会突染恶疾。对此他确实存有私心,一方面不yù为皇权利用,另一方面趁机可以将形势看得更清,更重要的是,这样 一来,他才能等着向晚长大。对于陆羽雪的病,他只是尽了礼数,并不曾费尽心思地去寻求,更没有
想过要去请怪医莫前辈。
大婚时的意外,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后来派人调查,才知那喜娘的遗孤。
四十六条鲜活的生命,十四年前金銮殿上的无妄之灾,源于当今圣上的一句问话:“小小年纪才学就如此了得,那么爱卿可知宇文二字的含义?”
他那时刚被钦点为新科状元,意气风发,丝毫不察,“呼天为宇,呼君为文,宇文二字乃天帝的意思。”
一个臣子,如何能当此尊贵的称呼?简直是大逆不道!彼时宇文家到复姓贵族,其实早已家道没落,人丁稀少。折兰勾玉话音刚落,一旁就有大臣进言,一边赞美新科状元博学,一边谏言宇文家族韪逆几百年,实际是藐视皇权,皇上当声龙颜大怒,下旨将这一家子人收押立案。两天之后,调查清楚,罪名罗列,满门抄斩,当时的折兰勾玉毕竟才十三岁,又身在京城,想救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件事,对他打击颇大。此后他的内敛、持重、谦谦温和的表象,都这件事所赐。
后来他自然明白了这件事qíng。皇上一早想抄宇文的家,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在达到目的的同时,也给了他一个警诫。皇上用这件事告诉他,一个家族的兴败,皆在他的一念之间,希望新任的三侯君能因此依附皇权。只是他从这件事明白了皇权对三侯君的忌讳与警告,选择的不是委曲求全。
喜娘当场就死了,字文家族是真的灭了族,再无子嗣。他无法替她正名,不过是命人将她偷偷安葬在宇文家族的祖坟旁。
那天晚上新房发生的一幕,他至今犹有疑点。喜娘手中的软剑分明刺向他,他也可以避开,只是没想到软剑却变化了方向,向一旁的陆羽雪刺去。陆羽雪头上的盖头还未掀开,哪里知道有危险,生生受了一剑。这一幕太快太疾,折兰勾玉急急地伸手去扶陆羽雪,听到剑刺入胸膛的声音,低头,竟发现自己身上多了柄剑,正是喜娘的那柄软剑!
他醒过来后反反复复回想这幕,都觉得不可思议。从始至终,喜娘的剑都是朝他而来,陆羽雪的身上并没有剑,她只是被剑气所伤。只是这样qiáng大的剑气,带着一道白芒,就好像一把锐利而光亮的宝剑,从喜娘的软剑上偏生而出,刺向陆羽雪,速度极快,大红烛火下,让他误以为是喜娘的剑转了方向。
喜娘是被受伤的他一掌毙命的。以喜娘的身手,以及留下的那柄软剑,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如此qiáng劲的剑气。这剑气还能从剑身上抽离,转个方向要了另一个人的命,真的让人费解。四年来,他一直都没能找到答案。他自然不知道命格老君误以为大婚的新娘是向晚,所以急慌慌地从中借剑气gān预出错的事。后来他全副心思都放在向晚身上,身为玉陵君,需要处理的事qíng也很多,这件事就慢慢搁下了。
陆羽雪新婚bào毙,陆家二老悲痛至极,兰陵城终是落在了折兰勾玉的手里。
这之后,皇上与微生澈并不安静。只不过他花了不少心思促成了表弟与金三佰的婚事,让他们一时又安分了许多。
如向晚此前所猜测,金三佰的身份正是金灵国的圣女。金灵国是一个特别讲究灵异传奇的地方,虽有王室,但在百姓心中,圣女的地位比王室更高。上一任圣女,即金三佰的母亲,就是在乘船出海之后失踪了。多年之后,金灵国终于打探到圣女是流落到了风神国,于是派人出海寻访,才有了后来的海客。
折兰勾玉知道金三佰的身份,也知道她母亲与潘先生有过一段短暂的qíng缘,她后来又与向晚结为朋友,只要她不动,他也不会伤害她。她与乐正礼的感qíng让折兰勾玉出乎意料,不过转念一想,他也明白其中的好处。所以后来两人的感qíng多方受阻,他为此花了不少心思,出了不少力。当初姑母死活不同意,还是他让娘亲出面劝解的。
折兰夫人拉着小姑子的手,只一句话,就吓得乐正夫人再不敢反对,“我儿子好歹还抱着个尸体,你若不同意,看来礼只能当个没名的和尚,对着空气存些念想了。”
这一句话分量颇重,乐正夫人想着折兰勾玉近两年的怪异行径,哥哥和嫂子的xing格她最清楚,为人父母哪能不劝说反对,只怕折兰勾玉当真是铁了心,所以他们也是没辙。如是一想,乐正夫人也就不再阻止了。
金灵国这边亦有阻力。无奈圣女地位实在太高,最后妥协的结果是,金三佰会将女儿,也就是下一任圣女,一出生就送回金灵国。这是双方做出的妥协与让步,金三佰与乐正礼的婚事在向晚云世两年后圆满举行。
这些年,折兰勾玉在朝在野努力经营拉拢,加之他侯君的权势,三大家族息息相关的牵扯,以及礼正君娶了邻国的圣女,这邻国又与玉陵隔海对望。关系到边疆问题,让皇权不敢大意。再则微生澈亲则亲近,对皇上来说,还是会心存防备。所以皇权这边一时倒不好再轻举妄动了。
也正因如此,这几年微生澈看着折兰勾玉对向晚用qíng至深,渐渐明白自己的机会渺茫,最后竟是连争取施展的机会也没有。向晚说得没错,折兰勾玉天生是人中龙凤,不是那种甘居人下过见不得光的生活的人。
“传闻皇上近来身体抱恙,”他看着微生澈一脸的神色不明,淡淡一笑,“你该明白,太子与皇上大不一样。”
当今太子软弱又无能,这已不是秘闻。不过世人不知的是,当初折兰勾玉上京赶考,到金榜题名回玉陵,包括后来每次上京城,其实与太子有过接触,可以说两人私jiāo甚密。他自然不会愚蠢地认为有这份私jiāo,就可以从此睡上安稳觉。不过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嘛,他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谢谢你及时将小晚救下,这个人qíng我记下了。”
微生澈闻言一怔。折兰勾玉笑着将向晚拦腰抱起,留下一句:“大婚的时候,我会亲自命人来送喜帖。至于杏香,她今天显然是做好了死的准备,所以不曾逃离。她该生还是死,你自己琢磨吧。现在的你应该明白,你的一念之差,看似决定她的生死,其实也在决定着自己。”
52书库推荐浏览: 明月别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