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画卷_西木子【完结+番外】(186)

阅读记录

  这些年她隐隐闻得朱棣在招兵买马、购置兵器,再看账册中几乎一大半的空白账本,她怎敢用这二十万两银子。

  心焦之下,当日夜里,仪华与掌管王府钱财物资几十年的陈德海彻夜长谈。

  商量过后,决定将王府好些年存下的冰块全部挪出,再东拼西凑出六万两银子制消暑患的六一散,每日就按户籍分发适量的冰块与六一散。如此一来,这些物资勉qiáng可维持一个月,到时正值出伏,累日的高温想来也将降下去。

  这般定下措施,仪华立即派人以王府的名义成立消暑坊,在不动用朝廷安置于北平的一官一员下,开始了这场无硝烟的暑热之战。

  第251章 愧疚(上)

  半月之后,一场夏末的及时雨,浇熄了酷夏的炎热暑气,也解了北平这场民乱。

  下雨的前一日小村庄传来了喜讯,在日以继夜的救治下疫qíng得到了最快速的控制,解封之日近在眼前。北平城中及近畿之地随着防暑措施的开展,患一般夏疾的患者渐渐康复,百姓对时疫的恐慌也已在不知不觉中减少,至一日入夜时分的瓢泼大雨骤然而下,城中几乎爆发出响彻夜空的狂喜欢呼。

  燕王府书房内,仪华方放下北平几座城镇禀来的最新消息,jīng神不济的闭着眼重重倚上靠椅,却恍惚听到“噼里啪啦”又急又响的雨声,她怔了怔,随即手轻拍上额头自嘲地低笑起来。

  正犹觉处于幻听中,耳边又似听得一片欢呼声中,隐隐传来李进忠由远及近的呼声:“王妃,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怎么幻觉越发厉害了……”仪华呢喃自语,手又微加了一分力拍上额头。

  “嘭——”话音未尽,门扉应声而开,凉慡的狂风呼啸而入,书案上“哗哗”是书页乱翻的声响。

  仪华全身陡然一僵,动作木楞地放下手掌,一瞬也不瞬望着正对的门扉。

  门扉处,李进忠背靠着门栏,胸腔猛烈地喘息着,一脸地激动:“王妃,下雨了!您看下雨了啊!”

  这一声又一声的“下雨”,好似无数拍着羽翼的飞蛾,嗡嗡隆隆地向仪华飞去,一瞬间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下雨了!老天终于下雨了!

  甫一意识到这,仪华猛地一下站起身,手脚仿佛自己有意识般,不顾李进忠与周围此起彼伏地惊呼声,她冲出书房,一口气跑到被雨水洗刷地晶亮而光滑的丹墀上,感受着历经三个月的雨和风。

  qíng不自禁地,仪华仰着头、张开双臂,任由腥晰味的雨水落在脸上而滑落,放纵呼呼地夜风卷起缟衣素服翻飞,让全身每一个毛细孔尽qíng呼吸着这凉慡的一刻,也让这沁入心脾的凉慡带着负于身上的无尽压力。

  “小姐,您随高兴这终于下雨了,可也不能随xing淋雨呀!”万一病倒了怎么办?王爷和小王爷们都不在,这府里离不开您的!”眼见众人不敢上前,阿秋顺手夺了身边一侍人的雨伞,一边跑上去一边慌忙打开撑在仪华头上。

  “阿秋。”看了一眼上方的油纸伞,仪华扭头一笑。

  阿秋看着仪华如释重负的笑容,想起这半月来仪华的辛苦,不由也轻松一笑:“小姐,真的下雨了。一切斥责小姐的流言都会过去了……”

  没让阿秋继续说下去,仪华含笑地摇了摇头,目光迷离:“那个村子的村民救下来了,城里也没人染上疫症……还有下雨了,gān涸的农田得到 灌溉,即使会有损失,可不影响后面的秋收和播种对不对……真是好,百姓们辛苦了一年的收获还在,他们不用饿肚子了,王府财政也有了保障……北平上下都会好好的,这样真好……”

  说话间,喃喃的话语声低了下去,仪华转头看向深墨色的夜空。

  依稀间,仿佛看见了朱棣带着三个孩子回来,仪华缓缓向前伸出手,开心地笑了:“王爷……”轻轻地一声呼唤过,眼前好像一下黑了似地,她钟由着身体的疲乏不支昏倒。

  “王妃!”

  “小姐!”

  昏厥地这一刻,惊慌失措地声音渐远渐消。

  ……

  好长的一夜,几番yù摆脱无力的睡眠,又几番不省人事的睡去。

  也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醒来时,第一眼进入视线的是隔着一连纱帐的幢幢人影,有阿秋、盼夏她们侍立四下,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良医们,以及背对着chuáng榻而伫立的朱棣。

  微微动了动gān涩的双唇,仪华撑着疲软的身子想出声唤他,朱棣烦躁不耐的声音从帘外传来:“都两天了,王妃为何还不醒?”质问的语气带着怒火。

  闻言,四名良医身子抖得更厉害,头死死的抵在地上不敢抬一下。

  “说!”朱棣紧抿地薄唇重重地吐出一字,杀气四溢。

  四人呼吸一停,抬头面面相觑了一下,跪在中间的长须中年人提着胆子,颤声道:“请王爷放心,王妃不是患了时疫。只是一般的中暑而已,所以才会昏厥。至于这……为何不醒,是王妃她睡眠不足,导致jīng气虚弱所至,只需养足了jīng气神就会醒了。”

  “那到底还要多久才能醒?”收敛杀气,朱棣语气不减道。

  面对朱棣咄咄bī人的质问,四人心力jiāo瘁却回答不出,支支吾吾吞吐半响。

  来不及出声,看了这一阵的仪华,不愿朱棣再为难良医们,也想早一点和他说上话,她极力忍住喉间的gān涩,发出细微而破碎的呻吟。

  这声微弱的呻吟落入立在chuáng头的侍女耳中,她失声惊呼道:“王妃,醒了!”

  “阿姝!”声落地下一瞬,朱棣猛转身直奔chuáng榻。

  手被牢牢地握在朱棣掌中,仪华感到来自他心底的浓浓关切,再看朱棣双眼尽是红丝,刚毅的下颌已冒出一层浅浅的胡渣,那掩也掩不住的疲倦忧愁之色,令她心中顿时柔软一片,唇间绽出一抹澹澹的笑容:“王爷,臣妾没事,您别皱眉。”

  微哑的嗓音入耳,朱棣眼底一丝愧疚飞逝,他面上却是淡淡含笑,柔声而问:“昨夜有些轻微发烧,出了不少汗,这会儿也该有些渴了,要喝水吗?”

  中暑之人必有缺水,仪华也渴得口gān舌燥,忙点头。

  一旁听得朱棣询问仪华话的阿秋,早到了一杯温水递去,见朱棣动作小心翼翼的照顾仪华喝水,眼中一热,旋即qiáng忍住泪眼,悄无声息地带着一屋子侍人退下。

  转眼之间,室内只剩朱棣与仪华二人。

  “王爷,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饮下水,感觉流失地力气一点点回到身上,混沌的思绪也清晰起来,不由想起醒来就疑惑的一事,仪华靠在chuáng头问道。

  如若平常地一句问话,却让朱棣眼中多了一层更深地愧疚,却什么也不说,只是紧咬着牙关盯着仪华全然不知的神色。

  良久,他松开咬得几近牙龈出血的牙齿,阖目避开仪华担心又惊怕的目光,仿若用尽了全身力气艰涩地说:“我没到达京师,也没能带回他们三兄弟。”

  第252章 愧疚(下)

  朱棣的面庞在照进大扇菱花格窗的碎碎残阳中模糊了,连同他隐隐饱含沉痛的声音也一并模糊而不清晰了。

  仪华似乎真没听见朱棣说什么一样,脸上维持着僵住地一抹笑容不语,只有望着朱棣的目光不断变化着。

  朱棣紧闭双目也没有说话,薄薄的两片嘴唇似刀锋般紧抿,一脸刚毅。

  “这是说什么呢?”相对地沉默蔓延了许久,仪华忽地轻笑一声,睁大眼睛地望着朱棣,以一种近乎悲怆地哭腔低低笑着:“王爷,臣妾怎么听不懂您说得是什么?您去京师奔丧,怎会还没到就回来了?世子他们兄弟三人又怎会带不回来了……”说着笑声愈发悲凉,睁得大大的眼中却生生掉不出一滴泪来。

  “阿姝。”似在承受不住仪华这样的语调,朱棣终是睁眼沉沉地唤道。

  仪华乖觉地止了话,眼睛定定地看着朱棣。

  在目不转睛地凝视下,朱棣缓缓松开抵在凉席上的双拳起身,从chuáng头匣柜里取出一个长条的紫檀雕云龙纹盒子,回到chuáng沿边坐下,用着难以想象地平静语气向仪华陈诉。

  “半月前的深夜到了离京师不远的淮安,当时人倦马乏,便入淮安驿站稍作休整。等……一入驿站,立刻有一名校尉带着八百侍卫……与父皇的遗诏前来。”两处几不可察的沉默后,朱棣将匣盒放到仪华手中,声音里隐匿着一丝切齿的狠决道:“这就是父皇的遗诏,你看着吧。”

  仪华直觉地从这盒子里嗅到了这一切变故的源头,她颤巍巍地揭起这未上锁的紫檀盒,即刻明huáng色绣着睥睨天下的龙图丝绢映入眼帘;她僵然地盯了一瞬,紧接着猛抓起遗诏一把打开,qiáng凝心神阅看下去。

  “皇太孙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外文武臣僚同心辅佐。”

  “凡丧葬之仪,一如汉文勿异,此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天下臣民出临三日,皆释服,嫁娶饮酒皆无禁。”

  “…诸王各于本国哭灵,不必赴京。”

  “……王国所在文武衙门军士,今后一听朝廷节制。护卫官军王自处分。”

  一句又一句的旨意跃入眼中,仪华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只是抓住明huáng色遗诏的十指一根根泛白,抑制不下的颤抖自指尖散开。

  “王爷,既然遗诏不许诸王入京,那为何世子他们会入京?”动了动唇,仪华好半晌才找到她的声音。

  朱棣伸手覆住仪华颤抖的手,布满愧意的目中闪过一丝滔天怒焰,说出的话却又是那样地无力:“阿姝,我无法。来人带来了父皇的临终前的口谕‘燕王守边有功,特允膝下三子入京代父哭灵’。”

  ——对!君臣父子,朱棣既为臣又为子,天下大纲纶常怎敢冒犯?!

  可是朱元璋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样做?!炽儿、熙儿、燧儿他们每一个都是他的亲孙,他怎么可以将亲孙儿当做辖制朱棣的人质利器?!

  一刹间,仪华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虚软的瘫靠在chuáng柱上,颈脖似无力支持一般往后仰着,双目就无神地盯着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青色烟罗chuáng幔,无尽地泪水痴痴地流落彷徨而无助的脸庞。

  这样一幕似深深地刺痛了朱棣的眼,他瞳孔紧紧一缩,蓦地张开双臂一把牢牢抱住仪华。

52书库推荐浏览: 西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