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_十四夜【完结】(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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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残目,饱含不甘与愤恨,定格在夜天凌面前,夜天凌慢慢伸手将他难以瞑合的眼睛拂上,起身说道:“将他厚葬。”

  yīn云压顶,不时丝丝坠下冷雨,眼见天气越发恶劣。

  城外飞箭如雨,战车隆隆,突厥大军终于向雁凉城发起进攻。

  风中弥漫着杀戮的气息,战场之上从来不见迟疑或悲悯,血的炙热与铁的冰冷,在jiāo错的瞬间翻覆生死,渲染大地。弱者亡,qiáng者存,这一刻的厮杀中无比清晰。

  玄甲战士轮番死守,以一当百,如同一道铜墙铁壁几番重挫敌军,对方损兵折将,却并未因此放弃攻城,一时间战况极为惨烈。

  卫长征与冥执冒死潜入突厥军中,终于探明卿尘与史仲侯都被囚禁在东突厥统达王爷的大营,因有重兵把守无法靠近,他们只得设法回到雁凉,再议对策。

  夜天凌问清详qíng,即刻吩咐:“传我军令,神机营所有人立刻撤下各处防守,休整待命。”

  十一上前道:“四哥,让我去。”

  夜天凌看他一眼,并不同意:“不行。”

  十一道:“一旦不见了你人,突厥便会知道我们袭营救人,他们现在多方顾忌都是摄于你在,你若一走,雁凉谁人能够镇守?卿尘要救,雁凉也要守,最好是你能设法吸引大军的注意力,我带神机营救人。”

  夜天凌垂眸略一沉思,眉心微锁,稍后道:“不管谁去,也要等到入夜方能行事。”

  卿尘多在敌人手中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十一心中亦是忧急,但此时唯有耐心等待最有利的时机。城下突厥军队再次受挫,整兵暂时后退,十一说道:“只怕他们攻城不下,以卿尘xing命相要挟,到时候便难办了。”

  夜天凌何尝不曾想到此处,眸底深色更浓,凌乱冷雨打上盔甲,透身冰凉。

  此番敌军后退,却不像先前几次稍作整顿后轮番攻城,竟然久无动静。过了些时候,突厥军中战鼓再响,遥遥千百军阵数万铁骑,于城外密密布列。

  始罗可汗等来到阵前,几名士兵将一个女子押上战车,以绳索缚于长柱之上,十一面色一凛:“四哥,是卿尘!”

  那女子散乱的发丝如同一副墨黑色的长缎,被风chuī的纷飞飘零,遮挡容颜模糊,纤弱的身影在一袭白衣中更显单薄,似乎摇摇yù坠。灰暗的天穹下这抹苍白颜色如一道生刺的钢鞭,狠狠抽上夜天凌心头。唇角锋冷一刃隐着心中急痛万分,夜天凌冷眼看着统达纵马出阵,向雁凉城喊话,其意不言而喻,自是要bī他开城投降。

  统达此次有人质在手,十分嚣张,策马在阵前洋洋得意,却忽然见城头之上夜天凌手中挽起金弓,撤弦搭箭,弓如满月,箭光一闪,遥指此处。

  统达虽自恃夜天凌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但那弓箭的锋锐似针芒在背如影随形,凛然一股杀气隔着飘飞的雨雾兜头而来,令他不由自主的勒马后退了几步,他对夜天凌的箭术畏惧甚深,慌忙喝令左右护卫。盾牌手上前密密列成一排,夜天凌却并未发箭。统达避于铁盾之后,隐隐生出怒火,索xing拔剑指向战车上的女子:“夜天凌,你若再顽抗下去,便等着给你的王妃收尸!”

  那女子被统达的剑尖指在喉间,凄声喊道:“四爷!救我……”

  呼救声恻然,似乎还未及传到城头便在急风中四散消失,夜天凌眼底冷茫骤盛,长箭倏地对准了战车上女子的心口。

  十一大惊失色,上前一把拦住:“四哥!你要gān什么!”

  夜天凌手中弓箭稳定而有力,未有丝毫动摇的锁定那女子,冷声说道:“她不是卿尘。”

  十一回头看了一眼,急道:“你怎敢如此肯定?”

  夜天凌缓缓道:“绝对不是。”

  话音甫落,金弓微微一震避开十一的阻拦,一道利光啸声凌厉,似将天地间的雨雾都吸入四周,带的乌云翻涌,直坠而去,那女子的呼救声未及再传来便断逝在血溅三尺中。

  夜天凌连珠箭发,箭箭不离统达,统达仗着四周铁盾保护,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退回中军,一时láng狈不堪。突厥怎也未料到如此qíng形,军前哗然大乱,而雁凉城中的将士们却陷入一片不能置信的沉默。

  急风狂肆,唯有城头战旗猎猎作响。夜天凌凝视前方,神qíng清冷如霜。

  半晌之后,冥执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是冥衣楼之人,终究与其他将士不同,此时只道卿尘已丧命在夜天凌箭下,急怒之下冲上前责问:“即便同他们以硬碰硬也未必救不出凤主!你为何要这么做!”

  夜天凌单手一挥便将冥执震开数步,“我说过她不是卿尘。”卫长征见状忙将冥执拦着,冥执被卫长征阻挡,吼了一句:“她若是呢!!”

  夜天凌微微仰头,yīn暗的苍穹下风雨萧萧,洗出他轮廓坚冷,深眸黑亮,他淡淡说道:“若是,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夜天凌长箭she出的一刹那,一抹清淡的微笑勾起在卿尘唇边。

  微雨扑面,长风chuī的衣衫飘摇,那道箭光锐目清晰,四周万马千军的声息皆退却,她的笑宁静如玉。

  “不想夜天凌连自己的妻子都下得了手,都说他生xing凉薄,冷面无qíng,果然传言非虚。我本一直认为你与别人不同,而今看来却也并无区别。”身后说话的人似是颇含感慨,平原一侧不高的山崖上,十余名士兵散布在不远处,卿尘便立在山崖之前,回身看了说话的人一眼,淡淡说道:“你小看我们夫妻了。”

  她身后之人腰佩宽刀,一身突厥将军服饰,黑发拢于脑后露出宽阔的前额和一双略带野xing的眼睛,装扮虽截然不同,却正是那日曾在横岭与夜天凌jiāo手的那个异族人,此时听了卿尘的话问道:“哦?此话怎讲?”

  卿尘举目遥望雁凉城,那个熟悉的身影在??鞣缬晗乱老】杉尥θ缟健O讼傅拿忌仪嵛Ⅴ酒穑làng衷谛睦锒ㄈ患悄咽埽换岫匀魏稳怂担克芗暗木嗬肴慈绺羟街亓耄男乃票灰桓杆拷艚舻那W牛且欢肆潘?br她自前方收回目光,声音清缓:“你们以为让别人换上我的衣服,装作我的模样便成了凌王妃吗?真正的凌王妃纵使利剑加身,也绝不会在两军对垒的阵前求他放弃数万名将士的安危来换取xing命,我若如此,便不配是他的妻子,他若屈服于你们,也不配做我的丈夫。”

  那人神qíng微有愣愕,随即再道:“若真被押上阵前,那你又如何?”

  卿尘唇角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你不会那么做。”

  那人道:“你敢如此肯定?”

  卿尘静静注视他:“我现在身陷敌营,与其说是在百丈原遭遇了统达的军队,不如说是因你用兵出奇,截断了我回雁凉的唯一退路。统达在营中对我心存不轨,你便设法令他打消念头,他们想以我要挟四爷,你便寻理由令他们以别人代替,你必然是要从我身上得到更大的益处,在这之前,岂会要我轻易送命?你想要什么,不妨现在说出来也罢。”

  那人道:“两军对敌,我还能要什么?”

  “不,”卿尘摇头道:“你并不想攻克雁凉,亦并非想要凌王的xing命。”

  那人眼底jīng光微微一盛:“愿闻其详。”

  卿尘垂眸思量,她对此人暗中琢磨许久,心中早存了若许疑问:“你在突厥国中虽身居高位,深受统达的重用,可一旦不需在统达面前做戏,你眼神中根本便是另外一个 人。在营中所说的那些对策,包括令人代替我去阵前,你看似处处帮着突厥,实际上模棱两可,反对雁凉有利,你不过是在利用统达。”她看向不远处的那些士兵,“而且,你对手下的突厥士兵极为残忍,丝毫不将他们的xing命放在眼中,唯有这几个人能得你另眼相看,你究竟是什么人,意yù何为?现在可以不必遮掩了。”

  那人哈哈笑道:“王妃果然心思细密,不错,你如今命悬我手,若能猜出我的身份,便算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卿尘沉默不语,那人等了一会儿,见她始终迟疑,说道:“看来你得遵从我的命令行事了。”

  他刚刚迈步准备离去,卿尘唇间轻轻吐出一个名字:“万俟朔风。”

  那人倏地转过身来,眼中利芒迸现:“你怎知道这个名字?”

  卿尘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眼睛,将他震动的神qíng看得分明,她优美的唇线拉出一道浅浅的月弧:“现在有资格了吗?”

  万俟朔风回头将她审视,手指叩在在刀柄上轻轻作响,忽然朗声笑道:“不想夜天凌竟有这么个聪明的王妃,你是如何想到的?”

  卿尘微微一笑:“我们曾在横岭山脉相遇,若我没有猜错,你是落在了我们后面赶去绿谷埋葬石棺。四爷的剑法传自柔然一族,你的刀法与其相生相克,显然同出一宗。那日之后我便曾猜测过你的身份,你此时处处掩饰的天衣无fèng,可惜方才望着突厥大军时却难以掩饰心中恨意。万俟是柔然的王姓,你应该是柔然王族的遗脉,我的说法可有道理?”

  万俟朔风锐利的眼睛微眯,点头道:“你能想到这些,省了我不少口舌,那你自然也该想到我需要你做什么。”

  卿尘眸光落于他的眼底,如清水一痕微浮:“我劝你不要拿我做赌注,他不是个喜欢受人胁迫的人。”

  万俟朔风道:“喜不喜欢未必由得他选择。”

  卿尘道:“你可以试试看,但定会后悔就此错过与他合作的唯一机会。”

  万俟朔风道:“我与他尚谈不到合作。”

  卿尘道:“你想对突厥复仇,复兴柔然,就必然已经想过现在谁最有可能助你做到这些。”

  万俟朔风神qíng一动,卿尘看着他:“现在你没有这个力量,而他有。你可以选择与他为敌,或者为友。”

  万俟朔风冷声笑道:“他是天朝的皇子,连自己的母妃都仇恨的人,凭什么心甘qíng愿助我柔然复族?”

  卿尘像是轻叹了口气:“不会有儿子会真正仇视母亲,他身上毕竟流着一半柔然的血脉,柔然永远是她的母族。”

  万俟朔风道:“但凭这点儿血脉感qíng便相助柔然,这话无人会信,你劝我与他联手,又是作何打算?”

  卿尘抬眸:“至少现在,我不会放过任何自救的机会。而将来,漠北大地归属天朝,必要有人统管,柔然对于我们是最好的选择。”她轻轻一笑:“你要用我来胁迫他,不也正是想借助他的力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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