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凌静静回望她,唇角略扬:“你说过两qíng相悦岂容三者其间。”
卿尘深深一笑:“所以,你便将她们送走?但即便如此也无法将之前的你抹煞,两qíng弥坚,纵有千者百者而不移,我又何必在乎你曾有千娇百媚姹紫嫣红,只要自此以后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在我眼中,你已是千娇百媚姹紫嫣红。”夜天凌轻轻沿着她的耳侧抚过,说的极轻,甚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随意,如同一道冷冽的清泉微转,划过心扉。
卿尘回头妩媚一笑,淡淡容颜晕着丝浅绯,在夜天凌黑瞳中央映出一抹清淡的桃色。
夜天凌将她掠着发鬓的手捉住,手指在腕处滑下挑起那串剔透的冰蓝晶:“为何带着这个?”
卿尘素手微垂,那冰蓝晶自腕上脱下,挂在夜天凌指尖晃了晃:“海蓝宝,含地、水、火、风四大元素,具有qiáng大的治疗净化和灵通力量,是最具疗效的水晶,尤其对应人体喉轮。早晨喉咙不太舒服,便随手拿来带了。”
夜天凌神色微怔,似是出乎意料,沉声道:“这也是殷氏阀门的珍宝,湛王妃的信物。”
卿尘不想他也知道此物由来,微微垂首,却突然又扬眸看他,灿然笑说:“你在吃醋?”
夜天凌指尖微松,冰蓝晶落往花梨木桌上,他顺势将卿尘小巧的下巴轻轻捏住,依然用那低沉的漫不经心的声音说道:“是又如何?”
卿尘脸上绽出丝小狐狸样的狡黠,似是极得意,孩子般的笑着,她将夜天凌腕上的那串黑曜石勾过来:“你把这个给我,我以后就再也不戴这个冰蓝晶了。”
夜天凌反手握住她:“你对这串珠很感兴趣?”
一如往常的清冷淡然,深不见底的眸中却掠过dòng穿人心神的幽光,那样深锐的探究,叫卿尘不由得垂眸避了开去。“我有吗?”她矢口否认。
“你已经不是第一次看着这个发呆了。”
“我喜欢。”卿尘道,却没听到夜天凌说话,一抬头,见他只静静的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卿尘扭头望向窗外,眉宇间如那渺远的静湖烟色,笼上了一层轻愁。
极轻的依稀蹙眉,几乎未来得及在眉心留下一丝痕迹便逝去了,却叫夜天凌看得如此清晰,心底深处浓浓一窒,眼中锋锐不由得便换做了淡淡柔悯。
“不想说可以不说。”隔了稍会儿,夜天凌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过想要什么便直接告诉我。”他将那串黑曜石取下递给卿尘:“放在你那儿也是一样。”
谁知卿尘却摇头:“我不想要。”夜天凌微微诧异,卿尘又道:“至少现在还不想要,放在你那儿也是一样。”
夜天凌轻叹了口气,卿尘却微微笑着,在镜前坐正,反手抽下发间的云纹剑,发丝如瀑,衬在雪白轻绢上,黑白分明。
夜天凌扶在她肩头的手顺势接过那檀木沉香梳,替她梳理着长发,发丝带着若有若无的清香锦缎般垂泻在他指间,这种温凉的感觉异常熟悉,隐约在灵魂最深的地方多年前便有过如此景象,一丝一梳,久远而宿命的纠缠。
“卿尘。”夜天凌看着镜中淡影成双:“我们是不是,这样过了很久了?”
铜镜微光,映着缱绻柔qíng似水,卿尘扬起笑颜:“嗯,很久了。”她认真的说道。
听着这颇带点儿傻气的答话,夜天凌薄唇优美而舒展的扬起,整个人似是笼在了一层异样的温柔中,却又在听到敲门声时恢复了既往的清冷。
碧瑶端着盏罗汉桂枝汤进来,见到夜天凌也在,微微撇嘴:“四爷。”
夜天凌回头望了卿尘一眼,道:“好好歇息。”卿尘点头,待他出门后慢慢啜了口罗汉桂枝汤,碧瑶见她不说话,终于忍不住问道:“郡主,四爷怎么说?”
卿尘瞧她一眼:“现在竟会给四爷脸色看了?”
碧瑶觑了觑门外:“我哪敢啊。”
“还说不敢?”声淡,却微沉。
碧瑶咬着嘴唇,虽心里对夜天凌略有腹诽,却正容说道:“碧瑶知错了。”
卿尘微微一笑,用手捂着那温热的汤盏:“府里毕竟是有规矩在的,千万别像千洳那样一时糊涂。”
“我知道了。”碧瑶点头答道:“可是,四爷对那千洳夫人的事,就没什么好说的吗?”
“没什么。”卿尘淡淡道。
“怎么会没什么呢?那是他的侍妾啊。之前从来都没有提起过,都忘了还有这么两个人,现在又闹出这事来,还得郡主去救人。”碧瑶不由得打抱不平抱怨起来。
汤盏平平稳稳的溢着一丝安定的气息,“对啊,都忘了还有这么两个人。若早特地的提了,岂不就是记得清清楚楚?”
碧瑶愣了愣,低声说道:“自己的侍妾都半点儿不放在心上,怪不得人家都说四爷心冷,也忒无qíng了。”
“那么你是要四爷记着,念着,还是宠着她们?”
“那怎么行?”碧瑶一急:“虽然说一两个侍妾是没什么稀奇的,可四爷和郡主感qíng这么好,我看不过有别人。”
卿尘不禁失笑:“如此四爷岂不是有qíng也错,无qíng也错,总落得个一身不是。所以,不如不说。”
碧瑶被问住,眉头皱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哎呀,总是别扭着嘛。那千洳夫人往后不是要一直留在四爷身边!”
卿尘微微叹气,窗边风淡,远远是她喜欢的水的气息,她勾了勾唇角:“我也是个女人,而且,我不是个三从四德的女人,一样容不得自己的夫君同别的女人有什么纠缠。但千洳,她虽比我早识得四爷,却永远入不了四爷的眼。因为她只有在四爷低头的时候才可能被看到,四爷他的心在凌云九霄,他只能看到能跟上他步伐的人。他是四爷,你若用那寻常眼光去揣摩他,那便错了。”
碧瑶似懂非懂,只有说道:“郡主真的能容她在府里?四爷如今也该对郡主有句话才是。”这两个人,怎么就总叫人看不明白说不清楚呢。
卿尘容颜微展,却掩唇轻咳了几声:“有什么不能容,他心里认定了你,身边有什么人也一样。朝堂上那么多事,何必让他为这点儿小事缠扯不清,这府里上下,难道我还管不了了?”
碧瑶终于放开了这话题,替她披了件石青薄缎单衣,不无担忧的道:“这还没立秋,郡主身上怎么这么凉,这咳嗽听着也不轻,也该传医侍过来看看。”
卿尘拢了拢衣服:“我自己便是大夫,还用别人看。”
碧瑶低声嘟哝道:“自己是大夫可总不上心自己身子,今早的药还没吃。”
碧瑶现在是越来越像白夫人了,总跟着叮嘱个没完,卿尘笑着摇了摇头,眼前却突然浮起夜天凌方才提到殷家时的一抹神qíng,极复杂的,不仅仅因那串冰蓝晶而不满。是户部里夜天湛的手段开始显现了吧,她沿着那水榭远远的望出去,浮光掠影淡笼着如烟水色,若是植了满塘荷花,倒有几分像湛王府中荷塘,想必轻粉玉白露珠凝翠,那荷塘今年也是开得极好。
卿尘将目光投向清远的一片天际,领仕族之风骚,聚天下之贤德,夜天湛岂会容人动摇了那些阀门的根基,早晚便有硬碰硬的时候。之前还算携手抗着九皇子的势头,如今道路渐清,恐怕再也没有因由同心齐力。
看似温润,看似清冷,这两个人,却是谁也不会轻易罢手的吧。
等闲变却故人心
入秋过了几日,那日头依旧似火的炙热,风中似是偶尔带了几分微凉,却被晒的不及一转便全无了踪影。倒是空气中浮动着糙木gān燥的气息,不时送来身畔,叫人觉得还真是晚夏近秋了呢。
许府的园子里,南麓珺白石砌的一片颇具峥嵘之态的假山将园子西北角占了大半,奇花异糙间引水而下的一幅水瀑溅着珠玉飞泻,飞阁建檐,有高亭成临渊之势,俯瞰之下山水并成的美景,可谓煞费苦心。秋风带着高慡水意dàng入掩在树荫影里的相府书房,天朝首辅大臣,右相许克宗却正着恼。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你胆子别那么大,你倒好,如今兵部到户部一条线查下来,你还来和我商量什么,趁早自己去刑部投案痛快,省得丢我许家的人!”那声音抑着怒气,连着燥热的空气一并冲许府大公子许骞去了。
许骞扭头避了避老爷子的大怒,手里弄着块雕坐佛的玉佩扔着把玩,却拿眼觑着母亲。许夫人瞪他一眼,将手中帕子一握,说道:“老爷,话不能这么说,骞儿可是咱们的亲生儿子,哪有不管的理?”
“管?”许克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管的好儿子,上次他做下天舞斋的事,湛王和凤家双双盯着不放,若不是我着人咬死了郭其替罪,你今天还能有这个儿子?他倒好,非但不知道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的放肆,弄出这么多亏空来,你叫我怎么管!”
许夫人道:“不就是几十万的空缺嘛,咱们又不是拿不出来,补齐了不就得了。”
“妇人之见!”许克宗叱道:“那也得由你补的进去,你知道这次是谁在查?你知道户部殷家身后是谁?怎么补?”
许夫人急道:“这又不是就咱们一个挪用,自上而下朝里多少人都这么办。怎么偏偏就骞儿这里查的紧!”
许骞将手里坐佛一扔,不耐烦的弹着身上jīng制的云锦长衫:“户部也不是整过一次了,我就不信这次还能往死里整。”
许克宗冷哼一声:“这等事落在凌王手里,什么时候见过轻办的先例,你一个死已是好的。户部唯一能和他抗的住的便是殷家,咱们同湛王历来便是两边,哪一个能叫你好过了去!”
许骞随口道:“谁让父亲总是同九皇子亲近呢。”
许克宗道:“你以为我愿意,若不是太子……唉!”
提到太子,许夫人便想起惨死的女儿,哭道:“我不管,老爷,我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了,这个儿子说什么你也得想办法。”
这一哭更是填堵,又不好斥责,许克宗紧着眉头想,户部这亏空查的确实蹊跷,明明从天帝处都有收手的势态,唯有许家被盯着不放,说不得还真得从湛王那里寻出路,凌王是想都别想。却听外面小厮禀道:“相爷,户部殷尚书来了,见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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