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想和我们硬碰硬。”敖瑞摆弄着亲兵由山林间拾回的木炭,随手在地图上画了几下。
巴图布赫站在营帐中沉默不语。
筑北王此计甚是yīn险。
据探子来报,北疆军早先曾在帝泉关外砍伐大片林木,又以沙土撒出十丈宽三里长的一条防火沙地,借由当夜东南风,这起大火完全向着琉国境内烧去。
为此,他与众将率领兵士一连奋战三日才堪堪将火势控制住,且因先前大山喷火以至遍地焦炭,明火虽灭,暗火却防不胜防。以手试土,犹有余温。
为救大火,军中兵士皆是疲惫不堪,才刚攻下的前崖隘口没有了山林的掩映,在一片光秃秃竖在丘陵之间已然是个明晃晃的靶子。
“国君,末将以为应先撤军三里。”
敖瑞扔开炭条,抬起头看着巴图布赫一笑,“怎么?你怕北疆军偷袭?咱们的马儿不敢踏上藏有暗火的焦土,北疆军的马就敢么?”
“国君的安危……”
敖瑞摆摆手,“筑北王那个老东西都敢亲临阵前,我怎可能缩回去?再者,这是他对我的挑衅,看我敢不敢在没有游击轻骑的伏兵下与之正面对战。”
巴图布赫眼神一凛,“国君要战?”
敖瑞仰头一笑,走上前伸手拍着巴图布赫的肩,“当然,我等的就是这一天。堂堂正正的和北疆军大战一场,夺回原本就属于琉国的土地。”
然而就在琉国人忙于扑灭大火,等待暗火熄灭,调整休养的十几天里,筑北王却接到了一道让他为之气结的圣旨。
“增派援军?”卫玄看了一眼言重山,先前没有任何消息,怎的突然就派来一股援军?这军队援的又是什么?
“狗屁援军,必然是陆大学士耍的花招。我的探子来回,此次随军而来的还有一位临时提拔起来的通政司参议,你猜是谁?”
卫玄第一想到的是曾在北疆吃过亏的陆世琛,但一看言重山勾起的嘴角,心念一转,“难道是肇亲王府二世子?”
“然也,正是李崇烈的二哥李崇焘。”
卫玄口中反复念了两遍“通政司参议”这个官名,“通政司的人,也外放?”
言重山冷笑,“是啊,他们除了在递送章疏时吃些好处,拿腔拿调自诩心怀天下民生疾苦以外,职责内还有‘奏报军qíng’一项。”
卫玄眼神一寒,“若说肇亲王府二世子是来混军功的理应挂武职才对,难道他是为了那件事而来?”
言重山挠了挠眉毛,“要我说,这陆氏一族仗着位高权重,终年蹲在京城里就以为自己是半个天子,以为武将是只会骑马打仗的蠢材。弄了这么个名头过来,他们的算盘打得还真圆。”
说罢又讥笑道:“可惜是自以为是。”
相对于言重山的吊儿郎当,卫玄还是很谨慎的问:“你派去大世子身边的两个探子有兴图镇的消息递回来么?”
“有~”言重山拖长了声音歪在椅子里,坐没个坐相儿,“二公子已和程参军亲热的好似一家人,动辄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每每这对‘好兄弟’外出巡视边境,竟然次次都能遇见个琉国探子啊或是小股轻骑,真是巧得可笑。”
卫玄沉默片刻后长叹一声,“二公子若是能满足于小打小闹……”
“不可能。”言重山向前微微倾身,“奏报军qíng的通政司参议都来了,还能只是小乱子么?只怕二公子这回要弄个大事出来,给自己争个大功劳呢!”
卫玄放在膝头的手掌攥成拳,“我懂了。”
未几,言重山收敛起玩世不恭,“探子还带来一条消息。”
原本卫玄已起身准备回房手书一封密信传给大世子,听得此话便站定脚步,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他回过头,“怎么?”
“李崇烈的母亲,去世了。”
一场初夏的大雨润泽了焦黑的土地,战鼓隆隆中,一直与北疆军相互试探周旋的琉军终于集结兵力于帝泉关外。
受地势所限,帝泉关易守难攻,但一味guī缩于城墙之内只会让这场战争无限期的拉锯下去,北疆百姓永无宁日。
王爷身披甲胄骑于马上,坐守本阵。卫玄率领左翼,京城来的“援军”将领指挥右翼。
李崇烈臂缠黑纱,面色平静的驻马于卫玄身侧。
“上盾!”卫玄侧过头轻斥一声,“心中有痛又何必伪装?陈夫人在天之灵是要看你建功立业而不是佯装泰然,你这般又是做给谁看?”
李崇烈一震,依言握起盾牌立在身前,“琉国有长弓连弩,左将军小心了。”
卫玄自信一笑,披挂重甲的挺拔身姿宛如战神,“琉国重骑的马刀带有回勾,可知如何应付么?”
帝泉关箭楼上的旗兵打出旗语,鼓声微变,两长一短,前锋弓箭兵纷纷拉开角弓,箭在弦上。
卫玄提起长枪,“兵器相jiāo之时,切记紧贴不放。”
箭矢离弦,破空之声骤起。
“杀!杀!杀!”
静言一早便被一股没来由的心慌搅得心烦意乱。将日常差事糙糙打发,步履匆匆的来到漱石居,才进院门就迎面碰见负责递送军报的达森。
“可是帝泉关那边有信儿来?”
达森略一点头,“已jiāo给大公主,姑娘请!”说罢转身便走。
静言也没在意他的无礼,达森能回上一句话已算是客气。
熟门熟路直接进了屋,“姑奶奶,今日军报上是怎么……”话只说出一半就见厅堂中正坐着两名外族人打扮的陌生男子,而且汤先生也在。
姑奶奶一笑,“这个就是我才刚提的章姑娘,左将军卫玄没过门的媳妇。”说着冲静言点点手,“丫头过来,这两位是莫伊族长老。”
静言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
姑奶奶倒也不避讳,直接告诉她长老们带来了好消息。
蒙州与琉国接壤的糙原上,各部族以莫伊族和固林族为首对琉国西部边界频繁骚扰,前几日琉国派去了议和大臣,现今恐怕正被bī得拍桌子骂娘。
“诺敏的父王可不是好对付的主儿,我这次回去见了几面,简直比最狡猾的láng还要jian诈。”姑奶奶笑意盈盈,“有他跟琉国大臣谈判,对方可是占不到便宜的。”
此话一出,堂上之人都心领神会的哈哈大笑。
其中一位莫伊族长老抚掌叹道:“这便是你们常说的趁火打劫了罢?”
姑奶奶见静言眼中略显焦急的探询,微微一笑,暗中冲她点了点头:放心。
汤先生自然也知静言在担心什么,捋着胡须体贴的说:“前线传来军报,王爷首战大捷,bī得琉国人退兵十里,收复前崖隘口。左将军英勇非常,斩敌过百毫发未伤。”
静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面露喜色。
莫伊族人天xing豪放,两位长老见状便笑着说,“只隔了一座巴雅山,北疆的姑娘可不如我们莫伊族的姑娘豪慡。担心qíng郎也不敢问一问,你看固林的大公主诺敏,只见到大世子的画像便带着人马追过来……”
姑奶奶佯装生气,“什么话!大世子身份尊贵,骁勇善战秉xing耿直,固林公主看重的是我们文符的人品,什么画像不画像的!”
得知卫玄平安无事,静言也有了jīng神说笑应酬,“说起这位诺敏公主,我是见过的……”
“靳文符,我发现有三名可疑的人往西隘口去了。”
被直呼其名的大世子抬起头,看着来人忍不住笑,“你怎的如此打扮?”
诺敏的一头乌发在头上挽了个简单又结实的发髻,没戴任何首饰,只在发间别了若gān支弯折过的柳条,身上也只穿褐色的粗布衣裳,若是隐在树后真是很难发现。
诺敏轻嗤一声:“又不是去宴会吃酒,还要怎么打扮?我本就厌烦那些华服罗衫,父王还最喜欢在我身上挂满金银珠宝以炫耀固林族的富有。今次我是来帮你铲除仇敌的,好不容易能落个轻装打扮,难道你想让我cha着金枝钗搭弓she箭么?”
靳文符此时也是一身轻便甲胄,他和诺敏按照父王的吩咐一直潜伏在兴图镇以南的山林之中,身边漫说是没有伺候的小厮丫鬟,连生火造饭这类粗活都要亲力亲为。
伸手揪了揪诺敏头上的枝条,“你若真戴着满头珠翠,恐怕会第一个被人she下马来。”
“靳文符。”
“嗯?”
诺敏用衣袖揩了揩脸上的尘土,“糙原上的人都说我是固林族第一美人,你看我美吗?”
蒙州的姑娘果然豪放。靳文符淡淡一笑,“美。”
诺敏得意起来,“我也觉得你是我见过最俊的男人,等打完仗咱们就办酒席,我要嫁给你。”
“诺敏……”靳文符的眼神变得有些黯淡,“我的身体,不好。我不想耽误……”
“你的身体不好?”诺敏笑弯了眼睛,“你用的弓我都拉不满,这般qiáng壮怎会身体不好?你姑姑告诉我你是为保一个不相gān的女人的清白才险些把自己憋坏的,这么高贵的品格肯定会受到糙原鹰神的庇护和奖赏,再说……”
诺敏顽皮的眨眨眼,“父王私下里告诉我,男人要是不行就给他吃生牛ròu,多吃些就好了。”
靳文符险些栽倒。
然而说笑归说笑,靳文符并未忽略才刚诺敏带来的消息。
正打算派人再去打探时,一名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卒突然从某棵树后冒了出来,双手呈上一封盖有火漆印的密信后,一闪身又消失在林木之间。
诺敏好奇的探头张望,“这人是谁?来无影去无踪的,真厉害!”
靳文符扯开信匆匆浏览,“这是言军师身边的探子。”
“军师的探子?”诺敏歪头想了想,“嘁,我才不信!这探子大有来头才对。”
靳文符盯着信纸面色yīn沉,下意识的答道:“是啊,你说得对,这不是普通的探子,是皇帝身边的添翼所刺客。”
“添翼所?”
然而靳文符没有再回答诺敏的问题,只是将来信阅毕,双手一搓,揉成团扔进营地的炭火坑中。那炭坑看上去已是一片死灰,却在瞬间将信纸引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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