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北王府_抽烟的兔子【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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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父亲活着,家里还好些,自从她七岁上父亲去了就全指望大哥。

  大哥是个顶门立户的,虽被父亲管教得死读书,但总还是个男人,可以出外跑跑,监管着庄户上的人。

  可她十岁时大哥也一场bào病,年纪轻轻,丢下嫂子和两岁的儿子也去了。

  可怜母亲一辈子规规矩矩的书香闺秀竟也要站出来支撑这个家。个中艰难不必说,偏偏还是个不会算计的。

  不忍心儿孙受苦,吃穿上难免没打算,往往月初吃着细皮点心喝酽酽的好茶,到月末慢说是点心,茶也换成粗的,于是就克扣自己。

  这还多亏了祖上留下的好规矩,一年的银钱分成月,按月花销,不然更是无法想象日子会过成什么样了。

  章静言攥着货单子想了一下,往嫂子居住的跨院走去。转过墙角,迎面碰上了小丫头叶儿。想起适才的光景,就叫住她问:“你刚才在前头瞧见什么了?”

  叶儿一愣,期期艾艾的,“没、没什么。”

  章静言略一停顿,放轻了声音说:“是不是看见庄子上送来的好吃的,嘴馋了?想吃什么果子告诉我,赏你些就是了。”

  叶儿的脸红起来,咬着嘴唇扭捏一番,先叫一声:“小姐。”然后左右看了看才小声说:“奴婢怎会那么嘴馋呢?”

  一看她这神态就知道必然还有事儿瞒着,章静言也不着急,温吞吞的慢声细语。说今年收成好,说缴上来的银钱宽裕,说家里这两个丫头苦了许久,应该给她们裁件新衣,说她们年纪也大了,想送她们些胭脂水粉开开脸……

  叶儿的脸更红起来,等小姐说完,也顾不得礼数,上前一步挨得近近的:“我适才去端茶,路过前头偏厅,看见穗儿姐姐和赵庄头在里头又亲又抱,羞死人了!”

  章静言抬了抬眉毛,尴尬万分。

  ☆、第二章

  家里的丫头偷qíng?这事儿还真是头一遭遇见。

  章静言就如她的名字,平日里话少,但心里都明白得很。

  就像年年庄上送来的供奉,按她从别家亲戚处打听来的消息推算,哪一次不是被那黑心庄户贪了两三成?

  现在赵庄头又gān出这种事!

  让叶儿去忙她的活计,静言独自站在院墙旁出神。

  若要提出换庄头,只怕免不了族人非议她们太过计较银钱,对下人苛责,不念旧qíng,更甚者兴许指责她们rǔ没门楣,失了风范。

  不是她多想,是有过前车之鉴。两年前与她家有表亲的小叔叔只因去行商,背地里多少人嘀咕指摘?

  52书库。

  如果是不守规矩,立刻便有人跳出来指指点点。但她家没男人只有两个寡妇和一个姑娘,饿死了,被人欺诈了,又不会有人来管。

  这是麻烦,谁愿意沾惹呢?

  章静言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无需维持什么世家体面,他们便能少用几个仆人。

  吃的穿的哪一样都要用银子,太刻苦了还会有七大姨八大婶的来嚼舌根。可现如今剪一块像样的料子,置一身衣裳要花费的银钱对她家都是个数目,偏还使着两个小丫头。

  如此,若是赵庄头要走一个,也算是好事儿了。

  怕就怕穗儿年纪还小,平白吃了亏还不自知。

  “怎么站在外头也不进来?”一个圆脸少妇挑着门帘招呼她。

  静言低头一笑,“嫂子,刚天上飞过一群大雁,我看呆了。”

  卢氏走上来两步拉起她的手说:“到底是小姑娘家心xing,看个鸟儿啊雀儿啊还能发呆。快进来吧,北边起了云,怕是晌午过了要起风。”

  静言与她嫂子很亲厚。

  卢氏虽然也是出身书香之家,但本xing泼辣有担当。大哥活着的时候曾给她起了个歪名,叫“刺儿”,静言那时还小,缠着哥哥问,大哥就跟她说:“但凡有刺的花都是又美又香,像玫瑰和蔷薇,看着好,攥紧了就扎你的手。”

  当时嫂子羞红了脸,果然艳如玫瑰。

  进屋上小炕,静言摸了摸不算太厚密的毡子说:“嫂子,现在早晚天气凉了,把炕烧上吧,别冻坏了冕儿。”

  卢氏只一笑,并不答,径自上炕从小炕柜里拿出一个彩漆八宝攒盒,“这是前儿我娘家人捎过来的。”说着往她手边一推。

  静言掀开盖子瞧了一眼,都是上好的蜜饯果仁儿。

  “留给冕儿吃吧,我如今大了,也不那么爱这些东西。”

  卢氏扑哧一笑,抬手去戳她的脑门子,“哪有女孩儿家不爱吃零嘴儿的?知道你疼你侄儿,但咱们家还不至如此。别跟娘学的什么都省着扣着,日子想过得好也不光一味靠节俭。”

  静言也笑了,“是,是,嫂子说的是,静言受教了。”说着便拈起一颗松仁扔进嘴里,捻捻手指,“行了,我这也吃过了,确实不爱吃,油油的吃多还恶心,不喜欢。”

  卢氏笑着作势要掐她,但这笑容慢慢就僵了,放下手,头也垂了下去。

  静言陪她静了一会儿,想是嫂子翻起的心事差不多沉下去了,才拿手里的货单拍了一下她的手腕,“看看吧,今年的收成不错。”

  卢氏扭头去摸炕上的毡子,扒拉一下炕柜的铜环,胡乱摆弄一气才又转回身说:“姑娘别笑话我,只因你刚才那样子像极了你哥。他也总是这般惦记我和孩子,嘴上浑说,心里有。”

  眼看嫂子眼圈又要红起来,静言赶紧岔开,“想必我哥也是极不爱那些诗词歌赋,和我一般每天只抠抠算算账面的银钱,钻进去三头牛也拉不回来。”

  卢氏知道她在逗自己开心,不再矫qíng,大喇喇抹了抹脸,一把从静言手中抽出货单子展开看,“哟,果然比去年多了好些东西!”

  停了一停,点着其中几项说:“早先我让管家给赵庄头带的话,让他们多养些jī鸭,就是想多得些jī蛋鸭蛋。先前听你大哥说过,咱们的庄子连着一片湖,左近都是沼泽地,种不出东西,年年只产些小鱼小虾。我一寻思,与其让它空着,不如养这些带毛儿的,最多不过贴补些米糠,回头收了jī蛋上来,母亲胃口不好,时不时炖一个倒是最滋养。鸭蛋腌起来,早点配粥,咸咸的很不错。”

  又絮絮的说了她今年想的新主意,怎么使那片林子,田里是种高粱还是种麦子,一样样考虑得周全,章静言单手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

  末了,卢氏轻叹一声,“也不知咱们这庄头是否不擅经营,总觉着按你哥哥先前跟我讲的,咱们庄上不能年年只得这些银子。”

  静言抿了抿嘴角,“终归是一直侍奉的,这么些年了,一代代传下来。”

  卢氏点点头,知道她的意思,但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每年就一张单子,也没见账册拿上来,谁知道他们……”

  “嫂子!”静言一按她的手腕,笑着说:“你何时变得与我一样也钻进那四方孔里了?”

  卢氏顿觉自己失言。虽不是名门闺秀,但女人去参合庄户的事总是不像样的。

  静言怕她尴尬,故作俏皮,“难道嫂子这就要给冕儿攒家资说媳妇了么?”

  “呸!姑娘家说这个也不害羞!”卢氏掐了她脸蛋一把,向前倾过来压着声音说:“我是惦记给你攒嫁妆呢!”

  饶是章静言温吞惯了,脸上也难免有些挂不住,“嫂子又犯毛病了!”

  “哎哟哟,我们姑娘脸红了。”

  “那是被你掐的!”

  “好冤枉,我明明只掐了一边。”

  “哎,外面起风了。”

  卢氏抿着嘴笑,不理她。

  静言假装看了一会儿窗外,回过头故作镇定,闲闲的又说:“起风了。”

  卢氏在她另一边脸上又掐了一把,“这下才匀称。”姑嫂两人笑成一团。

  正闹着,叶儿跑进来回:“大奶奶,小姐,姑奶奶来了。”

  二人赶忙起身往前院去,刚进堂屋就听见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说:“姑娘来了,快让我瞅瞅。”

  静言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姑姑安好。”抬头时,先看见满眼的绫罗,珠光宝气。

  来人正是章静言的亲姑姑。

  他们这一脉只有她爹和姑姑兄妹二人。姑姑长得好,机缘也好,虽是没落氏族家的女儿,却高攀的嫁给了城中望族潘家做儿媳。

  说起潘家,原本也不过是普通氏族,只因二十多年前家里出了位艳冠北疆的姑娘。而这姑娘自去山神庙上香被筑北王惊鸿一瞥,就让王爷闹下了相思病。于是潘家出了位王妃,那筑北王又是百般宠千般爱,一家人,一个氏族从此风生水起,jī犬升天。

  章静言的姑姑便是嫁给了王妃的一母胞弟,自有享不尽的富贵。

  她姑姑是个明白人,所以太明白以自己的家世能嫁进潘家免不得有人说她高攀。而且自从潘氏一族倚靠着筑北王兴旺起来,打秋风的亲戚多如牛毛。

  怕那些出身尊贵的妯娌和族亲笑话她,这姑奶奶非但从不主动提拔兄弟,几次自家爷们想帮衬一下她娘家人竟也被她一力拦着推脱了,那做派真是坦dàng!

  嫁过去十几年,儿子闺女都生养齐全,三奶奶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与那些嫂子小姑处得和和睦睦,孝顺公婆,人人都夸她好,花了多少心思经营?

  母亲柔弱,眼看着小姑这般行事也从不说什么,但静言心里却一直颇有微词。

  谁家没几门穷亲戚呢?何必这么防她们跟防着láng似的?

  到后来,父亲和大哥相继去了,她这姑姑更是来了个无声无息,年节时不过打发个丫头过来送些窗花对联,糕饼gān果。

  章家她们这一支唯一的男丁后人冕儿周岁时,姑姑倒是命人送来四样礼。其中有枚荷包,鼓鼓溜溜,往出一倒,半两银子,气得静言恨不得直接砸到院子里去。

  “姑娘出落的愈发清秀了。”已经贵为潘家三奶奶的姑姑笑着上下打量她,“身段不错,就是瘦了些。姑娘家不要面目这么呆板,笑一笑才好。牙齿可白净么?张嘴我瞧瞧。”

  章静言只觉脑门子上跳起三条筋。一百年不来一回,好容易来了,您挑牲口么?

  她真想掀开嘴唇子把牙龇到姑姑脸上去,顺带咬一口,尝尝王妃弟媳妇擦的粉是什么味儿的。抹那么厚也不当事,横横竖竖那些褶子,夏天倒好得很,有蚊蚋便笑一笑,夹死。

  “静言。”章夫人轻咳一声,“你姑姑问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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