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北王府_抽烟的兔子【完结】(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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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言皱起眉头低斥了一声,“夏荷 !”

  转身面向那老妇说:“大家在府里辛苦了许久,虽是最终出了这么两件事,但按道理也应该好好酬劳大家一番。”

  说罢便让夏菱把册子jiāo给她,吩咐道:“你叫后厨预备几桌像样的席面儿,就说是我让的,要用什么让厨娘来支兑。”

  院子里一群女人听了都是千恩万谢。

  静言脸皮薄,说完便扭开头不再言语,却见墙角有个妇人独自站着,垂着眼睛面色苍白。

  招来一个小丫头,静言悄声问:“那人是谁?”

  “回姑娘,那便是王班主的女人。”

  静言犹豫了一下,步出前廊。夏荷立刻从小丫头手里接过一把伞替她撑着,“姑娘要问话我把她叫来便是了,地上有雪,别湿了鞋袜,回头要着凉。”

  静言摇头,“对未亡人理应尊重些。”

  卫玄送来的银钱匣子里附有名单,其中王班主的女人额外要多给。

  夏荷将那一小包银子送到妇人面前时,那妇人冷冷一笑,也不谢,也不抬眼皮,劈手夺过来往袖子中一塞,又变回刚才那副模样。

  夏荷张嘴想说什么,却见静言瞪她,便乖乖的退后一步。

  静言轻声说:“这位嫂子,天寒地冻的,你先回屋歇一歇,等过会儿吃了饭便可以走了。王班主的事儿……请节哀。”

  那妇人又是冷笑了一阵,眼皮子一翻,“哀什么哀?金燕那小娼妇原就是个làng货,仗着长得好眼睛里便不夹人。一心惦记着攀高枝儿,耍个火流星还要在台上拿眼睛四下勾搭。当家的只拿她当个宝,做下那些丑事以为我不知道呢!这两个男盗女娼,死得好,活该!”

  静言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只听那妇人还不罢休,叫骂声越来越大,说的话也越来越不像样。

  先前领了银子四散在院子里的女人们都围过来瞧热闹,见静言转身便让开一条小道。

  穿过这些女人们中间时,静言听到嗡嗡的窃窃私语,“早就看那两个丫头不是什么好货,死了的那个成天几件好衣裳花搭着穿,听说妹妹还腆着脸管人家要钱……”

  静言只觉早上喝的粥都要呕出来一般。

  匆匆离开跨院,迎头便看见王厨娘正贼眉鼠眼的跟一个小厮嘀咕着什么。看见静言来了,那小厮便跐溜一下跑了。王大娘脸上堆着笑,“哟,好善心的姑娘,菩萨似的给那些女人置办席面儿,她们也配么?”

  这便是笑着打人一闷棍。

  静言正是心头堵着火气,当下也不客气,冷着脸道:“夏荷,西院管事赏人几桌酒席也有人嚼舌根?还是说这是件了不得的事,要东院弥朗阁下了票子才使得?”

  夏荷听了一笑,上前一步先不急回话,只上下打量王厨娘,把人看得发了毛,才说:“姑娘不知道,咱们西院的管事历来就是个摆设,动上一粒米一滴油都是有人盯着的。这也好,您且稍等,由我去问问大总管,那些戏班子和杂耍的伺候了王妃那么久,让主子们都乐乐呵呵,姑娘在大冷天里想替王妃行善赏顿酒菜使不使得?”

  王厨娘一双笑眼转瞬变成三角眼,“瞧瞧这丫头说得话!我何时说章姑娘是摆设了?”

  夏荷假作一惊,咯咯笑道:“哎哟,原来王大娘还知道我们姑娘是西院管事呢?原先姑奶奶管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连赏几桌饭菜也要问个没完?才刚与你嘀嘀咕咕那小厮是西院门上的罢?您这是又要通禀给谁显勤儿啊?”

  王厨娘也不示弱,脖子一梗,“姑奶奶原先定下过规矩,西院后厨开付五两银子以上的就要报给账房!”

  夏菱也bī前一步,“报便报了,你那么鬼鬼祟祟的算什么?你说报,那票子呢?拿来我看看,五两银子,你当是伺候爵爷么?用的都是什么料,下的是什么米,炒的是什么菜,各用多少斤多少两?劳烦您都给列清楚了!”

  王厨娘气得眼睛直冒jīng光,正要再掰扯,却见夏菱和chūn巧一起过来了。

  王妃来了吩咐,让好生招待这些班子里的女人。

  chūn巧笑眯眯的对着王厨娘说:“王妃知道咱们西院后厨有姑奶奶定下的老规矩,也体谅您的难处。所以这一顿的开销由我们院儿里出,这不就给您送来了么?”

  说着一摆手,就有小丫头递上两枚五两的银锞子。

  王厨娘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两只手扭在一起只是gān笑,“这哪儿像话?其实咱们自己的东西也无需清算得这么明白,只要有单子有票,能对上就行了。”

  chūn巧便也不纠缠,脸上甜甜的笑着说:“那就劳烦王大娘了。”

  待到回了素雪庭,chūn巧也跟进了屋。

  屏退闲杂的小丫头,侧身坐在小绣墩子上冷笑:“我就知道那老货必然张口闭口的姑奶奶。从前是那一位管着,现在换了人还看不清呢!除了那一位她眼里还有谁?早就想拾掇她,姑娘也无需客气,有什么丑事儿揭出来便是,她自己不要脸还等着别人上赶着给么?”

  静言看着chūn巧,脑袋里忽然就想通了一件事。

  以前恐怕姑奶奶仗着身份尊崇,对西院的女人无一不是百般约束。王妃也好,大郡主也罢,虽是筑北王府名正言顺的主子,在姑奶奶跟前却是弟媳,是侄女儿。

  即便王妃被王爷捧在手心里,但也架不住姑奶奶的娘和老王妃是亲姐妹,姑奶奶的爹和老王爷是亲兄弟。这亲上加亲,王妃便是再得宠,也不会明着跟姑奶奶较劲。

  从前是因为大郡主抓住了姑奶奶的什么把柄,所以王府才空出西院管事的位置。而她,是王妃弟媳的侄女儿。

  昨日王妃说的话不由浮上心头。

  这一声姑姑可真不是白叫的,这一个二两银子月钱,好吃好喝好穿戴招呼着的位置也真不是好坐的。

  静言突然觉得头很疼,心里也像压着块石头似的。

  穷苦卖艺人巴望的一顿热乎饭,一墙之隔,却是王府中两个最有权势的女人之间的暗斗。

  两条人命,一墙之隔,也只是京城贵公子们的一场玩乐。

  这一道墙,是院墙,是筑北王府的院墙!

  chūn巧唤了一声:“姑娘?”

  静言按下起伏的qíng绪,扯着脸皮笑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既然有人这么顽民不化,以后我也没必要再顾及很多。”

  chūn巧看了她几眼,yù言又止,最终也是一笑,“如此,姑娘便好好歇着吧。大雪天站在外头许久,多喝些热姜茶才好。”

  又招呼小丫头拿手炉来,又亲自给静言膝上加了一层薄被。

  chūn巧垂着眼睛,掐头去尾的说:“姑娘是聪明人。有大世子,有大郡主,旁的人终归只是旁的人。您之前已做得很好,规矩不是您定的,便是真怎么着也指摘不到您头上来。但做人太聪明也不好,有些事知道了也只当不知道,才能活得痛快。”

  静言点点头,“我明白,你去吧。”

  chūn巧行了礼,又深深的看了静言两眼才带着小丫头走了。

  上午的差事都已办完,一时厅里只有静言坐在案子后手里握着一卷书发呆,旁边一个小丫头伺候着。

  “给我拿斗篷手笼子,屋里闷得慌,我去院子里站站。”

  雪,还在下,已没有晨间那么大,但一片片雪花却好似比先前厚重了不少。满目素白的庭院中安安静静的,只有扑簌簌落雪的动静儿。

  静言不想有人跟着,便打发小丫头回屋去,自己望着漫天的雪出神。

  先前房里用的熏香让她头疼,满室华贵的摆设让她眼花。唯有到了室外,清新湿润的冷,天地一片洁白,才终于把一早上的不安和愤慨全压了下去。

  静言盯着素雪庭与容华斋相连的八角dòng门。跨过去,就是王妃的院子。原来,她所在的,也是一墙之隔啊……

  忽然间好似看见了卫玄。

  就像第一次游园时见到的样子,穿着玄青长衫,高大威武,也是这般由某个拐角处冒出来,身后跟着好几个侍卫。

  哦,还有一个背影,突然在廊子中停下来,在八月十五的团圆节里悄然安排人送她回家与家人团聚。还是这个背影,搭弓she箭,自信笃定的告诉她,他会得第一。

  “怎么在这儿站着?”

  静言回过神。

  原来不是幻觉,卫玄真的来了,就站在她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先前一直惶惶的心就这么安定下来。仰头看着他,“我喜欢雪景。”

  卫玄沉默了片刻,“那安排你住素雪庭真是对了。”

  “你怎么来了?”

  “有人来报说你私下吩咐要给那些卖艺人预备酒席。”

  静言叹了一声,苦笑,“是我错了,不好好打听打听先前姑奶奶立下的规矩。”

  “她管着西院的时候自然按她的规矩办,但如今你是西院管事,以前那些不算数。我已经命人把那个多嘴的小厮拖出去打了十板子,言重山也去后厨对付那生事的厨娘。放心,有我在,这件事没人敢跟你再掰扯。”

  静言心中一暖,微笑道:“你这么敲锣打鼓的罚了小厮又给王大娘没脸,只怕日后我办差更艰难。不过还要多谢大总管了。”

  卫玄颇不以为然,“怎会艰难?先前一档子事儿挨着一档的,也没机会给你立威。但西院管事换了人,是该敲打敲打那些老的。不然一次两次顺着她们,只怕日后拿堂,你才真是不好管了。”

  静言也明白现在她已是骑虎难下。先有衣裳布料,后有首饰还改口认了姑姑。只怕她的脑门儿上已经贴了签子,明明白白的写着:此乃王妃一伙儿。

  想到这儿,自己就笑了。

  才刚进来时看到的那张迷茫忧愁的脸,就在眼前眉舒目展,好似阳chūn三月融化了冰雪的早chūn。卫玄的眼底也不由泛起暖意,低声问静言:“一个人站在这儿在想什么?”

  静言四下看了看,只有相熟的三虎四虎站在几步外,便也低声回道:“在想死了的人,活着的人,有权势的人,还有一根儿苦瓜。”

  “苦瓜?”

  静言轻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就是我了?”随即又长出了一口气道:“其实想想后院那些卖艺的女人们,真算不得苦。只要睁一眼闭一眼,装傻充愣,就能过得挺甜。”

  静言低头摆弄着棉手笼子,脖颈上有一小缕没梳利索的碎发。看上去软软的,还有点儿卷。卫玄想起一个词:huáng毛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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