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堂前武开阳_阳关大盗【完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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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皇帝闻之大喜,觉得此功简直可与当年掳了武城珏的阎罗王相提并论,忙下旨给镇国寺又加赐田地千亩,多配僧人百名,赐御笔一幅“扬我国威”,并同时在全国发榜,为‘四圣’选拔补缺。
而南朝朝野则一片惊惶震怒,天子听闻此消息后一病不起,御史纷纷上奏请求追究白虎堂护卫不周之责。然后有人当廷禀道,说太子临死前曾派过侍卫叩千仞山山门,竟败退而归!众臣闻之大哗,朝堂上立即吵成了一锅粥,许多老臣哭喊着:“连储君都无法节制的白虎堂,要来何用?”当时站在皇帝身后服侍的刖公公,脸色据说十分地差。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本当“正殿坐千山”,白虎堂怎么敢赢朝廷的使者?
先不说是否裁撤白虎堂,这个场子却是要找回来的。太子丢的场子,自然不是刖公公亲自去找,而是刖公公派自己的徒弟去找,点名要击败东宫侍卫的白虎堂座下大弟子武开阳迎战。
前往云州的官道上,只见车驾联袂,仪仗绵延,锦色旗帜遮天蔽日。方欣一骑快马下了千仞山,出云州十里相迎。他在一架最华贵显眼的车辇边停下了。
方欣翻身下马,伏跪在地:“弟弟方欣,拜见兄长!”
一个宦者模样的人朝车子的帷帐中福了一福,柔声柔气地道:
“文公公,您gān弟弟来了……”
只见一只惨白得能看得见青细血管手伸了出来,慢条斯理地将帷帐撩开,露出一个青年宦官没有血色的面庞,尖尖的下巴,艳红的嘴唇。他皮肤如透明一般,毛孔光洁细腻,一尘不染,从脖子以下的身体上,却均匀地点着一颗一颗好像画上去的红痣,看上去十分诡异。
文公公看了一眼方欣,微微一笑,说话轻声细语:“千仞山,杂家将近二十年没来过了……想当年,我还年少,被人一掌打得滚下山涧,以为要将命送在这里。可没想到老天爷怜惜我,让我活了下来,又有幸净身入宫拜了老祖宗。如今一晃眼,多少年过去了。从前,我连那山门也摸不到,今日,我便让他们放礼pào迎我上去。走罢……带路。”

第 16 章

消息传来的时候,白虎堂中师弟师妹们一时间议论纷纷。
听说这次叩山的朝廷来使要求放礼pào上山?
哪里有这样的规矩?白虎堂的堂规里,可从没有朝廷来使以礼pào相迎这一条。就算是当年本朝太宗皇帝亲自来视察白虎堂的那会儿,都没闹出这么大动静。可现下那朝廷来使已将话撂在了这,不放礼pào不上山!
武开阳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瘸子,虽然脚上拆了木板,但行动究竟不便,如今是管不了堂里的事了;封淳又是个只管下山扬名立万,不太爱管杂事的;弟子们只得把此事,请示到了千仞山巅白虎正堂的门口。堂主镇北天大笔一挥,准了!
白虎堂弟子们捧着镇北天的批复,心中惴惴的,他们师父什么时候变这么好说话了?这朝廷来使究竟是什么来头?
可要说,其实镇北天心里也是难,太子毕竟毙于云州,白虎堂担着天大的gān系,这当口又怎能不给皇家这个脸面呢?哪怕来的只是朝廷一条狗,那也是身份比白虎堂这条放养的野狗,身份尊贵得多的家养狗。镇北天的原话是:“不就是想听个响么?那就放!放十门的大礼pào!使劲地放!让他们听听我们白虎堂的威风!”
武开阳这几日养脚,两耳不闻窗外事,三师弟前来他住的青瓦房舍jiāo代了一句:“大师兄啊,这次朝廷来使吩咐了,说一定要你去山口迎他。”
“我?”武开阳皱眉:“你没跟他说我瘸了呀?这不是有rǔ仪门么?”
“我说了,”三师弟擦了擦脸上的汗,“可那来使点名要你。”
武开阳摆摆手:“行吧,这来使真是麻烦事多,看来这几日我还得练练独步登山的功法。”
三师弟见武开阳答应了,心下放下一块大石,忙又跑出去招呼别的事了。这次和武开阳主持的太子侍卫偷偷摸摸叩山还不同,场面尤其地大。三师弟也是第一次经办这等大事,好在有之前的锻炼,又有镇北天坐镇,还不至于完全手忙脚乱,他这几天早起晚睡,堪堪把山上一众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到了日子,千仞山上的礼pào砰砰砰响了整整十响,惊得寒鸦乱飞,百shòu震惶。云州脚下的客商们都仰头而望,纷纷想,这是千仞山的山神发怒了吗?武开阳这日一早就穿整齐了衣服,一条腿一根拐独行至山口,等着来使仪仗。
直到礼pào十响打完了,那来使这才坐着六人抬的坐辇,慢悠悠地上了千仞山。只见坐辇后仪仗列列,旗帜纷纷,穿万翠丛中,直上云霄。那抬辇人之中,为首的正是方欣。武开阳沿着山道一眼望去的时候,眼睛差点没瞪出来!这是哪个不长心的,竟准他白虎堂的弟子,给一个公公抬轿?武开阳正想着,回去得拎出三师弟来好好询问询问,一抬眼,却蓦然撞上了一双眸子。
正是来使望过来的目光。
武开阳当场就愣在了那里。
山风轻拂,坐辇帷帐掀起,露出了一张并不陌生的容颜。
对于这张面容的印象还停留在幼年,可那记忆太深刻,武开阳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是文清。
文清来找他了,找他来讨债了。
这是浮现在武开阳心头的第一个想法。
前尘往事早已尘埃落定,如今再起风沙,chuī得扬尘只剩满目荒凉。
……与文清的这段往事,还要从武开阳一路从京城,跋涉千山万水来到千仞山脚下的二十年前说起。
那时的武开阳还是个小小孩童,他从云州历经千辛,一路至于千仞山山脚,四处打听怎么上白虎堂拜师。有路过的武林人看他一个孩子站在那儿可怜,便问他:这位小友,你既要上山,那你有没有荐信啊?
武开阳摇头。
那你有没有长辈带着来啊?
武开阳还是摇头。
那武林人往那云雾缭绕处一指:看见下山腰边上那个小房子了没?那里面住着的都是想找白虎堂主拜师的孩子,住了五十多个,有的都住了十年了,唉,白虎堂主看也没看一眼。你既没有荐信,也没有长辈带你来,要不去那里碰碰运气?
武开阳听了这话就去了,好在那房舍有专门的人提供饭食,提供睡觉的大铺,有洗澡的地方,有gān净衣服穿,武开阳把自己拾掇了一下,便和那五十个孩子一道住了下来。
武开阳就是在那里遇见的文清。
文清只比武开阳早来半个月,两人因为都是新来的,又年纪相若,便玩在了一起。武开阳当时记得,文清在众孩童中特别地与众不同,长得一副女气,骨细ròu瘦,说话慢声轻语,一点也不像个男孩子,与女孩子倒有几分相似。武开阳后来才知道,骨骼男生女相,其实是很高的一种格局,适合暗器与奇门,不过那时武开阳年纪小,并不识得文清生得好,只觉得文清身上有一股气,仿佛天生就带了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武开阳住下后观察了五十个孩子几日,就把qíng况基本摸清楚了。这些孩子都是一些没有门路纯粹来碰运气的,他们自己也知道,大抵没有希望被镇北天收为大弟子,只是盼着等镇北天收了大弟子以后,能跟着沾光一起上山,成为下面的师弟或者陪练。这里管饭又管睡,所以很多高不成低不就的家里,都会把孩子送来试一试。
其中只有文清不同。
文清说:“我爹爹临终前跟我说,要我来找白虎堂堂主镇北天爷爷收徒。还要我不要投奔我舅舅家,我舅舅认了宫里的太监做gān爹,我爹爹不喜欢他。”文清细声细气地说完,便拿出一个吊坠给武开阳看,“我爹爹给了我这个,这是一个信物。”武开阳还记得文清巴掌般的瓜子小脸,皮肤雪白,嘴唇却特别红润,说起话来像小jī啄米一般。
“我爹爹说,镇北天爷爷看了这个就会见我。”文清小心翼翼地将吊坠收进怀里:“可是他现在在闭关,等他闭关出来,我就把东西递上去。”武开阳好奇地打量着文清。文清又把手臂伸在武开阳面前,只见上面全都是一颗颗红痣:“正之,你看我的手,看见这些红痣了吗?”
武开阳点点头:“看见了,这是什么呀?”
文清说:“这是我娘给我点的,这些都是xué位,点了我们家祖传的红痣,经脉会比一般人好,比一般人通顺。”
“你为什么要找镇北天拜师呢?”武开阳托着下巴问。
“我说过了呀!因为我爹爹叫我……”
武开阳摇摇脑袋,打断道:“除了你爹爹呢,你又想得到什么呢?你为什么想来找镇北天拜师?”
文清腼腆地笑了:“我听我爹爹说,如果做了镇北天的大徒弟,就能住大房子,有好多师弟师妹们可以使唤。”
“你就是为了住大房子,有很多师弟师妹使唤,才来拜师?”武开阳提高了声音。
“对呀!”文清点点头。“爹爹说,我天资很好的,镇北天肯定会收我。”
武开阳听罢,心不禁沉了下去……
这么说,镇北天真的会收文清了?
一晚上辗转反侧,武开阳似睡似梦,眼前一时间好像晃dàng了许多死人,又依稀看见了法场的刀光……他为什么这么千里迢迢赶来云州?他躲藏的运货车出了京城就被山贼打劫了,车夫和送货人都死了,他趁着山贼们睡觉的时候滚下山,被一户猎户救起。路上他曾遇见过野shòu,好几天都吃不上一点东西,鞋子早就磨破了,脚底脱了一层皮又一层的皮,磨成了厚如硬板的脚茧。最后一段在云州的路,武开阳是靠着行乞度过的,他和野狗争过食物,为了半个馒头和其他乞儿以命相搏……多少次,武开阳觉得自己要死了,但是法场上那一颗颗落地的人头,仿佛都扛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又怎么敢死?心中一簇火焰支撑着他,多少次,武开阳觉得走不下去了,疲累饿动不了了,病得头昏脑涨了,他都坚qiáng地爬起来,咬着牙,终于熬到能亲眼看见云雾缭绕的千仞山。
这一路,他走了整整一年又半。靠着好心人的施舍,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白虎堂脚下——而文清说什么呢?说拜师是为了住大房子,有很多师弟师妹可以使唤?
武开阳感到有什么狠狠地攫住了自己的心。
第二天,武开阳就和其他孩子说,文清是得了瘟疫来的,不信大家看他手上,那红红的点,一排一排,好不吓人,不是瘟疫是什么?孩子们本来就觉得文清与众不同,一听武开阳这么说,都一哄而散:“痨病鬼!痨病鬼!”
当时文清哭得撕心裂肺:“我没得瘟疫,我没得!这是我娘给我点的红痣,通经脉的!呜呜呜……我没得瘟疫!武开阳,你坏,你凭什么跟人说我得了瘟疫,你凭什么造谣?”
武开阳几乎是本能地说:“你要我说你没得瘟疫也可以,不过你要听我的,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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