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的速度很快,力道很大,但竞日孤鸣本该轻松握住的,可惜他手三番两次受伤,怎么能轻松?
更何况还要抵挡无声无息出现的长箭,以及身后叫嚣着砍将上来的五名匪寇。
旁观者都看的心惊ròu跳,当事人该是何等的紧张?
史艳文却极其冷静,甚至还能苦笑着偷踩了竞日孤鸣一脚,“先生!”看着他手臂上不知几度染血的衣料咬了咬唇,当机立断的从地上抓起一把散沙,奋力向后一撒,纵横鬼漠多年的沙寇恐怕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被自己带去的武器yīn了一把的憋屈,而等他视线现一清,出现的就是旋飞而过的断刀。
不过,还没完。
倒下了五人,前赴后继地又跟上七人,史艳文抱紧了丫头,转头看向竞日孤鸣,却无端心头一紧。
竞日孤鸣嘴角在流血。
“别担心,”竞日孤鸣并没有看他,反而有意无意地避开他的视线,喘着气调笑,“抱紧丫头,当然,别忘了抱紧我。”
史艳文随着他的脚步移动,不过三十余个人,他们的沙子似乎也用光了,他却无端觉得时间过得好长,不过才三十余人——怎么在庙里的时候会觉得三十余人是那么少?
对了。
因为庙里的人的都很安静,杀手只顾杀人,从不多说废话,他现在才发现,大漠里的三十人,原来是那么多,若是齐齐说话,也是不同一般的嘈杂。
“……”
“艳文!”竞日孤鸣避开袭面而来的沙堆,一个旱地拔葱跳至七人身后,轻喝提醒,“莫不是饿的出神了?可惜在下……可没有鱼喂你啊。”
史艳文恍然清醒,抱着丫头配合他后退,看了看他绛紫的脸色,皱眉不已,“先生还能开玩笑,看来是能坚持到他们倒下了。”
“哈,定然不负艳文所望。”
“空呀!”
qíng势倾颓,沙客倏然大喝,扔出更加迅疾的一刀,但竞日孤鸣脸色一变,突然将史艳文带到了身前,空门大显,之后是八支利箭从不同方向疾驰而来,夹带阵阵奔雷,惊起飞沙满地。
就如同他们几人分散前的攻击。
这才是沙寇危险之处,你不知道他们的来处,特长,分布,也不知道他们的本事,xing格,变化,不知哪里是明哪里是暗。
智者会有稳妥的布局,但傻瓜通常乱来,而傻瓜有时比智者还要危险。
因为乱来,即不可捉摸,即无可奈何,只能被动顽抗。
“爹亲!”
俏如来脸色终于彻底难看了下来,连藏镜人都忍不住暗呼糟糕,劈身而上。
随之而进入沙海里的,还有两道类似的黑影。
阵阵闷哼惨叫,内外夹击两道雄掌,沙海双分,露出中间的裂痕,林木遭破惨重。
竞日孤鸣的背后站了一个人,身前也站了一个人,藏镜人与沙客冷漠对峙,他们的站位就像一条直线,qiáng硬的气场将沙寇震的不敢动弹。
沙客的眼神在竞日孤鸣身前的人影上一愣,脸色几次变化,终于下令收手,余下还能走动的十几人便如cháo水般离开,沙客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临走时依然注视着史艳文。
似乎很是遗憾。
竞日孤鸣并未看他,史艳文也没看他,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连他们自己都是。
俏如来以为他可以放下心了,因为沙寇退下后便是拉着大旗的苗军,铁军卫的将领占领了绿洲,不知等待了多久。药老几人从军中走了出来,大汉头上顶着小胖子,还好,他又看了看站在竞日孤鸣身前的苍láng,似乎心更镇定了,但下一刻却被史艳文的颤抖的声音打回原形。
“丫头……松手,快……松手!”
史艳文的表qíng很惊慌,从未有过的惊慌,他拥住那人慢慢滑下的身躯,断刀在地上砸出极小的闷哼,却像在心上震彻一击响雷,看着他胸前用手捂不住的鲜血,指尖止不住的颤抖,甚至没注意到从他怀里爬走的小女孩。
年轻的苗王怔了怔,他还没从千丝万缕的纠结qíng绪中回过神来,就被竞日孤鸣胸口cha的断刀吓的胆颤心惊,“祖王叔!”
“我靠!”千雪孤鸣比苍láng反应更快,一边封住他的xué道一边把脉,动作熟练的让他自己都觉得可怕,小鬼你做什么!”
俏如来扶着史艳文退开些,“爹亲,láng主应该可以暂时稳住他的伤势,你先冷静。”
丫头有些害怕的倒退几步跌在地上,她被大人们的表现吓坏了,在史艳文和竞日孤鸣身上颤抖着看了好久,手臂不住的发抖,连说话都毫无逻辑。
“这是……他欠我的!我没错!没错!你们为什么要生气?这是他欠我的呀……”
“他不欠你什么,”史艳文转过头,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是我欠你姐姐,是我,欠你姐姐。”
☆、念去
新任苗王登基第四年,王朝内部结构调整,循墨遵礼,废除三冗,轻徭薄赋,借圣人先代之口推行新政,割除时弊,缓和战时弥留戾气,养积民生。
不分种族选能任贤,谦和纳荐,设考核选拔制度,颁武功文绩考迁制。
规范法程,勤俭自律,兴修水利,督促农商,颁分田市易法。
jiāo融文化,特派使者远赴他国,修学留史,设青简侍奉三司。
……
新政施行之初,民众皆喜极而泣,然苗疆老旧之臣即保守派极力反对。
言先朝之法由来已久,多仰其生息,方可长治久安,切不可听愚民武将之言,施行乱法,采纳贱民鄙薄之见,罔顾伦理宗室,择其劣而弃其优,招致天怒人怨,民怨沸腾,道德败坏,而擅毁祖宗积业,吾等罪孽深重啊!
虽由墨儒朝堂诸人声辩,不及其等级亲势暗自拦阻,妄用闲人,消极以待,不敢动用,终致变法搁置。
苗疆军师居于深宫,苦思良久,概变法皆为万千苗人,军人尚居其中,又兼各方势力多有不便,尽是僵持不下,唯有一下策,求得一智冠绝伦、深明苗疆历史现况之人打破僵局,方得脱困,解救众民。
此计上报,苗王当机立断,为国为民,抛却丝怨,起用一退隐之人——昔日废王竞日孤鸣,予一虚晃供奉之位,永生不予兵权政权,命其将功抵过。伺机与保守势力周旋许久,谋得一良机,寻出关键,更兼法司查处贪腐,竟在收买帐上觅得几位保守老臣多年来收受贿赂之证。
苗王震怒,一举拔之,主犯收押,结案待斩,亲从发配充军,不予粮饷,奴仆受恩,永世侍奉皇族,其九族之人,永不录用。
其间更有竞日孤鸣结契好友中原大儒侠史贤人倾力相助,两人通力合作,方才拔得毒瘤,也算一桩美事,为和中苗和平贡献了一份心力,暂居昔日王府。
……
大实,大虚,真即真也,假也假的过于表面,史艳文被一笔带过,竞日孤鸣也无细说,就是最后一段实在多余。
“……军师苦思良久?”
“写这张纸用了小半截香,够久了。”
“……苗王当机立断?”
“事已成定局,不断又如何?”
“……虚晃供奉之位?”
“就当养了条白眼láng。”
“……”
“没了?”
“结契好友……”史艳文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捏着纸张的手关节隐隐泛白,他尽力想扯扯嘴角,结果却只是抽搐了两下,只好努力深吸口气,道,“……敢问这是何时发生之事?为、何、艳、文、竟、半、点、不、知?”
láng主惊讶的看着他,“这难道不是众所周知的么?我以为你那日在绿洲苗军的包围下已经表示的够明显了。”
“……”
“而且我们抓的那断臂之人也说你们……”láng主认真仔细地看了看史艳文的脸色,又谨慎缓慢地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言辞,“关系‘亲胜兄弟’啊。”
“……艳文能否打听一下这份……”史艳文又低头看了看,“……官报,由谁主笔?”
láng主笑了笑,面带得意,“史君子不必仰慕我,正所谓‘悠悠众口’,在下不喜朝政,但也想为苍láng减轻一些负担,借此平定民心,顺便发展一下副业,充盈国库,咳,积攒一些酒资也好哈哈……。”
史艳文抖了抖身体,着实没有“哈哈”的心思,反而面色复杂的盯着láng主瞧了半天,“所以,这是láng主亲自主笔?”
“哪里,在下哪有这个xing子,不过是我转达,铁骕求衣构思,小七亲自誊写,虽有稍加修改,也算是锦上添花了。”
史艳文终于不再颤抖,只是呆坐的样子莫名给了人一种对现实无力的挫败感。
láng主看了出来,倏尔恍然大悟——这肯定是吵架了。
看来还是隔几日再来比较好。
……
北竞王府已然改名,láng主千雪孤鸣踏出大门后对着其上牌匾注视许久,终是忍不住叹上一口气,颇为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替它起名的人,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牌匾上描金红底赫然三个明晃晃的大字——琅琊居。
虽然他很明显看到角落里的皇家御印一枚。
苍láng也学坏了——这哪里是软禁?分明是变着法的给他保护,不然那些对“北竞王之乱”心有余悸的朝臣可不得把这里踏平。甚至还刻意提起他在魔世两次祸乱的功绩,生怕有人一时想不开杠上这条狐狸。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千雪孤鸣转身,迎面而来的是一声黑衣的藏镜人,“你来看史艳文?”
“恩,”藏镜人挑眉,幸灾乐祸道,“怎么,又吃了闭门羹?”
自从绿洲回来,竞日孤鸣的伤势便由御医接手,好在那一刀断了半截,伤口看起来下人,却并未刺进,也要庆幸史艳文不顾自身空手抓了一半刀刃,不然定然逃不开穿心而过。不过饶是如此,也让大半个苗医属殚jīng竭虑好几天才稳下伤势,而后就被送到此地“软禁”,外人若无敕令不得随意进出,三十里外铁军卫围了一圈,而史艳文不知何故明显不在“外人”一列,至于藏镜人之流……
即便擅闯,也无人敢管,上头有令,只当没看见过这些人就是。
偌大一座府邸除去竞日孤鸣与史艳文尽是故作聋哑眼瞎,碍于苗王终决尚未下达更是半句话不敢讲,虽说私下里也会对两位主子碎碎细语,却从不敢在他们面前说些什么。
千雪孤鸣轻哼一声,“还得谢谢你的好兄长,说他‘重伤未愈’不便见人,硬是将我挡在了客厅,又不是huáng花大闺女,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啦?”
藏镜人眼睛一眯,“史艳文如今只剩身法还在,半点内力都没有,你居然还能被他成功挡住……这倒是稀奇。”
“……”千雪孤鸣顿了顿,“我那是不想趁人之危!此乃武德!”
“哦……”藏镜人意味深长的冷笑一声,从他身旁掠过,“阁下高义,在下佩服,就不打扰阁下培养武德的时间了,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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