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向我展露出淡然柔和的笑容,虚弱的说了句:“快去把雪拍掉,会着凉的。”
胸腔内的积攒的qíng绪冲至喉咙,却拚了命也发不出声。我转过身,yīn狠的睨着缩在墙角的太医们,恨不得用这双手活活撕了他们!
为首的一个最先扑通跪在地上,连珠价的磕头。
“奴才们该死,治不了娘娘的病!”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掐住那人的脖子拎起,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够了,写意……”
我放开手,深吸几口气才能顺利开口道:“娘亲先休息,儿子先告退了!”
回到雍华殿,简南早已等候在那。听怀前报,简南曾通过暗夜乔装进宫帮娘亲诊断过。
简南道:“娘娘的病可以说有治,也可以说没有。”
我拳头蓦然攥紧,又qiáng迫它松开:“爷现在心qíng不好,你最好别在这个时候打哑谜。”
简南眼底闪过异样的qíng绪,缓缓道:“凡药都需药引,否则无疗效可言。娘娘的内脏已经破损的相当严重,若再不医治,恐活不过这几日。”
我怔楞半晌,喃喃道:“她刚刚还和我说话。”
简南抿住唇,不出声。
我用手搓搓脸:“说吧,那个药引。”
简南道:“和公子说话真是痛快。玉是阳jīng之纯者,食之可御水寒。娘娘的药方正需要至阳至刚的玉用做要引,可惜这种玉可遇而不可求。据我所知,目前只有……只有当今圣上的玉玺可以……”
我惊诧的抬眼看向他,难以置信道:“你是说,用皇帝的玉玺做药引?”
简南垂头:“所以在下说,有办法也没办法。”
我坐在椅子上,整个心像被浇上滚油,痛的浑身打颤。
“五爷,呜呜呜,五爷啊~~~”
前院传来熟悉的女子哭泣声,是娘亲的贴身侍女碧落。
“五爷,娘娘刚才突然开始大口嗑血,神志昏迷不醒。偏巧被前来探望的十皇子瞧看,小主子哭的背过气,也晕厥了过去。”碧落哭倒在地。
我拂袖而起,咬紧牙关,冲出屋子。目的不是锦绣阁,是我老子的上书房!
此时的上书房早已乱成一锅粥,至亲王不顾后果的赶回雍京传遍了朝野。大臣分为两派,一方要求严惩,一方帮着辩解,纷纷嚷嚷,不似庙堂倒似集贸市场!雍慧帝高坐上阶,俯视着下面争执到脸红脖子粗,几乎要动手打架的大臣们。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喧杂的吵闹,紧接着门砰然打开,顾写意身影出现在门口。后面惶惶张张跟上来一个面貌清秀的小太监,满脸俱是心痛紧张。
顾写意进屋当即跪倒在地,重重叩头,扬起脸时,屋内所有声音戛然静止。那个骄傲跋扈到极点的人,那个溶从容、勇敢、豪qíng为一体男子,那个傲睨自若,纵横天下的王爷,竟已是泪流满面!顾写意声泪俱下的叙说着,字字血泪,微带哭腔的声音回dàng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飘渺且不真实。
当说出用玉玺做药引的要求后,书房再次爆发了反对làngcháo,大臣们大呼不可,七嘴八舌的各抒己见。
顾家的几个儿子除了承欢外都在,无不动容。顾康健有顾天赐拉着,顾正凛有顾慧中拦着,顾悠然有顾自在抓着……而顾写意只有一个人,孤零零跪在当中,直视着皇帝的眼。
瞧皇帝沉吟不响。有人再也待不住,跳出来急道:“玉玺乃先祖所传,代表的是大雍,是皇上!”边说边向天拱手。“至亲王,请你牢记自己的身份。你是大雍的子民!”
顾写意暗中攥紧双拳,面上凄楚哽咽着,一字一句悲声道:“我是大雍的子民,可我更是娘亲的儿子。父亲,您难道要儿子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却袖手旁观么?”
雍慧皇帝心qíng复杂的望着写意,他突然意识到,记忆中的顾写意从未哭过。原来,这人也是有眼泪的人啊!
雍慧面如止水的一个挨一个从各个儿子脸上看过去。这里每个人身后都代表了不同的利益集团,各怀鬼胎别有用心。身为帝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超凡于所有派系势力之上,不偏不倚,制约平衡。随着各个皇子日渐长大,暗涌激流,局势如紧绷的弦,无人知道何时会断亦或永远这样下去!下面的大臣无不瞪大双眼,揣摩皇帝的一举一动所包含的涵义。明面讲的是玉玺,暗里却是几大派系争宠的戏码。看玉玺已不是玉玺矣!
“玉玺自先祖开国传至今日已有一百四十多年历史,朕不能让它消失在我手中。”
清冷平直的语调绝似绕梁,在大厅里久久盘旋,挥之不去。
顾写意在话音落的那一刹那,神qíng突然转为平静,快的近乎诡异。他低着头,长长的浓密睫毛垂下,覆盖住眼眸。没有任何反应的听着身边人高呼“万岁英明。”
“臣想回去照看娘亲,先行告退。”顾写意开口,重重的连扣三个响头,“嗵、嗵、嗵”沉闷的敲在每个人心头!
顾写意退至门口,走了出去。
顾写意越平静,怀前越是忐忑不安。
“怀前,记住里面每一张脸。”顾写意淡淡道:“一个都不能忘。”
怀前沉声回了句,是。
锦绣阁,曾经风光无限的地方,如今只余满室药香。
顾写意从早上坐到太阳西斜,才等到小娘亲再度睁开双眼。
“外面可是在下雪?”
顾写意温声慢道:“是,下的很大。在夕阳照耀下,泛着橘红色。”
小娘亲怔楞,突然落泪,又qiáng自破颜欢笑,虚弱道:“真丢脸啊,在儿子面前掉金豆。”
顾写意整个人都在颤抖,胸膛起伏不定,突然一把扯过挂在旁边披风,将小娘亲裹的严实,打横抱起向外走。
侍卫见状上前阻拦。顾写意飞起一脚踹在那人肚子上,侍卫“哎哟”惨叫,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顾写意直奔马厩,沿路碰人不知凡几,可无一人敢逆此刻至亲王的锋芒。眼睁睁看着他皇宫纵马,带着重病的容贵妃,飞驰而去。
写意风流 正文 第36章
章节字数:3271 更新时间:07-06-18 09:09
容贵妃韩似锦幽幽醒来,觉得刺骨寒风中,有温热的水滴在脸颊上。qiáng自睁开眼,入目既是儿子倔qiáng的侧脸。厚厚的雪积了一肩膀,高傲的拼命扬着下巴,本就薄的唇抿成一条线。
以为仰着头,就能抑制翻涌的泪水么?
韩似锦向下咧了下嘴角,像是要哭,却又在最后关头倔qiáng的朝上弯起,用尽全身力气调笑道:"真丢人,我儿子可不会像小姑娘似的掉金豆!"
顾写意喉咙里呜咽一声,像濒临绝境的shòu,将头深深埋在娘亲的胸前。最先只是细微的抽泣,寻找到宣泄口的qíng绪喷薄而出。寒风萧萧中,夹杂着一个男儿压抑的哭声。
感受着儿子的痛苦、绝望、挣扎。韩似锦死咬着下唇,眼泪决堤。她的儿是铁骨铮铮的男人,是面对任何困难都能谈笑以对的智者。他讨厌眼泪,他说那是弱者的象征。韩似锦觉得死亡本身都比不上让这样一个男儿流泪更叫人心酸难过!
顾写意忍住眼泪,红着眼睛道:"娘亲,儿子没用,救不了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凭现在的我,斗不过顾康健,更斗不过雍慧皇帝。"
韩似锦轻叹:"写意,你不该回来。"
顾写意平复心qíng,恢复冷静,问道:"娘亲,你最近都接触过什么人?吃过哪些东西?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的?"顿了顿,咬牙接着道:"对于究竟是谁害您,有没有怀疑的目标?"
韩似锦神色淡淡,不接话茬。动了动身子,似乎想坐直些,写意搂紧娘亲,让她看清周围。
待看清,韩似锦登时瞪大了妙目,竟在娘家后的通浩山顶!韩似锦贪婪的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雪景,对应着脑海中深埋着的遥远回忆,再度泪流满面。顾写意一声不响的为娘亲擦拭着眼泪,反反复复。
韩似锦吸口清凉气,笑道:"得以再到此地,损阳寿亦无憾。"
顾写意身子一僵。带着重病者在这样寒冬天看雪景,无疑会加重病qíng。这是顾写意爱人的方式,即使明知后果,他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决不肯让娘亲屈死在不见天日的屋里!
重新为娘亲掖了掖披风,顾写意轻声道:"你喜欢就好。"
韩似锦无限留恋的看着儿子温柔英俊的脸庞,浅浅一笑:"都说我儿子薄qíng寡xing,铁石心肠,真真好笑。"
顾写意不屑道:"无足轻重的人,理他们做甚。"
韩似锦软软靠在儿子怀里,临听着有力的心跳,感受着年轻旺盛的生命力,望着远出冰封千里的雪景,抑不住挂上笑容。
"其实我儿子只是倔罢了,不肯服输,哪怕面前站的那个人是九五之尊,也要斗上一斗!"韩似锦轻笑,又忍不住发愁。"写意,不要因我的事影响你的头脑。这只是个开始,日后你要面临的磨难还远远不止这些。"
"娘亲,你爱雍慧皇帝吗?"
韩似锦彻底怔楞住,许久才缓缓开口:"我十三岁既嫁他为妻,在此之前则养在深闺之中。你觉得我有机会爱上别人么?"
顾写意搂紧些那个柔弱的身子,淡淡道:"明白了,娘亲。"
直到夜间,顾写意才策马将娘亲带回宫。那时的容贵妃已呈昏迷不醒的弥留状态,无法自行吞咽药物。太医们均束手无策。顾写意不许任何人接近,轰走了锦绣阁内所有的丫鬟太监,连太医都不例外。
天蒙蒙亮,散了早朝的雍慧皇帝在得知容贵妃病危后,赶去锦绣阁。没想到各位皇子同样赶了来。
甫一到门口,只听屋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难以想象的哭喊,悲怆、尖锐、从内到外鲜血淋淋。苦痛兜头罩过来,压在每一个人心上,引起阵阵战栗。没有人敢相信,这是顾写意发出的声音。
顾悠然浑身打颤,嘴唇不停哆嗦,迈开腿就要往里冲,却被顾自在一把扯住。
"动脑子想想吧!"顾自在舔舔嘴唇低吼,"你这个时候进去打扰他,不是招五哥恨么?!"
一句话,打消了所有人进去的心。
哭声戛然而止,像被突然掐住脖子般不正常。接下来是静,却比刚才更加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出现顾写意的身影。他的脸上没有泪痕,手中握着一缕青丝。凤眸通红,像燃烧的焦碳,虽没有火苗却灼热无比!奇怪的是他的表qíng十分平淡,好似刚才号哭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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