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仿佛在身边围绕三圈方散去,庭院骤然陷入死亡般的寂静。冷硬的风chuī过树枝,发出"唰唰"的声响。
顾写意拿过装满鸩酒,亲自斟满一杯,放到顾天赐面前。
顾天赐瞪着酒杯,浑身难以抑制的颤抖。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临死前抓不住生命的无力感。
"哦,对了。"顾写意从腰间的锦囊里掏出一把东西,伸到杯子前松手,指甲盖大小翠绿色的碎石"噗通噗通"掉进杯子里。水样清澈碧绿,宛若沾染天地灵xing的活物,是,是玉玺!
顾天赐猛地抬头,看向顾写意。
"算是临别前的礼物,你就笑纳吧。"顾写意口气懒洋洋的,狭长的凤眸眼波流转,光彩陆离,带着一丝顽劣。惨白月光照she在他脸上,像是蒙着层薄纱,说不出的妖异。
顾天赐喉咙间发出似哭又似笑的古怪声音,指着顾写意厉声道:"你,你……好,好啊,哈哈哈哈!"最讲究仪表风度的贤郡王此刻形似癫狂,又哭又笑。
鸩毒大概算是酷刑中最人道的方式,快速而又体面。可死都死了,这些还重要吗?
顾写意看了眼躺在地上已然冷掉的尸体,叹口气,起身yù走。刚走出两步,蓦地低头剧烈咳嗽起来。震得周身摇晃,站立不稳。莫怀前慌忙上前扶住。
顾写意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半个身子趴在怀前身上喘气。
莫怀前脑中闪过简南的话。
"我知道你恨不得砍了我,可王爷的身子真的经不起折腾了。他在你们眼里也许是战无不胜的神,但在大夫面前,他同样还是一个会生老病死的普通人!这些年王爷休息不当,废寝忘食地处理公务,身子本就大不如前。还有,即使心室位置异于常人,那刀仍是可致命的创伤。但他受伤后不但没有尽快治疗,连好好的休养都没有。现在是仗着年轻体壮,但我可以很肯定的说,再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顾写意休息片刻,伸手推开莫怀前。
怀前唤了声:"爷……"
顾写意道:"我没事,走吧。"最后的尾音,竟像是叹息。
莫怀前想说什么,终还是qiáng忍了下来。
写意风流 正文 第63章
章节字数:5404 更新时间:07-06-24 10:02
永平三年,chūn,顾写意登基为帝,改年号为耀世。论功行赏,大赦天下。
永平帝顾康健可能是历史上停尸时间最短的皇帝了,只留七日便安排下葬。不是所有皇帝都有庙号,但肯定都有谥号。谥号说白了乃子议父、
臣议君,表现了继任君主对上任君主的态度。礼部讨论数日,提议"献、顺、哀"三字。顾写意拿到奏章,提朱笔勾掉,略微想了想,在旁添写上"惠"字。自此,历史上,便有了个雍惠帝。
惠,泛指平庸平常,无功无过。
已升任礼部尚书的末秋待看清那个"惠"字时也是一怔,虽不是什么好字,却无一丝嘲笑贬低的意味。波光潋滟的剪水双瞳,仰望着高坐在上的男人。顾写意行事固然略嫌yīn狠毒辣,可不经意间又透出一股气吞山河的度量。人死万事休,再多仇恨都随着生命的消逝而逝去,不值当更
不屑于在死人头上做文章。
末秋浅浅笑道:"皇上,雍惠帝明日下葬,您最好去送送他。"
顾写意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叹了口气道:"也好。"
莫怀前帮顾写意换下明huáng朝袍,换上月白色的常服,触手只觉主子越发清瘦了,忍不住一阵心疼。即便再细心调养,也架不住顾写意仗着年轻,日以继夜毫不顾及身子的拼命工作。
顾写意不喜那些虚华排场,只叫上莫怀前,带了几个功夫不俗的侍卫结伴去了停放帝王遗体的yīn熙殿。
素白与yīn暗纠缠,大殿的高墙几乎挡住了所有阳光,yīn森的好似地窖。殿内飘dàng翻舞的白纱仿佛是一缕又一缕执着于此的幽灵,迟迟不肯离去
顾写意进殿时,顾悠然与末秋不知再商谈什么,待一殿的下人全部跪下高声请安时,两人才回过神来,忙跪下行礼。顾悠然的相貌依旧柔和的透着三分女气,可顾写意却清楚,这人心智坚韧,能屈能伸,自有一股有别于他的qiáng硬。
顾写意踱步走向殿里,站在墨黑色的巨大棺木前。里面躺着的,是纠缠了他二十载的人。不论生前如何风光,死后不过是一块任人宰割的ròu块罢了。顾写意的手,轻搭在棺木上。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喧哗一片,只听有人怒斥道:"都给我滚开!"是顾自在闯了进来。
顾自在一眼便看到那个立在大殿之上的身影,心中又恨又悲更多的是寒心,真真是心如刀绞。自城破后,顾写意一直刻意无视他们兄弟二人的存在,连面都不肯见。若不是今日得知他在此硬闯了来,恐怕又是只能远远望上一眼。
顾写意虚空地抬了下手,伺机而动的侍卫们又退了回去:"再有一个时辰棺木就要送去陵寝,这关头你少给我找事,要闹回自己府上闹去。"
清冷悦耳的声音在空dàngdàng的大殿回响,让人觉得不真实。
顾自在冷笑道:"你用的着我的时候怎么不嫌我爱闹?"
顾写意秀长的眉拧到一块,重重一巴掌拍在棺木上,喝道:"放肆!"
一殿的人呼啦啦全跪倒在地,惶恐不安,一叠声哀求唤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两个侍卫上前架住顾自在,顾自在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煞白了脸,无语怔怔凝望着高高在上的男人。这个人,不再单纯是他的哥哥,他爱恋的人。他是皇帝,是可以掌控他生死富贵的皇帝!体内有什么坍塌了,只余惊慌绝望。顾自在猛地激发了狂xing,竟一下子甩开牵制住他的侍卫,冲向顾写意。
皇帝身边挑选出的侍卫怎可能是软脚虾?下一瞬反手制住顾自在,一把按在冰冷的地上。顾自在犹自厉声大喊大叫着,"放开我,放开我,不然本王杀了你们!"
顾写意骤然怒容满面,无视跪了一地的人,紧紧bī视着顾自在。顾自在凄然一笑,毫无畏惧的反瞪回去。忽而眼圈泛红,放声大哭。艰难的朝
立于阶上的顾写意伸出手,泣哭道:"五哥,五哥,五哥……"一声高过一声,愈发的凄厉。
顾悠然一下一下重重磕头,发出"嗵嗵"的闷响,不一会,脑门已肿了起来。"皇上请息怒,是臣弟管教不严,罪在臣弟。望皇……"嗓子好似被人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憋红了眼睛憋出了眼泪,只能死命垂着头,细长的手指抠着砖fèng。
顾写意脸色数变,许久,淡淡道:"领他回你府上好好管教,没朕的命令,不得出门。"
顾悠然磕头谢恩,顾自在听完先是一怔,而后剧烈的反抗起来,最终是被侍卫拖出了殿门。
莫怀前望向顾写意,后者侧过脸望向里面。眼眸中怒色渐渐消散,浮现的,竟是淡淡的,微不可觉的郁悒与苦涩。
回到寝宫,顾写意有些疲惫的靠在躺椅上,闭着眼问道:"他们如今可好?"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莫怀前却知问的是什么。
"纪元少爷就住在城郊的凤林山庄,衣食用度都是奴才亲自安排的,请您放心。洛梵将军调去南边富饶之地的部队,生活安好……他至今仍未知晓新戈邢正中大将死的真正原因。聂子夜现就住在太医院,学习医术。"
顾写意嗯了声,道:"去叫来聂子夜,我有话和他说。"
聂子夜应传前来。顾写意坐直上身,眼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走进屋子,道:"听太医说,你的脚如果及时包扎不至于会落下残疾。你明明懂医术,为什么任由伤势加重?"
聂子夜无所谓的冲他笑笑:"有什么关系,没人会在意的。"
顾写意怔忪片刻,轻叹一声,靠回躺椅上,道:"你不是喜欢他吗?去陪着他吧。"
聂子夜大于常人的乌黑瞳仁盯了顾写意几眼,转身跛着足往外走,行到门口停下脚步侧头道:"你打算关我们一辈子,就此老死不相往来?"
"不,"顾写意的声音响起:"等我想明白一件事后,自会去寻你们,到时,都该有个了断了。"
"那你最好快点想通。"聂子夜笑道:"不然我可以肯定你定会抱憾终生!"言罢,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当天,莫怀前便亲自送聂子夜去了韩纪元的身边。韩纪元居住的凤林山庄是暗夜早期的产业,外部看起来毫不起眼,内里却jīng致豪华。凤林山庄防备森严,韩纪元住在里面大可不必担心旧派残余势力的或是拜天教众的骚扰。但与之对应的,他也被变相的软禁在此。再豪华的房屋,再jīng美的衣食,都无法掩饰被囚困住的现实。
当韩纪元看着聂子夜是跛着脚走向他时,qiáng自压制的种种qíng绪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他讥讽地看着怀前,冷然笑道:"我很纳闷,他为什么不杀你囚你?因为你武功高qiáng,最不易被掌控吗?"
莫怀前定定回望着韩纪元,道:"不,与您说的正相反。杀我对主子爷来说是最容易不过的事qíng,他只需一句话即可。"
韩纪元亦为之动容,半晌轻道:"对不起。"
"您太客气了。"莫怀前道:"别人可以不相信主子爷,您不可以。主子爷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还请您能耐心等待。"
韩纪元捂着胸口,沉声道:"我对他的感qíng可昭日月。现在即使是叫我死我也无任何怨言。可我真的不知道,刻骨铭心的感qíng能否经得住岁月的打磨。你叫我等,等到何时才是头?"
怀前被问的哑口无言,只能怔怔望着韩纪元出神。
纪元恢复了常态,淡淡道:"慢走,不送。"
耀世帝顾写意名重天下,手握大雍兵权,虽说没有上任雍惠帝改革时遇到的重重阻难,但其中辛苦艰难实难一言道尽。
顾写意甫一登基,大雍爆发了历史上声势最为浩大的辞官làngcháo。全天下都在看顾写意的笑话,讥笑他众叛亲离,手中只有大字不识几个的粗鲁武将可用。顾写意顶着压力提拔了一大批底层年轻官员,并广开恩科,补充官员。
于是有人预言,这届科举将是水准最差的一届,因为耀世帝为了填补空缺,势必降低对学识的要求。可事实正相反,此届科举不但要求严格更是百花齐放的局面。最为巧合也是最为惹眼的是涌现出一大批"莫"姓学子,他们各有所长,见识不凡。更难能可贵是,他们身上没有年轻人冲动气盛好大喜功的毛病,以最快的速度适应了新的身份,并gān的风生水起有声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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