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血月,红的似要滴下血。
每一个人,每一双眼睛,都愤恨而略带惊恐的仰望着顾写意。那些目光若有实质,恨不得将那人戳的千疮百孔。可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江光勇。他静静望着顾写意,面无表qíng。
“爷没兴趣摧毁你们的武林。除却淮南帮与淮南军营的人,主动jiāo出兵器,自会有人送你们离开。”顾写意唇角又挂上一抹微笑,只是眼底毫无温度可言:“你们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考虑,否则,休怪爷手下无qíng。”
写意风流 续篇 第20章
章节字数:3702 更新时间:08-02-02 13:33
江光勇坦然无畏地站立着,没有丝毫惊慌亦或愧疚。即使只有独臂,即使沦为阶下囚,独臂将军依旧是坦dàngdàng,顶天立地的汉子。
顾写意qiáng压着心头怒火,道:“江光勇,你欠爷一个解释。”
“顾写意,你话问反了罢!”江光勇平静到异常。
“放肆!”顾写意嘴角溢出一丝狰狞的笑,一字一句咬牙道:“谁叫你站着回话的?跪下!”
江光勇冷笑。的a9
僵持不下之际,怀前首先行动了。还未等大家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怀前已期身至江光勇身侧,gān脆利索一脚横扫脚踝处,右手如鹰爪般攫住江光勇的后颈,只听“咔叭”脆响,江的脚踝碎裂的瞬间亦被怀前按倒在地上。江光勇只在最初闷哼一声,然后咬紧牙,任由冷汗糊住了眼。
“主子爷~!”鲁申大喊。山倾般直直跪倒在地,边哭边爬到顾写意面前:“主子爷,主子爷,求您饶了老江吧!他唯一的儿子江崇义因与怀恩帝派到淮南的协管齐严不和,被齐严陷害派去天寒地冻的边疆北河。崇义自小在淮南水乡长大,刚到北河就重病不起,耗了两年生生病死他乡。主子爷,崇义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啊,您也亲手抱过他啊!”鲁申且哭且说,泣不成声。
侯安泰、康纬、莫邪、莫离……一个接着一个红了眼眶,跪倒在地。
顾写意置若罔闻,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望着江光勇,执着地再次问道:“江光勇,你欠爷一个解释。”
江光勇睁开被冷汗蛰的涩疼的眼,艰难地仰头望向顾写意,四目相对,仿佛连接了时空的隧道。时间从眼前呼啸而过,将两人带回了二十多年前的边洲,回到了荒凉的西北大营。
……
“江光勇,你他妈的活腻歪了,连老子都敢打!”
军营校场上,只得十三、四岁粉雕玉琢地五皇子被人摔的七荤八素,吃了一嘴的沙子,忍不住破口大骂。
另一边,是得意洋洋的江光勇:“这是校场,不是小孩子玩家家酒的地方。练个十年八年再来挑战本大爷吧!哈哈哈。”
……
星空下,篝火旁,江光勇一手搂着顾写意的脖子,一手手舞足蹈地划拳对喊:
“哥儿俩好啊!三灯照啊!四季财啊!五魁首啊!……喝!”
……
血ròu横飞,山河破碎的边洲城外。几个衣着褴褛,满身伤痕的大男人从顾写意笑。
“五爷,俺废了条胳膊,你以后还要我这老粗不?”
顾写意张开手臂抱住他们,哽咽道:“你们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
再后来,再后来……太多了,一幕幕回忆,在脑中,在心底,一格一格清晰播放,回忆如影随形,没有人能真正躲开。顾写意也不能。
“顾写意,你话问反了。”江光勇笑了,既不是嘲讽亦非恼怒,只是单纯的笑,带着些许黯然些许感慨。
“二十多年了罢,追随着你,看着你从一个势单力薄的小皇子一步步变得qiáng大,直至得了这大雍江山。我们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只要你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兄弟几个可以眉头都不皱一下。可最终结果是……”江光勇再也笑不出来,回望着顾写意的眼睛:“你走了。连句话都没有就走了。顾写意,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红烛渐短,烛泪滑落,灼热却又温润。远处,不知何人chuī一曲萧,萧声呜咽,飘上西楼,折she出满堂的清冷和孤寂。
江光勇忽而拔地跃起,硬是拖着伤残的腿,将跪在身前鲁申腰畔染血的刀夺在手中。撑着刀,站直身子。
不远处的莫怀前,眼神依旧是清淡不带温度,静静看着,明明有机会却未出手阻拦。
众侍卫见状,纷纷举刀相向。光映照在刀剑上,如一汪寒泉,粼粼闪光。
“后来,崇义也死了,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看到,收到的,只有一罐骨灰。每个人都觉得这很正常,好像只有我无法忘怀所有一切。我喊不出叫不出,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什么也没有了,誓死追随的主上、生死结jiāo的兄弟,连我唯一的儿子都离开了。我不可能独自一个人待着,我需要做些什么让别人知道我的痛苦,我必须做些什么。哪怕是造反。”
顾写意望着他,望着被无数高手刀锋相向的江光勇,望着昔日患难与共的兄弟。一句话,不,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主子爷。”江光勇突然像过去一般唤他:“您说过,赢要赢得gān脆,输也输的光彩。男人就是死,也该站直了。”话毕,刀锋已重重划上脖子,一抹耀眼的光闪过。殷红的血飞溅三尺,顾写意眼前下起了一场血雨,滴答滴答,颈血溅地,是那些无法宣泄的泪化成了雨飞落。
男人悲伤惊怒的嚎哭,让顾写意有些晕眩。浮生若何,大梦一场。只要不入局,便可不伤心。可,谁能真正无心无qíng?
顾写意慢慢后退,坐到椅子上,眼睛没有一刻从倒在血泊中的人身上移开。无数回忆、感qíng、责任……自四面八方汇集,兜头压下来,顾写意撑着、顶着,可向来坚定不移的心第一次微微惶恐,不明白自己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只片刻矣,顾写意清冷的嗓音在略显空旷的厅中回响:
“镇远将军江光勇,大逆,欺罔,僭越,狂悖,专擅,忌刻,残忍,贪婪,侵蚀,致使皇权落个受人支配的秽名,虽死亦不足惜。做臣子的,
要恪守为臣之道,不要做僭越本分的事qíng。传旨,江光勇嫡亲子孙发遣边地充军,家产抄没入官,永警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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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纪元、末秋几人见到顾写意时,顾写意正孤伶伶一人坐在凤轩阁主桌椅子上。长且深的宴厅,豪华奢侈,上百桌láng藉一片酒席被长长的走廊分割开。顾写意就坐在最深处,最高的位子上,坐在这已凋零的昨日繁华中。
直到众人走至身前,顾写意才回过神来。
“你们来了。”
没有人回话,因为没人知道面对此刻的顾写意,开口第一句应该说些什么。
顾写意亦没打算等他们回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其余几人说:“我可能真是老了……在那一瞬间,我想的是,这一次,就放过他吧……”
“五哥。”自在上前,伸出手像是想拥抱他。
顾写意突然抬眼望来,眸光如电:“走开。”
口吻决绝,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所有人都是一怔。
顾写意目光扫过一圈,一字一句道:
“走开。”
洛梵上手就要揍他,却被纪元拦住。
“反正已经亲眼见他无事,让他自己待会罢。”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人来人去,又恢复了寂静。怀前看着他爱洁成癖的主子爷,俯身趴在满是汤水的桌子上,将头埋在两臂间,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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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江光勇死了。”
清波园内,依旧美的似一幅画。师父俩喝着极品碧螺chūn,悠哉地在躺在树荫下乘凉。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顾写意解决了。”易明轩半是不可思议,半是郁闷的说道。
顾先知眯起眼,仰望枝头翠绿鲜艳的叶子,与穿fèng而露的点点阳光。
“从一开始,顾写意就没有惧怕江光勇之意。对他而言,之所以不防江光勇,非不为也,实有所不必也。因为江光勇只能俯首就范,没有一点反抗甚至防卫的能力。这天下,姓顾。”
“切。”易明轩颇为不屑:“所谓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为什么就要死忠于姓顾的?我就不明白了,那些号称是江光勇生死之jiāo的人,怎么就会帮着顾写意去杀江光勇呢?!”
“因为连江光勇也是忠于顾写意的。那些将领甚至到了最后关头也一直对顾写意抱有很大幻想,希望他能看着旧日的qíng分而法外施恩。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哈哈哈,笨徒儿,你想事qíng还是太天真。但凡有几分本事的人都能造反当皇帝么?单论部队,朝廷的数量就是各地将领的几十倍。”
易明轩被师父取笑也不生气,笑眯眯说是。
顾先知呵呵笑了半天,突然开口道:“你不用心急,不会这么轻易结束。江光勇的事给顾写意提了个醒,一个大大的警示。”
“啊?”易明轩诧异的看着师父:“什么警示?”
顾先知突然一把抓住易明轩胳膊,攥的死死,易明轩感到一阵彻骨疼痛,惊诧万分道:“师父?!”
顾先知道:“你和你那个小朋友赶快跑吧。”
“啊?”易明轩更加丈二和尚摸不到头。
“bī死江崇义的事,你和王自谦都有份对不对?”顾先知垂垂老矣,可一双眼眸清明雪亮,让人无所遁形。易明轩无法对视,眼神闪烁道:“师父……”
“顾写意记仇。”顾先知叹了口气,复又重复道:“顾写意记仇。虽有气吞山河的气势与胸襟,却也睚眦必报,手段yīn毒。当顾写意恨上某个人某件事,便是不死不休。他不是无qíng,而是将感qíng埋的太深,你们设计bī他亲手诛杀昔日朋友,单这份怨恨,就可令易、王两家遭受灭顶之灾。更何况,受人支配是最惹恼他的事qíng,想当初,皇太子顾康健……”顾先知顿了一下,轻声道:“明轩,如果顾写意要杀你,你觉得怀恩帝会帮谁?”
易明轩睁大眼,见鬼了一样瞪着他的师父。
“赶紧走吧。”顾先知松开他的手臂,慢慢合上眼:“师徒一场,我不愿见你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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