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再要qiáng,可主子不是个能gān得宠的,又有什么用呢?这一年来,哪怕是她刻意不同人接触,可偶尔碰到从前对她笑脸相迎的姐妹、婆子们时,所感受到的冷遇,不是已经让她彻底冷了那条心吗?
谁又知道,不过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她原本冷下来的心就又被二小姐扰乱了。如果能重回老太太屋里……
不是这个!让她激动,心跳都禁不住加速的不是这个……
“真的好像换了一个人呢!”她低声呢喃着,反复把刚才于清瑶的举动在心里又想了一遍。若是从前的二小姐,偷听到刚才那一番话的话,大概早要吓得面无人色了,又怎么会那样轻易地就把事qíng掀过呢?而且,还特意给她机会,甚至好像是根本不怕她就这样把事qíng说出去一样……是真的对她信任到毫不设防?还是这不过是一种试探?!
不管究竟真相如何,都让她无法平静下来。恍惚的,她感觉到自己捏紧的手臂下血脉贲张,仿佛有些什么正在皮肤下渐渐滋生。
不知道柳絮正陷入挣扎中,于清瑶此刻正坐在正房里,陪着笑与田氏闲话家常。其实,倒多半是坐在小凳上的田妈妈在说,她不过是陪着田氏跟着笑几声罢了。
田妈妈是个惯常会说话的,穿得不错,人看起来也jīng神,若是这般模样走出去,不知道的只怕还要当是哪户小康人家的当家太太。往常也有好些人在她跟前奉承,不过田妈妈总是笑着把老太太搬出来:“都是老太太给的恩典”,“要不是有老太太,我这老婆子又算得了什么呢”?这样的话传进田氏耳中多了,田氏自然就更把这知恩图报的前任陪嫁丫头看作是心腹。
虽然刚才在门口就知道田氏这会根本没有心思搭理她,可是于清瑶到底不好立刻主动提出告辞。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便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大丫鬟。这丫鬟也是田氏身边得力的,和锦葵、锦绣、锦惠三个一样是田氏屋里头管事的。想来,现在是被田氏派去前宅同孟慧娘一起料理叶白霜的后事了。这会儿,才回后宅就来回事。
借着这机会,于清瑶便笑着道:“原该伺候母亲吃了晚饭的,可母亲这般cao劳,女儿倒不敢再耽误母亲休息了。”
听她这样说,田氏一笑,也不留她,挥了挥手,让锦葵送了她出去。走出正房,没有看到柳絮,雪儿就抱怨:“小姐开恩,许她去玩,怎么她竟这样没轻没重,都不知道回来呢!”
于清瑶笑着拉住雪儿,不让她去后面耳房找,只唤过一个小丫鬟吩咐她,一会儿若是柳絮找过来就告诉她自己已经回去了。
雪儿犹自不满,跟在身后总是嘀嘀咕咕地抱怨,于清瑶起先没有应声,可见她一直说个不停,想了想后就笑着问道:“雪儿,如果柳絮也同你一样,日后尽心尽力地为我做事,你说可好?”
雪儿怔了下,看出于清瑶是认真的,便不敢再说别的,怯生生地答道:“那自然是好的。如果柳絮肯帮着小姐……想来是比雪儿更能gān的。”
“雪儿!”打断她的话,于清瑶回过身来紧紧握住她的手。在那个梦之前,她只把眼前这个贴身丫鬟看作是身边得力的人。虽然跟了她也有七八年,可是到底不过是伺候她的丫鬟罢了。可是在那个梦后,曾在梦中与她相濡以沫,甚至为着她丢了xing命的雪儿,对她而言,却比她的亲姐妹而亲。因着这样的想法,她的动作、神qíng便都带出不同寻常的亲近。
看着因她突然的举动而露出惊讶之色的丫鬟,于清瑶柔声道:“雪儿,我要你记住。不管以后我身边有多少得用的人,可是你始终是我最信任的那一个。我们曾经……曾经在一起同甘共苦了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好,我全都记在心里……你,就好像是我的亲妹妹一样,等以后我有能力时,一定会为你找户好人家,让你也风风光光地做正经人家的太太……”
虽然被她这一番话吓到,可雪儿的脸还是涨得通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哪个说要嫁了?我、我会一辈子留在小姐身边伺候的。”说完,看着含笑的眼眸,她羞道:“小姐,你快莫要笑了。我是说真的……小姐一直对我那么好,没有不像别个主子又打又骂的,现在还对我说这样的话……就连库房的钥匙都给了我,我要是再不知好歹,那还是人吗?”
顿了下,她又有些愧意地道:“小姐放心,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对柳絮了。呆要她以后真的是尽心为小姐办事,那我一定不会再和她闹别扭,就是在背后,也不再她一句坏话。”说着话,竟举起手指,好似要发誓一般。
见她这样郑重,于清瑶不由得笑出来。其实,虽然这会儿这样子劝雪儿,可她心里仍然半分把握都没有。或许,她可以运用异能去窥视别人的内心,也能小小地控制人的qíng绪,可是说到底,她仍然无法真正地去了解一个人的想法。
直到huáng昏,柳絮还没有回来。天,却开始下起小雨。仲chūn的雨,细如牛毛,绵绵地织就一张银网,连一方天地都笼在这张网中,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趴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雨,于清瑶想:或许江南,就是现在这个模样吧?斜风细雨,不冷不热的,让人连心都觉得滋润起来。
目光微凝,她望着自门外缓缓走进的那道人影,嘴唇不自觉地已经抿起一条直线。那是柳絮,打着一把描着桃花的油纸伞,踏着木屐,缓缓走过石径,在近了廊下时,抬起伞露出脸来,恰恰,目光与于清瑶对上。
似乎有刹那的怔忡,随即,柳絮就笑了起来:“小姐,奴婢回来了。”
虽然没有什么表忠心或是其他的话,可是莫名的,于清瑶就明白了柳絮的意思。微微一笑,她淡淡道:“雨那么大,进来说话吧!”
看着柳絮收起伞,在廊下抖落身上的微雨,这才慢慢走进来。于清瑶便转过身,转到罗汉chuáng上坐了,又指着跟前的小凳,笑着道:“坐吧!我这里一向没那么大的规矩,尤其是没有人的时候,随意些反倒好些。”
“柳絮知道了。”没有再像从前头一回来时规劝什么“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做奴婢就要有做奴婢的样子”之类的话,柳絮依言坐下,虽然仍然规矩,可从前一直木然的神qíng却似乎多了几分松动。
于清瑶垂下眼帘,端起案上的茶盅,用盖子慢慢拔着浮上来的茶叶,却说话。直到过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才忽然沉声问道:“柳絮,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第一卷 梦醒 第十三章 逝者
似乎是没有想到于清瑶会问这样的话,柳絮仰起头难掩惊讶,还有些不知所措。
哪个做主人的会问一个下人“你的愿望是什么”?虽然于清瑶从前就已经是府里最温和的主人,可是,也从没有问过哪个这样的话。怎么会突然……
看得清楚柳絮的惊愕,于清瑶便垂下眼帘,微微笑了下。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奇怪,可是自那个梦里醒来后,她不是一直都有些奇怪吗?而且,渐渐的,她把自己那一点奇怪也视作理所当然。
既然想要别人听从你服从你对你忠心耿耿,那你总要也对那人关心些吧?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也好。
放下手中的茶盅,于清瑶对着柳絮招了招手:“你过来,”她笑着,在柳絮走近时,笑着握住她的手,温言道:“不用怕,你只要实话实说就好,不管是什么样的愿望……哪怕是我现在无法做到,可总有一天,我会帮你完成那个心愿……”
看似温柔 体贴的对话,可是她的指尖却以旁人无法察觉的方式让那一缕热流流窜至对方的身体。
柳絮的手,很冷,不知是因为刚自雨里走出来,还是因为现在所做的决定关乎了她的一生而有些紧张。
嗫嚅着嘴唇,她垂下眼帘,只淡淡地道:“奴婢五、六岁上就被人牙子卖到了侯府。从小,就是在侯府长大的,生死荣rǔ皆系于侯府。所以,奴婢的最大愿望就是侯府能一世昌荣,万代公侯……”
这样的话说得极讨喜,被老太太调教过的奴婢,倒个个是能识字断文的,而且见识远在其他奴婢之上,知道哪些话是主子最喜欢的。可是,却偏偏都不是真心话……
指尖扣住柳絮的手腕,于清瑶分明就听到她的内心在大声呐喊着:我不甘心!我生时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凭什么却成了下贱的奴婢,要被别人主宰命运?!难道我就不能再拥有自己的家自己的生活吗?或许,或许……有一天,我真的可以脱离这样的生活。但是、但是,真想要那样,总要有个能gān的主子,要不然……二小姐,她真的可以吗?
不甘心!这样的呐喊,她在那个梦里也是发出过的。是啊,不甘心!柳絮不是家生子,而是当初府里补充下人时被买进来的。虽然也是自幼被教导什么奴仆本分,可到底是曾经嗅过自由空气的人,小鸟曾经自由地在空中翱翔过,被锁在笼子里也仍会渴望那蔚蓝的天空。
这,大概也是她最终还是选择留在秋雨轩,而没有向那些旧姐妹走动关系的原因吧?侯府里现在待字闺中的小姐就只她一个,想要离开侯府,最好的途径就是跟着她陪嫁了。一旦脱离侯府,柳絮的卖身契自然就会转到她这个主子的手里。如果到时候柳絮相求,以她的xing格……
翘起嘴角,于清瑶收回手,无意识的,另一只手轻轻揉搓着那只微微泛凉的手。
“柳絮,我不是个亏待身边人的主子。之前,我已经和雪儿说了,等我以后有能力时,就会为她找一户好人家,让她做正经人家的奶奶……”瞥见柳絮刹那间变得有些发白的脸色,她只作没看到般继续说下去:“那是因为雪儿xing子柔顺,虽然开朗,却不是个有自己主见的人,对于她而言,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才是最大的幸福。所以才帮着她拿主意。可是依我看,你却是个有主见的女子,也是个会为自己打算的,所以我不会为你cao心也不会为你谋算……”
声音稍顿,于清瑶又道:“我记得再过两个月,你也该十六了,再过几年,就是我再想留,也是该嫁人的时候了。”
“小姐,”柳絮轻轻叫了一声,嗓子有些发哑,却到底没有说话。
于清瑶看着她,平声道:“我知道,你必不想随随便便就被主子许了人的。不如这样,你尽心服侍我三年,到时候,我就把你的卖身契还你,再许你一份丰厚的嫁妆,到那时,你是想嫁人,还是想远走高飞,都由得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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