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她猛地一巴掌拍在身边的茶几上,震得连茶盏都跳了下,茶水溅出,温热的水滴溅在手背上,于清瑶却仍根本没有感觉到,仍只是紧紧地盯着那老人。
“老丈,你身后站着的可是一村的人,莫要太过失算,连累了别人啊……”声音绵软,却尽是威胁之意。
老人盯着她,偏了脑袋,想想,忽然就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果然大家闺秀是不同于无知村妇……夫人果然是好一张利嘴!既然如此,我看,还是小老儿着人把状书送到衙门,看看衙门里的大老爷是怎么说的吧!”
“好啊!”于清瑶一声冷笑,竟是半分不避让,沉声道:“我看这样甚好,也叫大老爷看看这家管事是如何被人私刑至伤的……夫君,你这就打发了小子拿了你的贴子去衙门……那位许大人,不是大嫂父亲的学生吗?既是熟人,也正好办事,就直接叫他过来亲眼看上一看——这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就连一介布衣也是何等嚣张……”
那老人眯着眼,看着于清瑶半晌,一时说不出话来,直到林华清站起身来,笑着应“好”,他才忽然站起身来,叫道:“公子且留步……”
第二十七章 既是邻里总要和睦
就在林华清站起身,做势要走时,那老人突然站起身来,叫住林华清。老人起得太猛,才一站起,身形就微微一晃,还是站在他身后的那斯文男人立刻上前扶住他,才站稳了身形。
“林公子,还请留上片刻……”斯文男人微笑着,虽然不算太过谄媚,可笑容里却总是透出jīng明之色。“既然尊夫人看中那处农庄,有意在此居,那也算是张庄的乡亲,既是邻里总要和睦相处。公子又何必这么急切呢?”
男人说得温和,竟是全未提于清瑶刚才嚣张得半分不让的事qíng,更不和于清瑶说话,反倒一直对着林华清笑:“我也久闻林公子大名,尤其是公子的仕女图,也曾有幸瞻仰,的确是jīng妙无双……”
林华清笑笑,也不同他多话,只道:“当着我家娘子面,还是莫提什么仕女图了……”说话的同时,他转头望着于清瑶,淡淡道:“画在纸上的,怎及眼前活生生的……”这话,却是对着于清瑶说的。和那刻意提什么美人的男人没半分gān系。声音低柔,带着十足的讨好之意。
于清瑶瞥他一眼,并不说话,只是微笑。林华清故作姿态,为她以壮声色,她自然是要领qíng的。虽然那男人没有和她说话,可是于清瑶却仍是淡淡道:“这话说得却是不错!既然是邻里,自该和睦相处……老丈,你觉得如何?冤冤相报何时了?且不说你我之间并无旧恶,便是真有些什么事,说清楚了也不就结了,难道还要记恨一世,让子孙后代都跟着费尽心思,世代为仇吗?”
老人坐下去,想想,就笑起来,“夫人既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老汉要仍是纠缠不休,倒显得太过没有风度了。也罢,我今天把事qíng说得清清楚楚,夫人也自己想想,这件事到底是谁之为?”
缓了缓,老人慢悠悠地说出一席话来,虽然内里有些乡语村言,于清瑶听得并不太清楚。可事qíng大概经过却还是听明白了。
却原来,她陪嫁的这个农庄,原是属于张庄一户富农的。只是这富农,去岁里不知怎么的,竟是得罪了京里虎威将军家的小公子许磊。被许磊在大街上痛打一顿,断了一条腿。原本这件事,若只是到此,也就罢了,可偏生那家人的女儿当时也在场,瞧见老父被人打得倒地不起,忙扑上前去维护。
那女儿虽是小家碧玉,可也是被宠大的,虽不是如花似玉,可也有一分姿色。许磊一眼瞧见,便起了调戏之心,只说要买了这少女回去做个丫头。兴许许磊不过是动个心思,随意戏弄罢了,可少女却是当了真的,竟骇得大吵大闹,想要一头碰死在许磊马前。
这样一来,许磊反倒动了真怒,竟是寻了人堵了这富农的家,说什么都要qiáng抢了那少女回去侍候他。少女是订过亲的,又是个烈xing子,自然说什么都不肯。碰伤的头还没好,就已经又要寻死觅活。
没耐何,那富农托人求到安乐侯府三爷处。只盼能求个qíng,让许磊放过他们一家。原本做中介的那人说好了,只要一百两红包,这事一准办成的。可不知怎么的,一来二去,竟是连整个农庄都被半买半占了去。虽然 到最后,事qíng是解决了,可赖以生存的农庄却被安乐侯府硬生生只花了二百两银子就买了去。
“夫人,你需知这农庄连那五十亩地,若是按市值,少说也值个千、八百两的。更何况,他一家的生计全靠这农庄。如今没了农庄,一家人窝在村外荒地里开荒,连三餐都没了着落。”老人低哼一声:“夫人你倒是嫁妆丰厚,风风光光出了嫁,可曾想过有人因为你而没了嫁妆呢?”
听到老人厉声喝问,于清瑶垂下眼帘,沉默片刻,才抬起眼来,静静望着老人。淡淡道:“老丈觉得那人生计艰难,全是因为我吗?何其可笑!且不说老丈所说是真是假,便是真如你所说,我名下这座农庄是我那兄长qiáng夺巧取而来的,那又与我何gān?!”
冷笑着,她沉声道:“那农庄,虽然如今是我的妆田,可是当初有我没我,这事儿就会有所不同吗?更何况,据我所知,这农庄,可是我那嫡母出了高价委托人买的。到底这农庄原主是谁,究竟花了多少钱,我们一概不知。如今老丈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事qíng怪罪到我身上来,岂不是有失公允?还有于管事和于大力,无辜受累,岂不是冤枉到了极点?!”
被于清瑶一番话噎住,老人皱起眉,想了想,才平声道:“之前伤了于管事,是老夫失了分寸。实在是这几天事qíng闹得乱了,老夫才有些气急败坏。这样,于管事看诊养伤的费用,由我们张庄来出。”
说到这里,老人已先转过头去,吩咐身后的男人。
于清瑶看那男人点头应声,似乎是想要出去,她立刻出声道:“老丈,伤了人,出医药费自不必说。但是,做错了事,赔礼致歉是最基本的事吧?!”
于清瑶的话才一说完,祠堂中的几个人都变了脸色,瞪着于清瑶,好似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
于清瑶脸色不变,只是紧紧盯着老人的脸,“老丈,我听老丈的话,觉得老丈你是一个讲公平重道义之人。若不是这样,也不会为了族人,而来为难我一个弱女子了。这样的人,想来,也会勇于面对自己的错误吧?!”
脸上还带着笑,于清瑶笑盈盈地看着老人,虽然不再说别的,可是目光却坚定无比,分明如果老人不赔礼致歉,她就绝不放手。
老人垂目凝神,想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望着一直站在于清瑶背后的于大力,招了招手:“年轻人,你且进前来。”
于大力原本一直在看着于清瑶,虽然极力压抑,可是脸上却仍难掩那一分激dàng之qíng。生来就是家生子,一世要为奴,虽然这就是命,可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尤其是作为庶出小姐的陪嫁之人出嫁他家时,他更是觉得满心不甘。可现在……这世上,还有哪个主子会为他们这样的下人,去要求他族族长致歉呢?
心中激dàng,他早已有了主意。就是这老人不致歉,也没什么,只要小姐有这个心,他们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被老人招手相唤,于大力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转目看着于清瑶。直到于清瑶点头,他才走过去,站在老人面前仰起头来静静地看着老人。
老人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之前我都看在眼里,你一直护着父亲,挨了几下狠的,很吃了些苦头……你是个好样儿的!你父亲能有你这样的儿子,是他的福气……这次的事,是老夫做得过火了。老夫年纪老迈,身子虚,不好出门访客。还请你回去代我致歉——就说老哥我回头请他吃酒。”
虽然没有站起身来,郑重致歉,可是老人这样轻描淡写的话却已经隐约带出歉意,以他的身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算是难得了。
于清瑶也不是那种得理不让人的人,见老人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也不能再咬着他硬bī迫着。站起身来,她看着于大力,唤道:“大力,还不快给老丈见礼。有老丈这一番话,日后你们在张庄的日子就有人好好照看了……”
于大力也不笨,听于清瑶一说,忙弯腰施礼,郑重道谢。老人眯着眼笑笑,看着于清瑶,声音虽然不曾拔高,可眼中却透出一股jīng明劲:“夫人,老夫已经做了该做的事,你呢?”
心里早就想到这老人必定不会这么轻易罢休,于清瑶扬眉一笑,平声道:“还请老丈派个人引路,我想去见一见那农庄的原主人。虽然这件事与我本无gān系,可是既然现在农庄是在我手上,我总还是要和那位旧主见上一见……”
虽然没有说会如何处理这事儿,可那老人看着于清瑶的目光却仍然柔和了两分。笑着叫了人过来,吩咐罢了,他又平声道:“夫人如果要在庄上长住,有时间的话就到老夫家里坐上一坐,陪着我说说话也好。已经很多年了,能这样和老夫针锋相对的人还真是没有几个……”
低声笑着,他在身后男子相扶下站起身:“至于我们张族的祠堂,夫人还是莫要再闯了!若是再让夫人硬闯进来,那我们张族可就真是没了脸面了……”
于清瑶微笑,退开一步,深深施礼,目送老人缓缓走出祠堂。然后慢慢跟在后面,缓缓走了出去。走过院落,走出祠堂大院,所路过之处,所有的人都低头垂目,恭送老人慢慢走过。瞥向于清瑶的目光里难掩那一分好奇之色。
仰头而行,于清瑶好似根本没有看到周围人怎样的神qíng,只是默默地向前走去。在前面带路的男人,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这位夫人,可是现在就去?还是过后再……”
抬眼看她,于清瑶转过头,看着一直不说话,只默默跟在她身边的林华清,柔声问道:“夫君,你可倦了?如果倦了,那……”
“不倦不倦……”林华清扬起眉,脸上尽是嘻笑:“跟着娘子,我怎么会倦呢?就跟着你……”
第二十八章 手相牵,初萌心芽
转目相望,于清瑶看着勾起嘴角,笑得一脸温善的林华清。目光忽闪,“夫君,刚刚在祠堂中,多谢你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说话的时候,不由望了眼在前面带路的男人。虽然不是说什么隐私,可是下意识的,她不想让别人听到。或许,在她心底某处,只愿所有人觉得林华清是真的如刚才所表现出来的一样重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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