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哼一声,锦葵拿着纸条退开,却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看着锦绣挤上前,站在雪儿面前犹豫半晌,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把眼一闭,拿了一个纸团,手指一直哆哆嗦嗦地打开来……
没有去看两人,锦惠最后一个上前,直接拿起那个在雪儿掌心孤零零的纸团,径直打开。
“我、我……我可以留下了”狂喜地叫出来,锦绣喜极而泣。
而站在她身后的锦葵却脸色大变,愣愣地看着锦绣,又去看锦惠。“惠、惠姐,你的是?”
瞥她一眼,锦惠不紧不慢地扬起手中的纸条,空空如也的白纸,立刻刺得锦葵脸色青白一片。
“不可能,不可能……”她涩声低喃着,去打自己手中的纸团。纸条上那个墨圈好像一张咧大的嘴正冲着她笑。
锦葵一脚跌在地上,却立刻就爬起来,嘶声叫道:“不行这个不算数重来重来……”
锦惠冷眼看着她,没有说话。锦绣却厉声喝道:“什么叫不算数?锦葵,之前说抓阄是你说的,现在又说什么不算数你想样?难道非要你能留下了,才算数吗?二姑奶奶在这儿做见证人呢你别那么丢脸了……”
抬眼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于清瑶,锦葵张了张嘴,却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默默地看着锦葵,于清瑶并不说话,只是转过头去,看着缓缓往外走的锦屏,眼中闪过一抹说不清的意味……
第五十六章 大树倾倒自折枝桠
不理仍倒在地上哭得昏天暗地的锦葵,于清瑶慢慢走出正房去。看着锦屏好似游魂一样惨白着脸往院中央走去。口齿微动,却到底还是忍住没有出声。
想是不哭不闹的锦屏实在是院中诸多奴婢中的一个异数。就单只田妈妈回过头来看她,就连那一直在人群里左看右瞄的人牙婆子也回过头来看。
打量着锦屏,脸上露出些许笑意,那牙婆笑道:“这姑娘模样倒长得周正。只是这年纪,却是有些大了!”说着话,已经上前来,拉起锦屏的手看,“这手……难道是哪位贵人屋里专司绣活的?”
田妈妈看着不作声的锦屏,心里也是不好受。说起来四锦个个倒都是她瞧着长大的,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可谁叫主家现在这般光景呢!?她自己倒还算好,因为早就赎了身,不过是在府上当差,再卖也卖不到她身上来。等着帮三太太忙完这阵子,她这老婆子出了门,还能跟着家里那死老头子混吃等死。可这些丫头……
心底低叹,嘴上却快言快语地道:“这位锦屏姑娘乃是我们老太太跟前最得力的丫头。绣活之jīng,就是京里天绣坊的师傅也未必比得过。石妈妈,你心里可要有个数,莫要随随便便把这姑娘就打发了……”
那石婆子扭脸看看田妈妈,一挥手上的帕子,笑道:“我省得……这么多年了,我手上过过多少姑娘,说出来都让大妹子吓一跳。什么样的姑娘,我一打眼就知道值多少……你放心,我会给这位姑娘安排个好去处的……”
说着话,手已经在锦屏脸上捏了下。那滑腻微汗的手,在锦屏脸上滑过,锦屏的脸色越发惨白。睫毛上粘着泪珠,却始终未曾说话。
“锦屏姐姐实在可怜……”雪儿低喃着,看看于清瑶,却不敢多说别的。
于清瑶也不看看她。只扭过头去看,只是看来看去,却始终没有看到沈盈盈和孟慧娘的身影。只不知这本来该在院中作主的二人,这会儿跑到哪儿去了。
正在心中暗自思量,却突听到一声尖叫。
那尖叫,自后面耳房中传出,却并不是丫鬟们的尖叫,而像是孩子的叫声。短促而又尖利,带着一股蛮不讲理的霸道。
“我不管!不管!你们要卖谁自管去卖,就是不许卖我和哥哥房里的人……你们要是把如玉卖了,谁陪我玩儿?谁在晚上给我暖chuáng……”
眉毛一挑,于清瑶自然听得出这尖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房里的光哥儿。那如玉她也知道,是个比光哥大个两岁的丫头。从前她也是见过的,虽然每次都觉那在光哥儿身后永远都拍手叫好的小丫头惹人讨厌。可这暖chuáng又是……
目光微瞬,她心中好奇。虽未往耳房走,却不由侧目相看。
大概,沈盈盈也是同她一般想法的。只听得耳房中沈盈盈一声冷笑,笑问道:“唉呦呦,我说大嫂,你们光哥儿还真是虎父无犬子啊!这才多大的孩子呀,就知道让丫头暖chuáng了!”
孟慧娘差愤jiāo加,厉声喝斥光哥儿:“混说什么呢?什么暖不暖chuáng的!”又沉声道:“弟妹却是想左了。光哥儿才多大,暖chuáng便是暖chuáng罢了,难不成天冷时,你们端哥儿房里的丫头,就替他暖chuáng吗?”
被孟慧娘一句话噎了回去,沈盈盈顿了下,才淡淡道:“光哥儿也就罢了,倒是靖哥儿,我说嫂子,你可得选好了留在他身边的人。莫要你和大哥离了京,却让身边的丫头把哥儿们都带坏了……到那时,你可别怪我这个做婶子的,没尽到管教之责。”
因为提到日后的事,孟慧娘再多的怨气也不好发泄出来。如果单只是她和沈盈盈两个,她说什么也不能受这样的委屈,可之后她却是要离开京城,把孩子留下托付给田氏的。虽说不是托给沈盈盈的,可田氏到底年纪大了,之后的事qíng还不是沈盈盈作主。不论如何,这会儿她却是不能同沈盈盈翻脸的。
她是压下一口气了。可偏偏这时候光哥儿却突然大声叫道:“我想样,用不着婶娘你来管!不过一穿进钱眼儿里的商贾这女,也配来管我……”他的叫声只叫到一半,就终止于一记响亮的耳光声中。
看着有些发红的掌心,再看捂着脸、眼圈发红的光哥儿,孟慧娘的手也有些发颤,却仍是沉声喝道:“小小年纪,知不知道什么是长幼尊卑,还不快给婶娘道歉!”
又转过头,看着沈盈盈,笑道:“弟妹,光哥儿年纪小不懂事,你莫要和他一般见识……我也知道你现在说这些话,都是为了他们两兄弟好。以后,还要全靠你多照顾他们两个……”
沈盈盈虽然心中恼火,可孟慧娘一巴掌打了儿子,又这样低声下气地说话,她倒也不好一直咄咄bī人地喝问,只得笑笑了事。“大嫂,不是我说,这孩子嘛,真要从小就好好管教。你也知道了,靖哥儿和光哥儿虽然能留在京中,可因为大哥的事,他们的仕途可就……靖哥儿要是用功还好,说不得还能考个进士。可你这光哥儿,从小宠到大的,又不肯用心读书,日后……现在可不比从前,还能萌个荫封之类的……”
听得心上滴血,孟慧娘脸上却到底还是保持着笑容。好言相劝,送了沈盈盈出门,又说马上就让田妈妈把几个丫头带过去。
于清瑶虽未在屋中,可却仍能听到一声门响后,听到屋里传来孟慧娘沙哑的低喃:“光哥儿,你莫劝娘……娘也是为着你们好……”
“娘……”光哥儿的声音里充满了惶惑不安。到底是个孩子,虽然平日霸道,可对很多事,他还不甚明白。既不明白为什么原本好好的家现在突然变成这样。又为什么,连一直照顾他的那些奴仆都被赶出去。更不知道,从此之后,他再也没办法过从前一样的生活,反倒还要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在心底叹息一声,于清瑶收敛心神,看向缓缓走出来的沈盈盈。
虽然已经刻意压制,可沈盈盈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却是都压不下的。或许,这些年来,她一直都是在盼着这一天吧!商贾之女,却最终在于家扬眉吐气,得掌中馈。虽然现在的于家已经不是从前的于家了。可这样压抑多年的野望一旦如愿,就再也压不下了……
扭过头,看到于清瑶,沈盈盈脸上的笑意更盛了三分:“二妹,已经探过母亲了?母亲近来身子不适,连人都快认不清了。若是说了什么,你可别太在意……”笑着走近,沈盈盈亲热地拉着于清瑶的手,柔声道:“如今二妹也为人妇了,这做人媳妇的难处自然是知道的。我们这些做媳妇的,就是背负了些坏名声,可也还是先要顾着家里的……你说是不是?!”
于清瑶笑笑,心知沈盈盈是怕田氏说了她什么坏话,所以才先这样同她说的。可她不知道,田氏别说是说她的坏话,就是提都没提到她。此刻的田氏,仍然一心想要要如何帮助长子,又如何会想到二儿子的事呢?
看于清瑶一直在笑,沈盈盈也就放下心来。转目看到正房里仍是哭哭啼啼,不肯动弹的锦葵,不由怒道:“还不快去看看,她们到底商量妥当没?大半日的时光,都被她们耗尽了……”
文竹答应一声,忙过去问。沈盈盈却是拉着于清瑶,笑道:“二妹,你也知现在家中是什么光景。这样做,我也是没法子了。你莫要笑我……”看于清瑶但笑不语,她便又道:“你三哥刚还说呢,一定要留你和妹夫在家里吃饭。虽是现在家里这样,可你不是外人,莫要嫌家里就是了……说起来,都是一家人,脱了皮ròu不离骨的。总要互相帮衬着才能更兴旺……二妹,你也别说什么妇道人家不理他事的话来诓我!我看着,你家那位夫婿,可是很宠你的。所以,一会儿你可要帮你三哥好好说说才是……”
虽然于家已经两代庸碌,可是却到底没一个笨人。尤其是三哥夫妇,更是jīng明绝顶。别的人,或许还在悲伤家遭惨变,可这两夫妇却已经在为将来打算。
只可惜,今天他们或许是打错了主意。别说于清瑶现在只一昧用微笑相对,就是林华清,也绝不会、亦不可能答应了于重山的请求。
正在想着,厢房中的书房门忽地打开。林华清一面往外走,一面回头大笑,“三哥何必客气呢?你我是什么jiāoqíng?我又会不为你着想呢!不用客气,你我兄弟相jiāo,又不在这一日一时,改日再吃酒就是……”
于清瑶听得惊讶,正想往那边走,偏巧文竹和二锦拖着锦葵出来。锦葵虽被拖出来,却仍是嘶声大叫,一时闹成一团,她轻唤那一声被锦葵的哭叫声盖了过去,也不知林华清听到没有。
院中诸女,本就心怀悲切,这会儿突听到锦葵的大哭大叫,不由得悲从中来,一起痛哭失声,整个院子里,尽是哭嚎之声,竟根本听不到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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