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和雪儿,虽然都不谙乐理,可是对于清瑶而言,却似听白乐天念诗的老妇一样重要。每次一曲终了,听到两个丫头或黯然或兴奋的评价时,她就知自己到底奏得如何了。
“小姐的笛声,奴婢听不出到底是哪一首名曲,可是,却又像奴婢听过的所有曲子……有时候,奴婢不知道那是笛声还是琴声……”跟在老夫人身边,见识多些的柳絮总想说出些什么,却又找不到更好的形容。
雪儿却直接许多:“每次听小姐chuī笛子,就觉得好像整颗心,都被小姐的笛声控制住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全不像平时的自己……”
以乐惑人心,以曲控人智……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真的做到那一步,可于清瑶有时候会觉得,或许自己终有一天会做到的……
日子,就在这样无风无làng中度过。田氏再没有找过柳絮试探些什么,虽然偶尔会在于清瑶请安时,默默地凝视着她,若有所思,可表面上却待她更显仁厚。似乎是从相国寺回来之后,她这个一直不受重视的庶出二小姐,突然就似变了一个待遇似的。
原本在暗地里克扣“秋雨轩”用度的那些管事娘子们,纷纷地巴结着柳絮和雪儿,不管是致歉还是讨好,这些日子来,“秋雨轩”不论是伙食还是别的供养,都比从前要好得多。就连之前早就量体而制的夏季衫裙,送过来的,也比之前于清瑶摸过的料子要好了许多。
心知这是因为那个关于她得了恭成王王妃的青眼,府里可能会再出一个贵人的传闻所致。于清瑶却只作不知,安然自得地享受着难得的示好。
别人或许还会有些糊涂,可她自己清楚得很。恭成王世子妃早在张婉莹跳下湖中的那一刻就已经定下了人选。甚至可能不过半月,就会传出喜讯了。
平静的日子,过了四五日,陆初五忽然使人过来递话给雪儿。雪儿抽空出去二门外见了一面,回来后,就默默地塞过一个荷包。
打开荷包看,于清瑶才知那里,竟是一张卖身契。而且,正是陆初五的卖身契。
“我哥哥说了,他如今已经为自己赎了身,不日就将动身往江南去办差。这张卖身契还请小姐收好……那座小院,他也求着管事买到手了,只是因着那院子是父母经营成那般模样的,所以不舍献给小姐,还请小姐宽容数年,他攒够了钱就还了那买院子的钱……”
雪儿说得断断续续,脸上的神qíng也是怪怪的,甚至隐约还有些想哭的样子。于清瑶看看手里的荷包,再看看雪儿,忍不住就笑起来。
一指头点在小丫鬟的额头上,她嗔道:“我都信得过你家兄长,你怎么还做这样的事qíng?我什么时候说了让他赎身后再卖给我呢?这卖身契,你快给他送回去,以后也不要再提这样的事——你难道不愿意让你哥哥成一个自由人吗?”
于清瑶的话才说完,雪儿就哭了起来:“怎么会不愿呢?”顿了下,她抬手抹着眼泪,“小姐,您还是把卖身契收起来吧!我哥哥他从前一直都游手好闲的,虽然小姐看得起他,让他做这差事,可要是他……小姐拿着他的卖身契,也好心安些。”
于清瑶目光微闪,望着雪儿,想了想,才问道:“雪儿,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你哥哥让你说的?”雪儿是个一心为她的人,不论前世今生,都待她一心一意。可是,哪怕如此,不代表她就不会为她唯一的哥哥考虑。而且,刚才那些话,说得那样明白,和雪儿平时时常小糊涂的xing子……
见雪儿抬头看她,并没有反驳,于清瑶不由笑了:“这卖身契是你哥哥让你拿来的是吗?”陆初五是个聪明人!这样的做法大概就是为了让她彻底去除戒心吧?或许,是被李妈妈的事吓到了呢!?
垂眉浅笑,她仍旧把那荷包塞回雪儿手中:“这卖身契,我不会拿的。你要不,就拿去还了你哥哥。要不,就自己收着。雪儿,我已经明白你哥哥的意思了。你只帮我转告他,我于清瑶虽然是一介女流,可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还是知道的。若他还是放不下心,那你就告诉他:我手里捏着他最疼的妹子呢!还怕他作甚?”
最后一句话,听来却是玩笑了。看着雪儿瞠大的眼眸,于清瑶笑得灿烂,随手捏了一把雪儿的脸颊,她转过身去,也不打算解释:再像玩笑的话,其实,有时候,也是真的……
第一卷 梦醒 第四十二章 相约之意各人心知
接到叶家的请柬时,于清瑶惊诧莫名。她理解叶吟霜绝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可是却没有想到,她居然敢这样堂而皇之地来邀请她一起去二姑台。
虽然又觉得好笑,又觉可气,可隐约的,却又有一丝羡慕钦佩之心。虽然前世仇家,今生更看不上眼,可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叶吟霜,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更能用尽一切手段去为自己争取。从这一点上来说,于清瑶深觉自己比不过叶吟霜。如果前世,她也如叶吟霜一样,又怎么会最后竟落得那个下场呢?
不过感慨归感慨,不喜欢仍然是不喜欢,更不会为了成全对方的野心而闯入她本不该出现的地方。四月十五的“二姑台”之会,她绝不能去的。
在给田氏请安的时候,于清瑶直接就笑着推拒了叶家的邀请。其实,就是她不拒绝,怕是田氏也不会让她去的吧?
已经到了巳时,这个时候,是安乐侯府里最安静的时候。
男人们大多一早上衙的上衙,去铺子的去铺子,或是往前宅书房看书管事。
大太太孟慧娘请过安后,早就回去院子主持中馈事宜,想来这会儿那些管事婆子正在她面前奉承讨好,或是各说各的理,各挑各的毛病吧?
三太太沈盈盈虽然不用打理侯府中的中馈事宜,可是她打娘家陪嫁过来的几桩生意也有许多需要她处理的事。更何况田氏一向宠着这个家财万贯的三儿媳,自然不会留着她立规矩。
府里那些小辈,上学堂的上学堂,学刺绣的学刺绣,各有各的事qíng。唯有大房的光哥儿仗着平素得宠,硬赖在慈萱堂,不敢去学堂。
这会儿,于清瑶低声同田氏说话,光哥儿就赖在榻上,磨着田氏,扭股糖似地蹭来蹭去。只是眼睛却总是斜着,偷瞄着于清瑶,目光闪烁不定。
于清瑶只装作没看到,心里却也颇有些忐忑。自上次之后,虽然光哥儿没有对旁人说过什么,可是几次在慈萱堂见着,却都用古怪的眼神看她。那是种受惊的小动物带着警惕意味,却又难掩好奇的目光。显然,虽然那次的恐惧体验让他不复记忆,可是某种qíng绪却让他对她这个小姑姑生出一线古怪的感觉,以至于他对她的态度与从前相比大相径庭。
田氏并没有发觉光哥儿的异样,虽然光哥儿从前欺负于清瑶欺负得厉害,可是在田氏面前却绝对乖巧,所以才会那样招人疼。
此刻,揽着孙子,她连头都没有抬,就那样淡淡笑着:“怎么不去呢?难得有机会出去玩的。”
虽然她是在笑,可于清瑶却不敢大意,只柔声道:“母亲,其实我与叶家三小姐并不相熟的。而且,她这次邀女儿去二姑台……女儿还是在家陪着母亲的好。”
虽然没有把话说明白,可是意思却是透出来了。她不信田氏猜不出叶吟霜要去二姑台的用意。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田氏以为她与叶吟霜串通了。
“叶家那个三丫头,倒是个xing子活泼的……你若与她相jiāo,倒也是件好事”田氏微笑,全看不出半分异样,可话锋却又一转:“不过,你既然不喜外出,留在家里倒也没什么……”
于清瑶心中一喜,安下心来。便把去二姑台的事抛开,只与田氏说些闲话,又在坐在脚踏上做针线活的锦屏起身续茶时,拿起放在针线筐里的帕子,帮着绣上几针。
“锦屏姐姐的手艺就是好,女儿再怎样也比不过的。瞧这花,绣得活灵活现,真像是拿上手上就能闻到香的……”
因她的笑赞,锦屏便低头抿着嘴笑。不同于锦葵和锦绣,甚至还比不得生xing稳重,常常被派去辅助孟氏的锦惠,田氏身边的这个锦屏xing子绵软,平时又不多话,是四个大丫头里最没有存在感的。可是,这一手针线活却是让田氏怎么都离不了的。
“只要多用些心罢了,二小姐也能绣得好的……”锦屏微笑着,目光扫过她手中的帕子,忽然又道:“大小姐在的时候,也总说比不得奴婢的绣活,可是老太太的鞋面,却还是都由大小姐来做的,就是现在,隔上一两个月,也总有新鞋送回府里来……”
不知锦屏是在感慨还是有意提醒,于清瑶心中一动,转目瞄了眼正逗弄光哥儿的田氏,心里便有些踌躇。
还没等她拿定主意,要不要先把做鞋的事儿说出来时,外面忽传来陆陆续续的请安声,又有小丫头叫道:“老太太,五爷回来了……”
竹帘一挑,走进来的果然是满面笑容的于钰。走进门来,目光一转,瞧见于清瑶,已先笑道:“我就知道,这会儿妹妹一定是在娘这里的。”
于清瑶一惊,还未应声。,田氏已经放开光哥儿,抬头看着于钰笑问:“怎么?难道你特意早从学里回来,就是为着找你妹妹吗?”
于钰一笑,挥手斥退迎上前的锦绣,笑着倚到榻上,笑盈盈地道:“娘,你也知道后日就是四月十五,照着旧例,我们几个jiāo好的友朋要在二姑台以乐会友的。就是先生,也是知道这事的。所以才特许我早些回来……”挽着田氏,虽然没像光哥儿一样在田氏身上蹭来蹭去,可却比田氏任何一个儿子都更亲昵。说话更是直接得毫不掩饰:“娘,我今年想带着妹妹一起去,还请娘答应。”
田氏还没什么反应,于清瑶已经变了脸色,“五哥哥,你知道我不喜出门的……”
她拒绝得快,可是于钰却根本不曾看她,只是笑着央求田氏:“娘,你不知道,妹妹自相国寺那一曲后,相熟的人都晓得我家妹妹还是个擅音律的。所以,这次特地央着我把妹妹也带去……”
田氏微微一笑,未置可否,却是淡淡道:“往年去的不都是各家的公子吗?钰儿,我知道你是为你妹妹骄傲,可是,一群男人,只你妹妹一个……”
“娘,这你不用担心。今年的二姑台之会,除了妹妹,还有虎威将军家的小姐,也要去的。而且,我会照看着妹妹的,绝不会出什么事……娘,您就央了我吧!我都已经答应了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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