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早就定下了今天要去汴河上去看赛龙舟,所以,三更过后,各院里就已经忙碌起来。烧起滚水,煮了兰糙汤沐浴。
秋雨轩里,两个小丫头福儿、幸儿拿着管事送过来的艾糙,踩着梯子,四下cha在檐上、门前。
雪儿坐在门前,倚着门,坐在小凳上,借着灯光细细理着手中用银丝制成钟、铃、蒜、粽子的成串佩饰。
“我记得去年还有骑虎小人的佩饰,可今年却只剩下这几个花样了……”雪儿说着,抬起头,看看院中的两个小丫头,脸上的笑便更敛了几分。“这两个丫头,也是年岁渐长,知道规矩了,cha艾糙居然也没闹得嘻嘻哈哈的,真是难得……”
虽然说的像玩笑话,可是因着声音略显低沉,就显得有些闷气。柳絮瞥她一眼,笑了笑,却没有应声。
这些天,小姐的心qíng似乎不怎么好,连带着,整个院子里都有些沉闷。哪怕是才八、九岁的小丫头也知趣,不敢大声嬉闹。
天光曦微,小院里静得连糙丛中的虫鸣、远处园里的鸟鸣都听得清清楚楚。仰头望着天边那抹微白,忽然间,柳絮心里涌上一抹轻愁。隐约的,她竟有些怀念之前的时光……
其实,也不过才半个月,可恍惚里,却觉得这半个月漫长得似一年。
不知晓背着她,身边的丫鬟们各有了心思。于清瑶此时此刻,揉搓着手指,心里烦乱如麻。这些日子,虽然她qiáng自克 制运用异能的yù望,可是,却常觉心中烦躁难安,心烦意乱,竟好似总少了些什么似的……
天色放亮时,一切收拾妥当,于清瑶收敛心神,带了柳絮和雪儿往慈萱堂去。她到时,大房、二房的人已经到了,过了不到一刻,三房的和于钰也赶到了。
这大概是安乐侯府自新年后头一次聚得这么齐了。连各房的孩子也齐聚一堂。只是,满屋的孩子,最闹的却还是光哥儿。
他的同母兄靖哥儿比于清瑶也不过才小了两岁,已经入了学,挺着胸膛,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倒颇有几分乃父的严谨之态。而同母姐姐月姐儿比靖哥儿小了一岁多,模样好看,心灵手巧,已经有好多人把她比作是安乐侯这一代的小才女,甚至早早的就有人来提亲。与于清瑶姑侄两个的境遇对比,真是天差地别。
孟慧娘看来温婉,可偏偏大房里两个妾,却一个都没有生下一男半女来。相比之下,看似泼辣的沈盈盈,却是管不住丈夫。
三房里,除了她自己生的华哥儿、平哥儿外,尚有妾生的庶长孙端哥儿和庶女容姐儿……
不过,这些个侄儿、侄女,却不是于清瑶关心的。左右看过,没瞧见尚在襁褓中的熙姐儿,她不由凑近于子怀,低声问道:“二哥,怎么不见熙姐儿?这样的日子,抱她出来,也凑凑热闹热闹多好?”
第五十章 恶魔的靡靡之音
此时天色已大亮,晨光投入,满室宁馨。
坐在榻上的田氏,持着笔,正亲自为几个孩子“画额”。
虽然不过是用毛笔蘸了雄huáng酒在孩子额头上画出个“王”字。可自古以来,人们都笃信这简单的仪式,会在端午节时护佑孩子驱凶避邪。所以,哪怕是最顽皮的光哥儿,虽然扭着身子,直抱怨雄huáng味难闻,却仍是乖乖由着田氏在他的额头上,画下一个“王”字。
田氏今天的兴致颇高,一直在笑。在几个孩子额上“画额”后,又招手唤于钰:“钰哥过来,娘也给你画个‘王’字。”
于钰失笑,架不住田氏连声召唤,只得上前。却仍推拒道:“娘,我可不再是孩子了,这‘画额’之事还是免了吧”
坐在一旁的沈盈盈,正笑看着锦屏为平哥儿在手腕上载“长命缕”,听了于钰的告饶,就立刻笑道:“五哥是真不是孩子了,都能娶媳妇的人了,难怪会怕被人笑是孩子了……”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大笑。于钰被笑得脸色通红。田氏却是望着爱子,笑意一直扩到眼底。持着笔虚点了于钰一下,她才笑着撒了手:“便饶了你不过今日顺了你的心思,合家去看赛龙舟,可不许你到时候又溜到别家船上去玩。”
晨光融融,说笑间,满室温馨。可是坐在角落,淡淡微笑着的于子怀身上,却仍有
无法驱散的淡淡忧悒。哪怕是同样在笑着,却和这一室的亲qíng融洽有些疏离。
于清瑶远远望着,便觉得二哥哥和她是同病相怜。虽然同姓于,可是在这个家里,总觉得并不是一家人。尤其是逢年过节,合家团聚之时,就更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
“二哥怎么不带熙姐儿一起过来?”凑近身,她低声问着,见于子怀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抹沉痛,她的笑容便更多了几分明了。在这样的日子,那个才满月就失去了母亲的女婴,无疑是要被人说是晦气的。
“熙姐儿她太小了……”于子怀淡淡说着,顿了下又道:“那么小,就是带岐,也什么都不懂,反倒给母亲添麻烦了。”
于清瑶笑笑,对他的答案不置可否,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束五彩丝线编就的丝带,“这是我自己打的长命缕,虽然比不得锦屏的手艺,却是我这做姑姑的一片心意,还烦哥哥回头一定要给熙姐儿戴上。”虽然这些日子见得甚少,可那个小小的猫咪一样的女婴,却总让她一想到时,心不自觉地就柔软下来。
于子怀细看手中的长命缕。见是红、蓝、huáng、绿四色夹杂着金线,又缀了两三只小巧的银铃。抓在手上摇,还能发出轻轻的脆响。虽然算不上贵重,却是很用了一番心思。不由得就有些感动,忙温言道谢。
于清瑶笑着与
于子怀又说了几句闲话,眼见那头锦屏已经把手中的长命缕分送完,忙唤了柳絮过来。
开了匣子,她先取了一只青色的荷包,笑着奉到田氏面前:“女儿的手艺粗劣,不过为了应个景,这会儿也不怕怡笑大方了。母亲,我为您绣的这只乃是‘紫气东来’。您看喜欢不喜欢……”
那只青色的荷包上,苍劲红梅,紫云东至,确实是好意头。虽然绣工平常,可这样的意头,田氏却还是满意的。
瞥见田氏脸上的笑,于清瑶脸上的笑意更深。“这荷包里,是放了香料的,用白芷、川芎、芩糙等几味药材,可安神驱邪,最是适合夏季去火袪湿的。”
说话时,柳絮已捧了匣子,把茶馆一一分送给几个孩子。几个男孩的荷包上不是娃娃骑鱼,就是猴子爬竿。而女孩的,则是粉荷蜻蜓,都是极好的意头。
三房的几个孩子收下荷包低声道谢,尤其是端哥儿和容姐更是多赞了两句。可大房这头,靖哥儿虽收了荷包,却是神qíng淡淡的,不见半分欢喜。光哥儿是被奶娘在后推了两下,才不qíng不愿地收下。月姐儿收便是收了,可只瞥了一眼就丢给身后的丫鬟,根本就没有佩戴的意思。
于清瑶准眼瞧着,只是微笑。脸上没半分恼意,可心里却是百般不自在。似乎自从有了异能之后,她的xing子就比从前更为急躁了
。从前可以忍下的委屈好像突然间就化作汹涌的洪流,随时都会冲垮堤防,淹没她的理智……
一行人,乘骡车而出,又在马厩旁边的院子换乘了马车。今次比起去相国寺,跟着的奴婢仆妇还要多,这样的热闹,自然是人人都想跟着去瞧瞧的。而且,还多了许多侯府里养着的乐伎。排着队等候坐车,虽然有人管事,可却仍免不了纷纷笑语。就是不是在一个院里,也听得清楚。虽然没有人闹到跟前来,可隐约的听到别个院子吵吵嚷嚷的声音,却委实让人烦心。
往汴河边上去的,不只是安乐侯府一家。左邻右舍,出动的马车也不比她们府里少。长街上,车马如龙,还算宽阔的大道也挤得水泄不通……
因为人多,所以这一次和于清瑶同车而坐的是两个侄女。
三房的容姐儿是个为人圆滑的孩子。或许,是因为庶出的身份,虽然不过十岁,却已经很会讨好人。只是,今天她所有的讨好,都落到了空处。再多的乖巧,对只比她大了一岁的月姐儿来说,都没什么用处。
正襟危坐,月姐儿望着容姐儿的目光清冷而淡然。那是真正侯府小姐的派头,一如当年的京城第一才女,如今的世子妃于清琼。虽然年纪尚小,却已有雍容之态。这样淡然的神qíng,这样的漫不经心,当得起外人夸赞的“名门闺秀”之称。可
是,落在与她同车而坐的于清瑶眼中,却是赤?祼祼的轻蔑。
所谓的彬彬有礼,所谓的得体、谦卑,不过是因为你根本就不值得她去动怒或是生气,更或者,连投去不屑的目光都不值得……
胸口燃着一团火,于清瑶望向月姐儿的眼神亮晶晶的,神qíng却有些恍惚。“月姐儿,你真的很像姐姐……像你的大姑姑……”
她低声呢喃着,在月姐儿投来淡漠的一瞥时,勾起嘴角,笑得异常灿烂……
马车缓缓驶过御街,在州桥在弃车登船。
虽然一早有人过来打理,可此刻码头上,仍然显得喧哗无比。同样在此登船的各府人马都在码头上整顿,还有远处早被撵开的闲汉,切切地巴结着各府管事,只盼着能得到些差事。又有驻足停步,瞪大了眼细瞧那从马车上下来的贵人的路人,虽然大半贵妇是戴着帷帽,可光看着满头的珠翠,一身的绫罗绸缎,也有谈资回去与浑家说嘴了。尤其是落在后面的马车,下来的尽是些年轻的丫鬟,还有或捧着乐器或着着舞衣的伎者,艳光四she,更是迷花了一gān闲汉还有那些路人的眼。
因着这些人,登上画舫后,于清瑶等人也不好留在甲板上,自然都乖乖地随着田氏入了舱中。
宽敞的大厅,一道屏风隔出了两方天地。同样都是漆木镶大理石的桌子,早早摆好了时
令水果,又并各色点心。人还未坐下,早有过来打点的田妈妈带了几个丫头捧了着洗盆过来侍候着各人净手。
稍作修饰,田氏也不在桌边坐着,自去一旁备下的矮榻休息。又笑着召了光哥儿和最小的平哥儿过去陪着她坐。
众人各分主次坐了,虽未陪在田氏身边,可一路上言谈说笑仍还是以田氏为主。
画舫顺水而下,缓缓驶出汴河水门,入了汴河。虽瞧不见外面的qíng形,可听着渐响的欢呼笑语声,想是已经进了将要举行赛龙舟的河道。
不用田氏吩咐,田妈妈已经笑着吩咐人打所有的窗子都打了开。又低声问道:“老夫人,要不要一会儿在甲板上也备上酒席?也好看得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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