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户人家_雁舞流年【完结】(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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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这样的安静,从熙姐儿房里传出来的笑声就格外的响亮。那是年轻女子的笑声,带着欢欣和喜悦。是很久,他没有在这座院子里听到过的声音……

  脚步顿在门前,于子怀没有立刻推门而入,而是就那样站在门前,静静地聆听着门里的笑声。

  灯光下,门里,身影幢幢,他能看到里面的人究竟都在做什么。大概,都是没有照顾过婴儿的,几个女子围在桌前,哪怕是用了心思,却还是有些手忙脚乱。他甚至还能看到躺在桌上,乍着手脚的女婴,似乎还在依依呀呀地表示不满。

  不知为什么,于子怀忽然就笑了起来。等他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在笑,且笑得温馨无比时,不由得抬手摸了摸嘴角,有些尴尬地敛了嘴角。

  抬起手,迟疑了下,他还是轻轻敲响了房门。

  门里,正有人在尖叫:“啊,青苹,你小心点啊……”

  片刻的寂静,门里有人匆匆跑来开了门,在门打开的同时,于清瑶才叫道:“先不要开门啊”

  只是她叫得有点迟了。于子怀一步迈进门来,看到眼前的qíng形,也是不由得怔住。而刚刚打开门的雪儿,也有些手足无措。

  反是被于子怀盯住的少女,在片刻沉默之后,微微笑着福了下身:“夫君……”

  于子怀“啊”了一声,却根本只是下意识地应答。目光仍是落在少女胸前那块发huáng的污渍上。

  大红的嫁衣,胸前却染了一大块发huáng的污渍,而叶如霜的脚下,是一块已经很脏的尿布。

  于子怀从没想到,他和自己的新婚妻子在dòng房花烛之夜的碰面,是这样的qíng形。虽然有些呆怔,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的嘴角就是不受控制地往上扬。

  终于醒过神来,于清瑶忙上前几步,笑道:“二哥,你回来的好早。前面宴席已经散了吗?”听到于子怀单音节的回答,她顿了顿,又道:“我们在给熙姐儿换尿布。不过,我想……还是去把奶娘找回来吧雪儿,还不快去……”

  有些心虚地扭头看看在桌子上手舞足蹈的熙姐儿。这孩子,明明是个女孩儿,怎么这么不老实呢?差点连小薄被都踢掉了,半个白白嫩嫩的屁股也露了出来。只是,“青萝,你没有擦gān净啊”

  顺嘴嘀咕出来,于清瑶瞥一眼低下头去的于子怀,嘴角不自觉地抽搐着。推着叶如霜,她笑道:“二哥、二嫂,你们还是早些歇着吧这里就jiāo给我……嗯,我等着奶娘回来就走了。”

  于子怀没有应声,只是低着头转身走了出去。

  没有人看到他嘴角牵出的那一抹笑。于清瑶更是因为二哥的冷淡而有些忐忑不安:“二嫂,对不起了,都是我……那个,你最好先洗洗……”

  嫁于鬼月,新婚之夜又粘上小孩子的秽物,这,是很不吉利吧?

  不比于清瑶的担忧,叶如霜竟是转过头对着于清瑶一笑,就带着青萝、青苹走了出去。

  “小姐,二爷好像不太开心啊会不会生咱们的气啊?”雪儿低声问着,迟疑了一会儿才道:“要不,咱们还是现在就走吧”

  “你去找回奶娘,我们才走……”摇了摇头,于清瑶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抱起熙姐儿。

  任她异能再厉害,可应付这样小的婴儿,她仍觉得脑子胀痛不已。

  且不提于清瑶如何应对怀中小小ròu团。只提叶如霜跟在于子怀身后返回了新房。

  新房中,红烛才燃了一半,满目尽是喜庆的红。而一前一后走进新房的人却都很是沉默。

  看于子怀不说话。叶如霜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吩咐两个丫鬟打了水过来。在屏风后,脱了嫁衣,换了常服,洗了手,净了面,看着两个丫鬟拿着脏衣服退了出去。

  叶如霜才自屏风后缓缓走出。望着于子怀淡淡问道:“夫君可要人伺候洗嗽?因为青萝、青苹原来就在院子里做惯了差事的,所以我就叫这屋里的丫头们先去歇着了。要是夫君要人服侍,我就再去叫人过来。”

  于子怀抬起头来,看着面前一身蓝色常服的女子,有些许惊讶。总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子和他印象里好像有些不同。当然,他其实对这个成为妻子的女子本来就没有太多印象。

  提起亡妻之妹,他的小姨子们,他能想到的只是娇艳爱说话的叶吟霜。而叶如霜,他只隐约记得有这么个人,甚至连她的脸都记不清楚。

  现在看来,眼前的人是如此陌生。可是,或许,两个彼此陌生的人就此要厮守一生……

  苦笑了下,他看着叶如霜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衣衫。心里闪过一抹怜惜之意。

  叶家这次的陪嫁并不多。其实,这些陪嫁都是于府使的银子,只是置办的时候,就不清楚有多少是入了白氏的口袋了。想来,这个同样是庶出的女子,也是受了很多委屈的。

  静了静,于子怀才出声道:“你放心,我会善待你的……”

  目光微闪,叶如霜望着他,嘴角上扬,一抹浅笑渐渐扩入眼底。

  “夫君,自然你这样说了,而且你我今后是夫妻,是一家人,那有些话,不妨我们今夜就开诚布公地说了吧”看着于子怀现出惊讶之色的脸,叶如霜只是静静地笑。

  新婚之夜,没有该有的羞怯,也没有半分畏缩之意,反倒是落落大方,从容而平静。

  这样的叶如霜,让于子怀既惊讶又感慨。或许,这次的婚姻,比他之前想的要——好一些?

  他在心里胡思乱想着,叶如霜已经柔声道:“夫君,请坐啊”他不自觉地按照叶如霜说的话坐下,看着叶如霜执起桌上的茶壶,为他倒了一倒茶。

  茶已经冷了,于子怀握在手上,并没有喝。而叶如霜居然也淡淡笑道:“夜已渐深,夫君只当体恤那些下人,凑合下吧”

  这话听在耳中,于子怀就是不想喝,也只能抬手轻啜了一口茶。抿了抿唇,他沉默了下,才道:“娘子所言甚是,既是一家人,自然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话说得轻柔,可是若是细听,仍能听出那一分不自在。叶如霜却似没有听出来一样,笑盈盈地坐在桌边,看看他,又低下头去沉默了下,才又抬起头来。

  “清瑶妹妹她同我说:夫君是个好人”在于子怀微怔时,她抿唇微笑:“其实,明明是从前见过的……可是那时候,妾从未敢仔细看过……夫君,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你做夫妻。对我而言,你是姐夫,是姐姐倚仗的人,是母亲巴结的人,也是我该远远仰望的人……”

  “娘子……”于子怀掀起眉,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道:“你言过犹之了……我并不是那样的人。”

  “或许,你认为自己不是,可是对叶家来说,你是那样的人……只是,”叶如霜低喃着,忽然间笑起来。虽然笑容平静, 可是眼睛却很亮。

  “以后,夫君不再是那样的人。”说完这一句,她才低声道:“我不是姐姐,不像姐姐一样,把娘家的事放得比天重。或许,夫君你觉得我太过冷漠,不讲亲qíng。可是,不是有句古话说:出嫁从夫,以夫为天吗?”嘴角牵起,她微微笑着:“其实不是这样,只是这样说来似乎更好听些……那个家,既然我离开了,就不愿再回去,更不想再为他们去做任何事。从我身上,捞了一次,就该已经足够了……”

  虽然叶如霜的声音很低,可是于子怀却还是听清了她的话。默默地望着对面的女子,看着她嘴唇那一抹有些诡异的笑容,还有恍惚的神qíng,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来,却在碰到她手的同时又蜷起手指。

  听到轻咳声,叶如霜抬起头来,目光微闪,就又笑了起来。

  “其实,我真正想同夫君说的也并不是这些话。是,不是这些话……刚才我去看过熙姐儿,她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夫君,我会把熙姐儿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我会疼她、爱她,给她一个幸福的家……还有,嫁夫从夫,我会视夫君你为我的天、我的倚靠……是视夫君你,而不是这安乐侯府……”

  在叶如霜低声说完这一句话后,于子怀猛地抬起头来,目光深沉地望着她。沉默了许久,才沉声道:“娘子,以后这些话还是莫要再说了。既然嫁入我们于家,就要做好于家的媳妇,像这样会被人误会的话,我不想再听到……”

  “是你不想听到?还是怕人听到?”叶如霜截断他的话,脸上仍然带着笑,可眼眸却很认真地望着于子怀,似乎是想要等一个答案。

  “夫君,我不知道别人或是大姐她……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事。我的生母,只是个丫鬟出身的妾。我还小的时候,她就死了。我甚至都不记得她的样子……哼,我想,可能我父亲也记不得她究竟是长什么样子了……在叶家,我只是个被人随便摆布,可有可无的人。甚至,比那些丫鬟也好不了多少。还小的时候,就订了亲,却连那个未婚夫究竟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只是,多少还是有个希望,觉得总还是能离开那个家的……只可惜一等经年,那人却从没有半点消息……”

  “听到这些?你生气吗?”她歪着头,认真地看着于子怀:“我知道,这些事,本该烂在肚里一辈子都不说出来。为着不惹夫君生气,不会看轻我,我是该不说的。可是,我嫁给了夫君,是要认认真真和夫君过一世的,所以,哪怕夫君恼了我,看轻了我,我也想让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觉得母亲是亲人,不觉得小妹是亲人,那个还小的弟弟,也不是亲人……或许,是我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夫君,我想你知道,从今天起,你和熙姐儿是我的亲人,我会好好珍惜这个得来不易的家这个只属于我们三个人的家……”

  似乎终于把话说完了,叶如霜长长出了一口气,垂下头去,忽然幽幽一笑。那刹那间显露的羞怯之意,让于子怀在那一瞬间觉得刚才他听到的所有的话,都不过是他的错觉。

  “其实,我是在赌……赌夫君像清瑶妹妹说得那样好,赌我的命——其实也可以得到幸福……”

  站起身,叶如霜走近于子怀,就那样牵住他的手,引他起身:“夫君,让我把自己jiāo托给你——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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