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叶氏姐妹不防这园子里竟突然出现了男子,就是想回避也来不及了。叶如霜又急又羞,不敢抬头去看,可叶吟霜虽然也是立刻垂下头去,却暗暗用眼角瞥了过去。只是一瞥,她的目光便顿住,竟是忘了收回来。
这现身于府内宅花园的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头扎幅布,身上穿的却不是男子惯常穿的圆领襕衫,而是一件月白色,对襟直裾大袖的袍服,长身玉立,广袖微拂,在身后皮肤黝黑的书童映衬下,更有一种飘逸之态。风姿绰约也便罢了,最妙的,是这样玉树临风的少年,更生了一副好相貌。肤若脂玉,目若点漆,俊美无比的容貌,又一身的书卷之气,神qíng温善,有翩翩君子之风,就那样随随便便地站在花木间,已让人移不开目光。
叶吟霜掩住胸口,虽觉娇羞,却仍忍不住低声问道:“五叔?于家还有位五爷吗?”
离她最近的青苹掩了嘴低声道:“那是府里的四爷,单名一个珏字。因是老夫人中年得子,又自幼丧父,所以老夫人宝贝着呢!因为嫌行四不吉利,所以特特地让人都称五爷……”
叶吟霜“哦”了一声,再看那美少年,更觉出通体的富贵之气。虽然碍着规矩,不好也似那几个笑吟吟直盯着那于钰猛看的丫鬟般,可眼角却仍忍不住瞥过去。
于清瑶把她的神qíng看在眼中,嘴角的笑意便越发明显。迎上几步,她裣衽为礼,柔声唤道:“见过五哥?五哥可是才从学里回来?”
“嗯,”低低应了声,于钰的嗓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沙哑,转目望向叶氏姐妹那边,他迟疑了下,才问道:“那边的可就是叶家的姑娘?”显然也是听到了消息的。
于清瑶应了一声,拈着帕子擦了擦眼睛,低声道:“五哥见着母亲时,还要好好劝劝她,莫要为二嫂的事太过难过,伤了自己的身子……”
于钰答应了一声,心事重重,倒没有留意到此刻的于清瑶全无从前的木讷之态。
垂着头黯然片刻后,他就抬起头来,向着叶氏姐妹处深深一礼。叶吟霜见了,忙也郑重还礼,忍不住抬起头,娇怯的投以一笑后便又低下头去。反是叶如霜,虽这会儿也见着于钰的真容,却不曾露出半分异样。
打了招呼,于钰便低声唤过光哥儿,拉着他温言道:“我带了光哥儿去母亲处。叶家的小姐,还劳烦妹妹招呼了。”
于清瑶低应声了,目送于钰挽了光哥儿往慈萱堂去了,眼角瞥处,见叶吟霜脸色绯红,似喜似忧,眼波流转,望着那于珏渐远的身影,竟大有chūn意。
她就知道,让叶吟霜见着她这五哥,定然会一见倾心的。大概连叶吟霜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她这个弱点吧?虽然自私,爱财,总是喜欢扮成娇柔小女子诱惑男人。可是叶吟霜最大的弱点却是喜欢美少年。就算是没有真的勾三搭四,可是每次见到年少俊美的男人,一双杏眼便似要滴出水般柔媚。
怕是这会儿,她早就芳心尽许,全然忘了此刻在慈萱堂中,正有人讨论着她的婚事吧?看来,这回叶家怕是要另换人选了……
目光转开,于清瑶的目光落在叶如霜身上,不由露出三分迟疑。她实在记不清这位姐姐到底是怎样的遭遇了。若是她胡乱施为,却坏了她的大好姻缘,岂不是……怎么会是大好姻缘呢?十年间音信无全,叶如霜那个未婚夫,大概早就已经忘了这门亲事吧?再说,她那二哥虽然是个庶出,可是却最是能gān。凭着自己考中进士,才有今日这工部八品的主事之职。叶如霜若嫁了他,也是一门好姻缘……
虽然在心底里,隐约知道这不过是在自我安慰,可是这样一想,于清瑶心中那一丝不安便渐渐消散无踪。走过去,她笑着挽着叶如霜的手臂笑道:“姐姐,不知你喜欢什么,要不然,我陪你去赏牡丹吧?园子里的牡丹园,现在牡丹开得正好,虽然不如我三嫂院里那几株名品,却胜在花多,也可一观的……”
第一卷 梦醒 第八章 夜
叶氏母女在于家逗留了整整一天,大事小节,都商议了个遍,可是到最后,最重要的那件事却没有定下来。
送走白氏时,田氏拉着她的手,好言相慰:“亲家母且放宽心,那件事我既然是应了,那自然就是准的。不管怎么样,咱们老姐妹之间,这一辈子的qíng份重,缘分深,这亲家是铁打的拆不散呢!”
白氏点点头,倒是极满意的样子,只是到底是满意田氏的态度还是那只被送上马车的小箱子,却不好说了。
之前于清瑶就从二嫂那里听到过叶家的qíng况:叶家已经死去的死太爷虽也曾是六品的京官,可是生前并没有什么积累,才离世不到三年,叶家里败落下来。偏又不肯坦然面对,只硬撑着维持表面的小康生活。
平日里,她那xing子柔顺的二嫂也常是背着人往娘家捎些东西。在下人里还有顽劣的,偷偷笑话二房的太太搬空了自己的嫁妆就要搬侯府的东西回娘家了。这样的qíng形下,大概对白氏来说,为女儿报仇雪恨远不如来些实惠更重要吧?
送走了叶氏母女,于家人自然也是要商议的。原本这样的场合,于清瑶根本就近不得前,只是因为她今天一直陪着叶氏姐妹,所以才又被叫到了慈萱堂。
夜已经深了,远远的,传来更漏之声。该是一更天了,园中一片幽静,一弯月牙挂在空中,隐在云后,yīn沉的天幕,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花木森森,在这样的夜色里全不见了白日里的妩媚,只是一片的暗沉。
不知是临近的哪一户人家,正在欢宴,夜风送来飘袅的丝竹之声,和着欢声笑语,让这静夜也添了几分暧昧之意。
于清瑶缓缓穿过园中的石径,前面游移的灯光渐渐远了,便停下来,却不曾返身再迎回来,只是定定地在远处侯着。挑高手中的“气死风”灯笼,雪儿低声抱怨着,又伸手扶着于清瑶:“小姐,你仔细脚下,莫要滑倒了。”
于清瑶微微一笑,只道:“放心,摔过了,便不会摔一次。”声音稍顿,她温言道:“只是辛苦雪儿你了。”她房里不是没有另外的丫鬟,可是一梦醒来,她就只信雪儿一个。无形之中,对雪儿倚仗太多,倒让她颇为辛苦。
“小姐说的什么话?我是小姐身边最得力的一等大丫鬟,难道不是该这样让小姐离不开的吗?”雪儿玩笑般说着,可声音里却也透出真的骄傲。
于清瑶弯眉一笑,也不再说什么,可脚步却没有走得更快。雪儿虽然奇怪,却也没有催促。反常若是太夫人相唤,小姐总是去得匆忙,可也没见着有什么值得那么急的事qíng。
瞧着前方那闪烁的一点亮光似乎有些不耐地晃了晃,于清瑶却只是转开目光,仰头望向天边那弯月牙。
“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弯月牙呢?这样的让人觉得熟悉……”她低声呢喃着,在身后雪儿轻唤时,才回过神来,望着转过来的婆子淡淡一笑:“劳许妈妈费心了。”虽然声音还算客气,可眉宇间却再不见从前那份腼腆之意。
朦胧的灯光下,来接她的许婆子隐隐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只是笑道:“二小姐,老太太这会儿怕是等得急了。”
“是,妈妈说得是……”于清瑶淡淡应着,似乎是想走快些,可是才走了两步,就扶住雪儿一阵猛咳。
那许婆子耐着xing子,看她咳得好似肺也要跳出来似的难受,倒也不好催促了。
好不容易缓了缓,于清瑶才哑着嗓子道:“许妈妈前面带路吧,我在后面走快些就是。”
许婆子想想,便应了一声,先往前面走去。雪儿扶着于清瑶,忍不住悄声问道:“小姐,你还有哪里难受啊?是不是今天陪着叶家的两位小姐,又着凉了?!”
看着那点灯光远了些,于清瑶才笑着摇了摇头。扶着雪儿慢慢跟了过去。如果她想得不错得话,这许婆子jiāo了差事,一定会和身边的人报怨。只怕不用到明个早上,二小姐自大病后身子越来越弱的传言就会传遍整个侯府了。在那之后,怕是与侯府相邻的几户权贵之家的下人间也会多多少少听到。病弱,怯懦,她这个安远侯府的庶出小姐,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名声了。而那个人,这辈子最不耐烦的就是病美人——女人装装娇弱是qíng趣,可要是整天咳个血,喝个药,闹得一身药味有什么意思——更何况,她从来都不是美人呢!
虽然夜深了,可慈萱堂的院中却并不昏暗,廊下仍挑着银红色的宫纱八角灯,柔和的光线,映得在门外侍侯的小丫头也面带绯红,一团喜气。
眼角瞥过那灯,于清瑶垂下眼帘,在屋里有丫鬟笑着挑开正房的竹帘时,缓步而入。
才进得门,就听到有人在说:“二弟,你要节哀啊!我知你同弟妹夫妻恩爱,感qíng甚笃,可这样的事,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于清瑶眉心一跳,忍不住抬起头来望了过去。这会儿,田氏并没有坐在正房外面的厅里,厅上的椅上,只坐了三个男人。其中之一,正是今天才遭了丧妻之痛的二哥于子怀。
坐在他身旁的男人,正附和着说:“正是这个理,前些天,我还隐约听盈娘说过二嫂自生产之后就一直心qíngyīn郁,想来,也是为着这个原因,她才……”这男人无论是说的话,还是脸上表qíng,都显得很随便,如果用粗鲁点的形容,就是是有些大大咧咧。就因为他一惯如此行事,于清瑶曾经以为这个三哥是个没半分心机的粗人。可是在那个梦里,她才发觉自己从来都没有认清过这个名铁字重山的三哥。
至于,刚刚说过话,此刻却目不转睛地望着于铮的男人,正是现任安乐侯,名锋字千韧。做了近十年的侯爷,唯一的建树大概就是把亲妹子于清琼嫁入了恭成王府。除此之外,再没有做过任何值得称道的事。
如果单看表面,于千韧是那种古板守礼,整日里把伦理道德挂在嘴边的君子。可现在于清瑶却只觉得讽刺。这样一副正经人的嘴脸,可暗地里却到底做了多少坏事?又有多少无法压抑的yù望,才能让他做出bī·jian弟媳,害出人命的勾当?!
压下心中激dàng,于清瑶掩住胸口,小心地掩饰起那一丝怨愤。不知道事qíng的真相,究竟有几人知晓,可是她很清楚,如果她一不小心说透了嘴或是让大哥看出些许端倪,那她很可能就是下一个叶白霜。
缓步上前,一一施礼,虽都是她的兄长,可于清瑶却不敢有半分失礼之处。此刻于子怀心事重重,只是看着她淡淡点了点头。而于千韧不知在想什么,根本连头都没有抬。只有于重山,笑着挥了挥手,“自家兄妹,何况总是那么多礼!娘她们在里屋,你自己进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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