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和寐喜一道随着侍儿去自己的厢房,哪吒在身后大声道,“等我用完膳就找你们玩儿!”
“你要在这住几日?”回房后寐喜道。
苏苏抱着尾巴窝在他膝上,有一搭没一搭道,“大概就住个十日,且当是来休息的吧。”大概是哪吒看着她的眼神,突然让她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也是一般被所有人隔离在外的孤独。
寐喜摸着小狐的背,“也好。”
“不过这几日府中会有大事发生,如果可以,我们还是尽早出去,省的遭池鱼之殃。”
“你是说今日被哪吒打死的那条白龙吧。”
苏苏“嗯”了一声,那可是东海龙王之子,可惜偏偏遇上哪吒这杀神,只能自认倒霉。
寐喜往后一倒,仰躺在chuáng榻上,双手撑在脑后,“也行,就算是走不脱,当看热闹也好。”
苏苏“唔”了声,慢腾腾的从他膝上爬起,踩着狐步走到他胸前,趴下团好。
“啧!大娘,你好重啊,快被你压岔气了。”胸前压着苏苏这块大石,少年咕哝着抱怨道。手却是轻轻将她快滑下来的后腿托回去,盘稳了。
苏苏连个眼皮都不施舍,将脑袋埋入毛茸茸的尾巴中,睡觉。
他摸摸她垂下来的耳朵,低嗤一声,也跟着闭上眼小憩……
当哪吒兴冲冲的跑来时便看见这一人一狐双双安静的睡着,少年的手按在狐身,下意识的护着它不掉下来,那白狐没心没肺的睡得四脚朝天,时不时伸出爪子不耐的挠挠拦在腰间的大掌上……
哪吒犹豫了片刻,重新阖上门。
这温qíng脉脉的一幕令他有点羡慕了啊。
小童摸摸右腕的乾坤圈,若是……若是以后还是找不到愿意陪他的同伴的话,至少还有乾坤圈会陪着他。
夜凉如水,此刻大难已悄无声息的笼罩在李府上空。
李靖深夜归来,卸下盔甲后却不像往日那般回屋歇息,他坐在后堂,忧思这商汤天下。今日听闻那妖女原来竟到了这南广郡,传令兵已经火速去朝歌报信了,不知今后还会掀起什么风làng来……
“大人!”思虑间,却闻军政官匆忙进来,“外有故人敖光急见——”
此刻哪吒正在后园的海棠轩努力将龙筋打成一条龙筋绦,才打了一半,突然听见李靖在门外大声叫唤。
“爹爹找我有何事?”
李靖面色却是极为难看,冷硬道,“哪吒,你在这做什么?”
哪吒顿时献宝的跑回屋内将打了一半的龙筋绦捧出来,“爹爹,今日我在关外洗浴时突然从海里跳出一只夜叉还有一条白龙,孩儿又没惹他们,他们却百般挑衅,孩儿就用乾坤圈把他们打死 ,顺便抽了那条龙的龙筋,呐,就是这条,在此想连夜打出一条龙筋绦,给爹爹束甲!”
李靖盯着哪吒举到他面前的龙筋,张口结舌,半天,手指抖抖抖地指着他,“你……你,你,你这孽子……”
顿时悲从中来,之前被昔日故友东海龙王敖光一顿斥骂,说是哪吒杀了龙王三太子,他如何也不敢相信,匆匆来找三子对质,谁料……
哪吒原想讨父亲的欢心,却被狠狠斥骂,不由委屈万分。
李靖大声喝道,“孽子!你这次惹下无涯之祸!快随我去见你伯父,向他请罪!”
但请罪又有何用?大错已成,更何况他还抽了龙三太子的龙筋,教龙王qíng何以堪。
苏苏原是好梦正酣,深更半夜的,却听见外头吵吵嚷嚷,而后一道愤恨的龙吟当空炸响——
“李靖!你生出这等恶子!吾子敖丙乃是正神,夜叉李艮亦是御笔点差,岂得你父子无故擅行打死!我明日奏上天帝,问你的师父要你!”
余音绕梁,震耳yù聋。
苏苏拉着寐喜出去看个究竟,远远便听见李靖怒道,“我李靖求仙未成,谁知竟生下这样的好儿子,惹此灭门之祸!龙王乃是施雨正神,明日天帝准奏施行,我与你母亲三日内俱为刀下之鬼!”
殷氏也泪如雨下,指着哪吒道,“我怀你三年零六个月,方才生你,不知受了多少苦楚。谁知竟生得你这灭门绝户之祸根也!”
苏苏蹙起眉,这话对于一个才刚刚七岁,尚还不通世故的小童而言,也太过薄qíng残酷了吧。
哪吒忽然转头,视线远远与他们对上。她吓了一跳,那哪吒便已朝着父母双膝跪下,“爹爹,娘亲,今日大祸乃是孩儿一人所为,一人做事一人当,孩儿岂敢连累父母?我天亮就回乾元山去寻我师傅太乙真人,他必有主意。”
这一夜分外难挨,天刚一擦亮,哪吒便寻了苏苏和寐喜一道去乾元山。
苏苏汗了下,“那不是你师傅太乙真人的据地,别忘了我和寐喜是妖,你带我们去寻你师傅莫不是想让他收了我们。”
“你们只要在乾元山下等我就好,不用陪我上山寻师傅。”哪吒拉着她的手,他只是希望能有人陪他走这一路,便也再无其他。
掌心的小手有些紧张的微僵,苏苏看着他,再如何qiáng大,他也不过是个七岁小童,生平第一次闯下这滔天大祸,原著中的他被父母舍弃,独自一人辗转求助,那时的他,心中不知是何等滋味。而今他却yīn差阳错的遇见了他们,能多个人陪伴在此刻的他身边……
寐喜倒也不置可否。
三人出府后,哪吒抓一把土,当空一洒,原地便寂然无影。
土遁的速度倒是极快,等到了乾元山下,苏苏和寐喜便留下来,哪吒径自上山到了金光dòng寻太乙真人。
寐喜放下怀中的小狐。下了地后,苏苏便舒展了身型,蹦跶一会活络下身子。
“苏苏,你想摊入这趟浑水吗?”
她这次踌躇了下,“我还没想好……”
“也罢,”寐喜道,“看哪吒的法力高qiáng,若是能笼络,日后会是个qiáng大的助力,就算无法成功,能少一个qiáng大的敌手也不错。”
苏苏点头,日后哪吒会是封神之战中周方国那一派的主力之一,现在她还没有选好队。虽然她知道,这场战争最后的胜利者属于周,但周有姜尚,她思及此……若要她拜在姜尚摩下效命于他,先不提她是否能放下心中的芥蒂,光是姜尚一系参与战争的将领皆是从玉虚宫出来的弟子,包括哪吒的师傅,皆是源自玉虚十二仙,十几年前那场血战,玉虚宫不可能忘,若她没事跑到这玉虚宫大队去,只能说自寻死路……
而且,帝辛与她也相识多年,若要她反面相向诛杀小受,她只怕做不到。
无怪乎妲己被屡屡写成是反派,实在是因为她压根就不可能做上正派。
“我去散个心,一刻后就回。”苏苏烦躁的撒开步子一路奔跑,银色的狐身如闪电般,在树丛间穿梭。
落叶的沙沙声婆娑的响起……
苏苏仰着头,迎着氤氲着薄薄晨光的朝日,鼻间盈着清新的青糙香……
若是单纯的做一只野狐,每日驰骋在山林也是件幸福的事吧。
落叶的婆娑声倏地凌乱了起来。
有人?
苏苏在奔跑中快速转换路线,准备回寐喜身边示警,眼尾却见有一截翡翠色的纱衣闪过,这熟悉到令她有些心惊的颜色,不由教她愣了一下,一时竟不知是该走该留。
“苏苏……”
那人就在她身后,用着曾经令她心跳如今却让她痛恨的清冷声音低低唤着她的名。
“苏苏。”
哪吒闹海(三)
哪吒闹海(三)
如花美眷,怎敌他,似水流年……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qíng况下遇见他,措手不及,各种感qíng涌上心头,jiāo杂成一片。
“苏苏……”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淡淡的道,“请你,别再这样叫我了。”
他便没有再叫,却也没有走开。只是静静的站在她身后。
她对着眼前这轮橘红色的朝阳,思绪空白起来,发现自己与他,经过了这么多年,已经没有什么话题可说了。
当年的秉烛夜谈,当年的倾心相许,当年的月下之舞,当年的相守以诺,终成过往。
他们各自在一方围城,她曾经想走进去,他却迟迟没有走出来。
“你还好吗。”
良久,他道。
“我很好。”她言简意赅。原本可以很好,但为何要让她记起他。
她不好,恢复了记忆之后,一直都不好。胸口的伤已经恢复了,但是她不好,她只要一想起他……一想起这个将剑刺入她胸中的昔日恋人,几乎痛的无法呼吸。
他道,“我……”
“你来做什么。”听到这边的动静,寐喜匆匆赶来。
苏苏怔怔抬起眼看他,琥珀色的眼眸波光点点,像是快要碎裂的水晶。
寐喜单手将她抱在怀中,轻声道,“苏苏,你怎么了?他有没有伤你。”
心中的怨痛几乎要倾倒出来,苏苏只是摇头,“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再留在这。”
寐喜小心地抱住她,又瞥了神qíng复杂难解的姜尚一眼,转身便要走。
“申公豹已经告诉我了,我知道你的记忆,”姜尚道,“……已经恢复了。”
“那又如何?”苏苏靠在寐喜的掌心,阖上眼,低声道——
“我真后悔,当初几次三番的心软,未杀了你……”我更希望,从来就没有遇见你。
话未落,一阵骤风拂过,原地便已失去了他们的踪迹。这低低的声音几乎被风chuī散,但依然固执的传入姜尚耳中。
他的动作有瞬间僵硬,而后垂下眼,良久,对着空无一人的林子说,“……我知道。”
有人说,时间可以治愈伤口。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管接触多少人,不管如何改变环境心境,伤口却依然还是那般鲜明。
“他说你恢复了记忆,是什么记忆?”寐喜俯首看向她。
“原本,被我舍弃的记忆。”原本,她想丢掉的记忆。
她想她永远都找不到一个答案,明明那时候,虽然他不擅表达,但她能感受到,他是把她捧在手心中,是那样的宠爱……
她是真的有想过要与他白首的……为什么到最后,他却又将彼此的信任抹杀,竟会狠心地刺她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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