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苏宝儿噘嘴。
房内本就静,经窗外这一番哗啦啦的雨声一盖,更是静得没有一丝音儿。
“商少爷等了我一天?”苏倾池开口打破静寂。
商承德一笑,“倾池莫不是忘了与我的约定?”
苏倾池哑口,商承德替他掖了掖被角,神色柔和,“也怪我今日来得晚了,若不是如此,你也不至淋这一场雨。”
商承德这一番话竟将一切都揽了去,倒将苏倾池的失约之责撇得gān净。
苏倾池此时难免有些过意不去,他看了眼对方身上的湿衣,“你也淋了雨,不若脱下身上的衣物,我让小宝儿给你找一套gān净衣裳换上。”
商承德面上一喜,“不用了,本就没淋多少雨,这衣服也gān得差不多了。”
苏倾池语气淡淡,“商少爷既是嫌弃,苏某不提便是了。”
商承德一愣,“这……”
虽相处时日不长,他对苏倾池的xing子也知晓一二。
一笑便道,“那便劳烦了。”
商承德换了衣裳,绿府绸缎袍子,外头套了一件银底考绸马褂,脚下一双宝蓝缎面方头鞋。
这一副行头,倒愈发显得丰神俊朗。
苏宝儿拿了两人的湿衣服下楼烘烤,房内便只剩下商承德与苏倾池两人。
外边的雨已停了,此时隐约听得几声铜锣,一慢一快,连续三下。
“竟打起了落更,这般yīn沉天色看不出来,原来已戌时了。”苏倾池看着窗外,转头对商承德道,“怕是再不回去,这路就不好走了。”
商承德犹豫片刻,却道,“再过会儿。”
他这般说,苏倾池倒不好说什么了,只看了他一眼,“城门怕是已经关了。”
商承德一窒,他何曾不知道城门已关,这城门向夕即闭,早在苏倾池回来之时已经关上了,如今看来,怕只能投宿客栈了。
外边残月如勾,又被yīn云隐去一些边角,如今只剩细细一道。
房内光线昏暗,苏倾池披衣下chuáng,取了火镰火石,轻一击打,又以火绒引燃,点了蜡烛。
铜质的烛台造型纤巧,烛台之上镂空雕刻着一圈卷曲花纹。
苏倾池将烛台拿到靠近chuáng头的几案之上,背对着商承德道,“今晚,便住下吧。”
商承德一愣,待反应过来,下意识便看了眼苏倾池的chuáng榻。
苏倾池的chuáng并不多大。
一张月dòng式门罩架子chuáng,chuáng架前方留出一扇圆形的月dòng门,四周皆以雕花装饰,chuáng铺顶架和chuáng板边缘皆有通透矮栏。月白chuáng帐,银丝锦被,chuáng幔垂泻,流苏dàng漾,整洁gān净,便是苏倾池方才在上面躺过,此时也不见一丝凌乱。
想到与苏倾池同塌而眠,商承德莫名而来的口gān舌燥,“这……”
苏倾池却是不知他心里所想。
恰此时苏宝儿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哥,洗脸。”
苏倾池收了火镰火石,转身对他道,“如今城门已关,这种天怕是客栈也不好找,商少爷今晚便在这里留宿一夜,你待会睡我房里。”
苏宝儿素来想与他哥亲近,此时听说可以睡他哥房里,自然欣喜。
商承德这才明白苏倾池的意思是让他睡苏宝儿房里。
说不清道不明,一丝失落涌上心头。
第12章 青梅几颗
后边几天,又淅淅沥沥下了几天雨,却没了那日的张狂,显得柔qíng似水。
第五日清晨终于云消雨霁,满目晴好。
天色一片透蓝,gān净得瞧不见一丝杂色,便是那云层也薄如烟雾,丝丝缕缕,缱缱绻绻。
白墙青瓦的胡同曲折深邃,经一夜雨水洗刷的青石板铺地随处可见浅浅的小水滩。
雨后这般骄阳似水,竟掩了往日的燥热。
云淡风清,这等惬意如秋的天气在炎炎夏日实在难得。
雕梁厢房之内敞着小窗,窗外凉风习习,这般光景若不和衣小憩一番,实在对不住这般惬意,若是往日,苏倾池定要倚在竹榻上赖上一赖,但是今日,他却起得极早。
用青盐漱了口,简单梳洗一番,苏倾池已卷起袖子开始忙碌。
苏宝儿打着呵欠进来的时候,苏倾池正坐在圆墩之上,面前的雕花圆台上摆着一个酱色坛子。
“哥,你怎么……”话未说完,又一个呵欠,“起这么早啊。”
苏倾池没理睬他,正拿着一根细长竹签在坛子里忙活。
“咦?什么东西,这么香。”苏宝儿揉了眼睛,鼻子一动。
苏倾池一笑,挑了个什么圆圆的东西出来,两根手指拈着塞进苏宝儿口中,“尝尝如何。”
入口一阵清香,甘甜中透着酸,慡脆可口得很。
苏宝儿一下子来了jīng神,“好吃,哥,你刚才给我吃的什么?真甜。”
苏倾池显然是极满意的,挑了竹签儿,又拈了一颗给他。
苏宝儿接过,这才看清,原来竟是一颗腌制的青梅。
那青梅已去了核,薄薄的一层浅青果皮,似乎可以清晰地看到果皮下的淡huáng色的果ròu,这青梅经过腌制,本就光泽的果皮此时愈发显得清透,远远看去,竟如同翠绿的琉璃珠子一般,模样异常喜人。
这腌青梅的滋味,苏宝儿方才尝过,味甘、ròu脆、汁酸,实在馋人。
苏宝儿还要,苏倾池却是不给了,“再过两天,现在还不到时候。”
说着,又将坛子封好,放到了chuáng头的yīn凉处。
苏宝儿觉得遗憾,用舌头将嘴里的残留的滋味又细细吮了一遍,砸吧了两下嘴。
“哥,你什么时候弄的,我怎么不晓得?”
那青梅虽可口,但因为腌的时日不够,苏倾池方才尝了几颗就觉得嗓子微微发涩,倒了杯凉茶润了润嗓子,他道,“小满之前取的梅子,腌了也有些时日了。”
苏宝儿看到那边还有一个坛子,便问,“哥,那坛里边是什么?”
“醉杨梅,如今封存了大概有两月时间,既有酒,滋味自然是愈久愈好,待到冬日,喝上一杯两杯驱驱寒气,暖暖身子最好不过了。”
苏宝儿听得有滋有味,心痒难当。
苏倾池眼角斜过来,“那梅烧酒闻着香,酒味却浓烈异常,怕是一口,你就得栽倒在地。”
苏宝儿噘着嘴,心有不甘,嘴里嘀咕了两句就不再说了。
“你过来有事?”苏倾池这一说,苏宝儿倒想起自己来的原因了,“险些忘了,哥,商少爷那身衣服早gān了,是不是得给他送去?”
“送去做什么,日后他过来,你给他便是。”
“不是,哥,今天你不是要到范大人府上唱堂会么,我想反正顺路。”
苏倾池点点头,“也好,那就带上。”
沉思片刻,苏倾池又道,“你去给我找个小匣子,最好能放得下一个碟子。”
“哥,你要那个做什么用?”
苏倾池瞥了他一眼,“你管这些做什么?替我找来就是。”
苏宝儿所说的范大人,乃时任户部左侍郎的范时纪大人,其祖父是清朝初年的名臣范文程。
范文程是北宋名相范仲淹的第十七世孙,他一生经历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康熙四个朝代,为官40余年,官至大学士、议政大臣、少保兼太子太保、太傅兼太子太师,乃清朝蓍名开国元勋。
这位范大人年事已高,并不喜喧闹,故而此次堂会并未耽误多长时间,早早便散了。
马车一路颠dàng,苏宝儿早待得不耐,找了空溜下去四处逛dàng去了。
苏倾池早些时候便打发了随行的伶人和小厮回去,自己独自一人去了商府。
这商府苏倾池先前来过,路自然也是认得的,走了约莫一炷香,便瞧见了那朱漆的门以及门前两座石狮。
shòu面门钹威严有势。
苏倾池抬起拉手轻扣了两下,片刻便有人开了门,正是商府的管家。
管家上下打量了一下苏倾池,立刻认出他来,随即脸上堆笑,“原来是苏老板,您有事?”
苏倾池将手中商承德的衣物jiāo给管家,“这是你们大少爷落在chūn沁园的,劳烦管家替在下……”
话未说完,管家手上的衣物已被人接了过去。
“我大哥的衣服,怎么在你那儿?”
苏倾池觉得这声音陌生得紧,不由得转身。
来人是个年经俊美的男子,一袭月白底实地纱褂,外套一件金线滚边的银白锦绸马褂。
一双细长凤眸含笑,俊挺鼻梁,轻薄嘴唇,好一个风流倜傥的俊公子。
若是旁人,怕早在此人“深qíng”的目光中软了身躯,失了神魂。
可惜,苏倾池一见他,眉头便不着痕迹地皱了一皱。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日隔着轿子,以一柄金丝扇柄轻薄于他的锦衣男子。
“苏某还有些事,就此告辞。”苏倾池转身便走人。
“哎~”商承俊双臂一张,挡在苏倾池跟前。
苏倾池走的快,险些撞进他怀里,一时气愤难当,语气不免冷淡,“不知三少爷还有何事?”
商家三少爷的风流“美名”早已传遍京城,眼前这人既称商承德为大哥,不是商家三少爷是谁?
商承俊手中洒金檀香山唰地展开,镂空边骨轻摇,顿时满鼻的异香。
苏倾池撇开头,方才只闻了两下,便觉身子发虚,气息紊乱,再待下去怕是不妙,他瞪了商承俊一眼,未曾想到这人竟如此荒yín大胆。
商承俊嘴角笑意更甚,忽而伸手揽住苏倾池的腰,捏了一把,“苏老板这般面色绯红,怕不是热着了吧?不若到府内歇息片刻,苏老板这样矜贵之人,商某定当仔细伺候。”
“不劳三少爷大驾。”
苏倾池避开对方不规矩的手,冷了脸色,“告辞。”
商承俊岂容美色从口边溜过,当即张开手臂挡着苏倾池的去路,“哎~别急着走啊。”
“三少爷还是让开为好。”
“我若不让呢?”
“那休怪苏某无礼。”
“我倒想看看苏老板怎么个无礼法?”说话间竟不断用檀香扇轻薄苏倾池。
两人这般,在外人看来倒似当众打qíng骂俏。
“三弟。”
两人未觉,身旁竟出现一人一马,男子一身酱色宁绸袍子,石青马褂,脚下一双鹿皮快靴,生得相貌堂堂,英俊非凡,身边一匹高大的骏马,浑身漆黑,只额间四蹄露白,竟是一匹汗血宝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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