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尾一处僻静的四合院儿,院门轻掩,显然院主人并未出门。
商承德在院门处站定,握着两手呵气搓了搓,跺了几下脚抖掉身上的落雪,随后推门而入,“倾池……”
院子中央,藤萝掩映处,立着一个白衣男子,手持翠竹扫帚,正轻缓地扫着地面积雪,细碎竹枝与青石板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翠竹沾着点点白雪,青石板映着貂裘白袍,恍若谪仙。
那人闻声缓缓转身,嘴边噙着一抹笑意,声音清润入耳,“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yù雪,能饮一杯无?”
小巧的花盆暖炉在架子上噼啪作响,火红的炭火映得在座几人面颊绯红。
如果不算上突然出现的商承恩的话,这里其实没什么外人,几人盘腿围坐在矮桌前,矮桌四沿有暖被,矮桌是特别找能工巧匠打制的,桌中央有圆dòng,恰巧可以放下一个暖炉,桌底暖气积聚,桌上架着铜盘,铜盘正中摆着一个纤细的白瓷壶,袅袅溢着酒香,淡雅醇香。
苏倾池畏寒,但凡有条件允许,他便不会亏待自己,于是这也让在座的其余三位讨了便宜。
小室之内,并没有一丝寒气,jīng巧熏炉香雾丝丝缕缕,在房内肆意缱绻缠绕,满室暖香缭绕,醉人得紧。
商承恩之前虽只来过这里一次,甚至只在院门口站了半炷香,对这股暗香却也再熟悉不过,每日他哥从外边回府,衣衫之上总带着几缕这种不同于脂粉味的清雅香气。
屋子里没人说话,各自端着面前的茶杯,低头嘬饮。
商承德咳嗽一声,他也未想到半路上会遇到商承恩,更让他惊讶的是,他竟主动要求同他们一道。
也罢,先前兄弟俩闹得不愉快,他既知错,这次全当带他来给苏倾池赔罪,于是这才有了现在四人同桌的qíng形。
“倾池,嗯,上次……”商承德在脑子里思考,如何将话说得委婉些。
“上次是我鲁莽了。”商承恩倒主动开了口。
苏倾池神色不动,恍若未闻,依旧一手端着茶杯,细细chuī饮。
商承德知道苏倾池的脾气,便握住他的手,“倾池,承恩既已认错,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他?”
苏倾池垂着眼眸斜了他一眼,商承德心里一dàng,握紧了他的手又道,“不管怎样,上次错全在承恩身上,今日不用你说,我也要同你一起灌他个烂醉。”
“我哪儿敢记商家二少的仇啊。”苏倾池抽了手,语气酸酸。
商承德瞧着苏倾池轻撇的薄唇,便忍不住伸手在他嘴角轻捏了一把,“你呀。”
苏宝儿看得险些掉了下巴。
商承恩将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眉头不自觉地蹙了一蹙,不过很快便淹没在他那张冷脸之下,瞧不出个表qíng。
苏倾池瞥了他一眼,心底冷哼。那日发生的事,他并没有同商承德说实话,商承德至今以为那日两人发生了误会,商承恩一时恼怒,动手伤了他,却不知当时他嘴角挂着血丝是因为商承恩qiáng吻他之时,他咬破了对方的舌头。
若是让商承德知道他二弟做出的事来,怕不只是那一拳的问题。
苏倾池从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如今即便看在商承德的面上没有与商承恩计较那许多,但这不代表他不记仇,若是真如此,他也不会松口让苏宝儿同商承恩习武。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两人视线相触,各自移开,表面风平làng静,暗地里làngcháo汹涌。
三人早些时候已经吃了饭,如今并不多饿,然苏倾池布了菜,倒了酒之后,三人还是配合地陪他用了些。没有玉盘珍馐,都是些寻常菜色,现摘现炒,放眼望去,除了一盘咸ròu,便是青菜豆腐,还有一盘腌制的辣白菜,其余的便是七八碟蘸酱。
商承恩显然看不惯这些菜食,皱眉望了苏倾池一眼。
没片刻,桌中央的小花炉便被撤下去,换了烧得噼啪作响的大铜炉,烧得火燎燎的,架上一个平底铁锅,锅底浓汤滚烫沸腾,红火的辣椒、脆嫩的姜片、翠白的葱段伴着热汤翻滚,锅底还有炖得骨ròu苏软的猪骨,热乎乎的ròu香扑面而至,便是早已吃得肚儿滚圆的苏宝儿,此时也禁不住口水直流。
“猴急什么,把那几盆ròu片生菜拿来。”苏倾池伸手打掉苏宝儿的猴爪儿。
苏宝儿拖着口水,一溜烟跑了出去,再进屋就打了个寒颤,跺着脚,急吼吼地甩了鞋,穿着袜子钻进桌肚里取暖,“娘啊,外边就更冰窖似的,才出去那一会儿功夫,我的耳朵就要冻掉了。”
苏倾池伸手将切得薄如蝉翼的羊ròu片放进涮锅,轻薄透明的ròu片进去撩了一圈,上来已是沾着红油的诱人模样,苏倾池早些时候便饿了,自然不管别人,自己先吃了再说。
苏宝儿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和商承德对视一眼,火急火燎地撩了筷子就加入争斗,一时,浓香四溢,可劲儿地往鼻子里钻,没命地勾着肚里的馋虫。
商承恩看了眼跟苏宝儿争抢ròu片的笑得欢快的商承德,嘴角勾了一下,扫了眼苏倾池,唇边难得的弧度又抿了下来。
苏倾池对他挑了一下眉,正待此时,商承德给他夹了一块ròu片,沾了酱递到他嘴边。
苏倾池一笑,就着他的筷子张口吃下。
明明天生薄幸的嘴唇,此时却如此诱人,商承德不禁看得痴迷。
商承恩的眉头难以自制地拧了一下,换来苏倾池一道穿透人心的凌厉视线。
原来如此。
一顿饭,除却商承恩,其余三人皆吃得舒心,苏宝儿一边chuī着嘴巴喊辣,又一边拼命往嘴里塞滚ròu片,吃得满嘴辣油,大声呼慡,许是高兴,商承德便也不再拘泥礼仪形象,吃得豪迈。
饭后,苏宝儿便嚎叫着肚子疼,看样子是吃撑着了,被苏倾池赶出去消食去了。
房里只剩三人,商承德起先还能在两人之间牵话搭桥,后来就有些坐不住,前些天商行杂七杂八的琐事一堆,他没能抽出空来和苏倾池亲近,今日难得有一个闲天,原想能和苏倾池好好亲昵一番,没想却冒出个商承恩,偏又这个二弟不是个会瞧眼色的,此时却难了他了。
“咳,那个,承恩,你下午还有事吧?”话已至此,想来他该明白了。
未想商承恩却道,“我下午并无要事。”
“对了,你不是说订了一副马鞍,今日该去取了吧。”
“无妨,明日再去也不迟。”
商承德从来没觉得这个二弟如此难缠过,想了想又要说话,商承恩却转过眼来,“我怎么觉得大哥是想赶我走?”
“岂会,呵呵。”商承德暗中苦笑,暗中紧握住苏倾池的手,摩挲。
苏倾池瞧了两人一眼,起身掸了掸衣袍,“我看你们谈得甚欢,便不在这儿打搅了,今日起得早了,身子有些乏,失陪。”
“倾池……”商承德在心底叫苦,他与商承恩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哪来的话要说。
见苏倾池当真掀帘子出了门,商承德便也顾不得什么,起身便要追出去。
“大哥,你坐下,我有话同你说。”
商承德本想说有话日后再说不迟,回头见商承恩神色严肃,又瞧了眼轻微dàng漾的珠帘,最终坐了下来,“你说罢。”
第24章 食色
好不容易摆脱了邱仲文的纠缠,虽闹得不欢而散,却得了个清闲。
一袭狐白裘袍,衬得商承俊俊逸非凡,一双尝尽天下美男滋味的薄唇此时微微扬着一个弧度。
早些时候不得空,却听得chūn袖堂来了位绝色公子,只弹琴弄曲儿,一直未破身,原先只卖艺,如今却放了话,冬至这日如寻得有缘人,千金便可与他一夜贪欢。
开口便要千金,怕不是寻常货色,清高也好,冷艳也罢,只要身子伺候得他舒坦,千金又算得了什么?想那京城名旦苏老板,千金只可博他一笑。
比起那等不食人间烟火,看的得碰不得之人,这chūn袖堂新来的相公怕更能让自己慡快。
商承俊唇边笑容愈发邪魅,抖了抖袍子,大步向那chūn袖堂走去。
纸扇轻摇,香几小熏炉,摇曳翠珠帘,轻吟小调入耳,实在dàng人心魄。
商承俊半眯着眼眸,隔着珠帘打量面前的男子,对方面掩轻纱,并不能瞧见长相,然,但凭借轻纱之下尖细的下巴,面纱之上细长的眼眸,此人姿色可见一斑。
商承俊早已坐得不耐,挥退了一旁的小僮,笑道,“青瑶公子如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隐约可知对方唇角微翘,却不见回答。
商承俊眉稍微挑,只听得珠帘脆响,对方已拨开珠帘现了身。
瘦腰窄臀,柔荑纤手,拂面异香,光是这般,便叫商承俊身下一紧,手臂穿过对方纤腰,轻轻一带,对方纤柔暖驱已入怀。
商承俊嘴角一扬,调笑道,“美人可不轻呐。”
双手已不规矩地伸入对方衣袍之内摩挲,片刻已滑至对方腿间,动作愈发下流,待触得几点粘腻,商承俊形容放肆,轻笑道,“看来青瑶已恭候多时了。”
纤细柔手缓缓抬起,“青瑶已恭候三月之久,三少爷让青瑶好等,你说是不是啊,小毒蛇?”
轻纱落地。
商承俊唇边笑容寸寸僵硬。
商承德从屋里走出来,外边漫天鹅毛,下得极大,院子里才被那人扫净,如今又是一片素装密裹。
转头,那人正在不远处的檐廊下,修身玉立,神色清绝,望见他,对他遥遥一笑。
那样单薄的身子,如何消受得起这寒冬冰雪,商承德只觉得心里一疼。
正yù解了衣裳,踏雪过去给那人披上,院门这时候忽而打开,顿时寒风满院,半空轻雪被chuī得乱舞飞扬,一个紫色裘袍的男子进来,吱呀关了院门,动作行云流水,瞧见檐廊下立着的苏倾池,脸上就笑开了,三步并作两步,张开双臂飞扑过去,“倾池大美人。”
满身寒气,激得苏倾池一个寒颤,不由瞪了他一眼。
花景昭搂得美人在怀,笑得日月无光,抱着苏倾池摇摇晃晃,对着苏倾池皱了下鼻子,“几天没见,你可想死我了,来,为夫香一个。”说罢对着苏倾池的嘴就要亲上去。
香是没偷着,倒挨了一巴掌,花景昭非但没气,反倒哈哈大笑起来,“好些日子没被你打了,心肝儿都想得疼了。”
苏倾池二话没说,一脚踹过去。花景昭夸张地飞出去,跌坐到雪地里,龇牙咧嘴哀嚎一通之后,忽而一脸严肃,“命根子cha地里拔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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