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宝儿眼睛立刻红了一圈,捂着嘴不讲话。
鲁庸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咳嗽一声,摆摆手,“罢,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哈哈。”
苏倾池瞪了苏宝儿一眼,对鲁庸笑道,“让鲁大人见笑了。”
鲁庸摆手,面上虽不计较,心里却一阵不快。
一旁的苏宝儿趁人不注意,偷偷对苏倾池吐了下舌头。
“不知鲁大人想听什么戏?倾池……”苏倾池将视线从苏宝儿身上移回来,转了话锋。
鲁庸伸手止了苏倾池的话,“苏老板身子不适,在这里陪本官说说话便可。”
苏倾池哪里不知道鲁庸心里的鬼心思,只是面上含笑,在鲁庸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
苏倾池端了茶杯,手指摩挲了一下杯壁,抬眼看了鲁庸一眼,笑得媚意横生,“鲁大人这里,每一件可都不是俗物。”
鲁庸看得心里直痒,听得苏倾池这么一提醒,他立刻起身道,“前些日子有人送本官一样好物,让苏老板瞧瞧,管家。”
“是。”管家退下,出来时,手上捧着一个紫檀木的匣子。
鲁庸接过,瞧了苏倾池一眼,笑着将匣子缓缓打开,递至苏倾池面前,“苏老板。”
苏倾池放了茶杯,瞥了那匣子一眼,只见那huáng色绸缎之上,放着一枚羊脂白玉,色泽柔润,只一眼,便知是件珍宝。
苏倾池点头,“是件好物。”
面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惊喜,坐下撇着杯盖,却不再看一眼。
“这……”鲁庸正想说什么,冷不防瞧见苏倾池腰间挂着的玉佩,那成色质地远不是他这块能攀比的。
鲁庸暗自思忖一番,对管家使了个眼神,管家点点头,退入幕后,再出来,手上已是一个镂空金缕匣子。
鲁庸满脸堆笑地将匣子打开,“苏老板,这件如何?”
苏倾池脸上露了笑,伸手将那玛瑙镯子拿起对着光线细瞅,竟舍不得放手。
鲁庸摸着浑圆的肚子,笑得满脸油光,“这可是先皇御赐之物,如何?”
苏倾池眼角生笑,“宝物自然是宝物,却比不得银子来得实在。”
苏倾池眼波一转,笑道,“鲁大人莫怪,倾池本就是俗人,自然比不得鲁大人这般雅量有致。”
说罢竟将那玛瑙桌子放回了金匣子。
鲁庸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挥手让管家退下。
“古有幽王千金博取美人一笑,鲁某愿效之。”鲁庸一击掌,管家已捧了一块红绸巾出来。
苏倾池心里暗自冷笑,怪不得名庸,果然庸才。
不爱江山爱美人,嫣然一笑亡西周。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这般昏庸无道之举,竟也愿效之。
揭开红绸,里边赫然一叠银票,粗看之下,竟有千两。
“大人……”管家似是有话要说。
鲁庸抬手制止,“下去。”
“是。”管家退下。
苏倾池嘴角勾起一抹笑,“鲁大人,这是何意?”
鲁庸凑近苏倾池,俯首低语,“苏老板若愿意……这些连同那镯子,便都是苏老板的。”
说话之时,竟趁机在苏倾池腰上摸了一把。
苏倾池不着痕迹避开那猪手,笑道,“无功不受禄,这叫倾池如何消受得起。”
“莫不是苏老板嫌这些太少?”
“哪里的话,鲁大人的心意,倾池心领了,只是这些银钱,倾池不敢收,也收不得。”
苏倾池在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不瞒大人,倾池初到京城之时便得罪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张若溎张大人,鲁大人在京外为官,大概不晓得这位张大人,此人先后任兵部员外郎、兵部郎中、掌京畿道监察御史、刑部、工部右侍郎,如今又是左都御史,官位从一品,深得圣上宠信。”
见鲁庸听得微微变色,苏倾池继续说,“如今满大京城都知道我苏倾池被道台大人您请来唱堂会,想必那张大人也有所耳闻,张大人为官虽清正不阿,为人却古板,朝中几位大臣都因捧戏子,遭了他弹劾,我若真依了大人,反污了大人清白。”
鲁庸果然不说话,皱着眉坐回椅子,苏倾池又道,“鲁大人在京城停留数日之久,怕是已晓得外边关于大人的流言,倾池不是不明事理之人,道台大人几次相邀,实非倾池不愿,实在不想在大人即将离京之时将大人推知làng尖刀口之上,若是倾池今日当真留宿大人府中,岂不将那流言坐实?”
鲁庸抬头瞧向苏倾池,苏倾池嘴边含笑,带了三分媚态七分慵懒,见他面如冠玉,顾盼生姿,如斯倾城绝色,鲁庸便是花丛游历数十年,此时也只觉燥热难忍,心痒难当。
“本官府内之事,你不说,我不说,并不会有人知晓,本官只要苏老板点头。”鲁庸不顾家丁丫鬟管家在场,一把抓住苏倾池的手,将人搂进怀中。
苏倾池听着耳边粗沉如牛的气息,一皱眉,面上却是诚恳感动之态。
他两手抵在鲁庸胸前,“大人,你当真想好了?愿效仿那明末屠隆、本朝郑燮,为倾池罢去官职,日后与倾池两相厮守?若是如此,倾池便当那娈童,遭人唾骂又如何?”
鲁庸猛然停了动作,两手在苏倾池腰间留恋地摩挲,“这……”
“大人不愿?”苏倾池抓着鲁庸的衣袖,满目怆然。
鲁庸看着怀中苏倾池此般模样,只恨不得将人抱入内室chuáng榻之上一番仔细占有,只是……
“本官……”鲁庸搂住苏倾池,正要好言安抚,未想却被怀中之人狠狠推开。
“哼,早知大人这般冷qíng,倾池又何苦……哼,只当倾池瞎了眼,看错了人。”
鲁庸只贪恋苏倾池美貌,想骗了他一度chūn宵,哪里想到苏倾池竟会有如此要求。
一时,鲁庸只觉头疼难忍,偏又对苏倾池放手不甘,险些就答应于他。
好在一旁管家多次暗中提醒,他这才未被色yù迷了心窍。
鲁庸让人将银票连同先前的羊脂白玉一道用绸缎包好,亲自放进苏倾池手里,他摩挲着苏倾池的手,“不是本官不愿,实在是……”
苏倾池却不收,只甩了手冷哼,“鲁大人不必如此,倾池一介伶人担当不起。我苏倾池怎么说在这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何时凭白受过这般糟践。小宝儿,咱们走,省得在这让人笑话咱们癞蛤蟆想吃天鹅ròu,白白让人笑破肚皮!”
说罢狠狠瞪了鲁庸一眼,甩袖走人。
鲁庸瞠目结舌,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门外有家丁急急跑过来对管家耳语几句,管家面色微变,转头对鲁庸低声说了几句。
鲁庸眉头立刻紧皱,赶紧让人将那叠银票一同让人jiāo与苏倾池,“赶紧去,就说本官一点心意,苏老板务必收下,今日之事全当没发生过。”
家丁匆匆下去,院内只剩鲁庸和管家。
“大人,门外那些人分明是受了苏倾池教唆,大人就这般放过他?”
“还能如何,这些人若真闹起来,皇帝眼皮子底下,你当我们能讨得了好处?”鲁庸不甘地叹气,“罢,这人没碰着,倒惹了一身骚。”
苏倾池谢了几位汉子,随同苏宝儿入了轿。
“银子呢?”苏倾池意态慵懒地摇着扇子,嘴角微微上扬。
苏宝儿抖着那叠银票,“在呢,一张不少。”
苏倾池幽幽叹了口气,“可惜啊,那玛瑙镯子,我倒喜欢得紧。”
苏宝儿收了银票和玉佩,想到他哥之前所说之事,不由问道,“哎,哥,你说那屠隆、郑燮,都是谁啊?”
苏倾池方才费了气力,便将扇子jiāo与苏宝儿,自己靠在锦垫之上闭目养神。
“那屠隆乃明末才子,为人风流,男女不忌,后因与戏子乱来,被罢了官。”
他掩唇轻轻打了个呵欠,一向冷傲的面上带了一丝暖意,想来是得了这一千两,心qíng不错。
“郑燮是扬州八怪之一,诗书画无不称绝,一手丹青更是绝妙,他生xing风流,六十一岁辞去官职,整日与娈童相乐,虽粗茶淡饭却怡然自得。”
苏宝儿点点头,如今官吏文人富商捧戏子养娈童之风大盛,这些事他没少听过。
苏倾池单手掀了帘子,便瞧见不远处的单拱石桥,以及桥上那雕刻shòu纹的石柱。
桥下不远处,便是一座两层的楼馆,一块牌匾悬挂其上:chūn沁园。
轿子摇摇晃晃,在楼前停稳,两人这才下了轿子。
日头落山,外边已隐约可以听得几声由远及近的更声。
洗了热水澡,苏倾池终于觉得浑身透慡,擦了水,穿了衣裳,外边已有人敲门。
“苏老板,刘爷说,三日之后商家老爷做寿,让您准备准备。”老佘头隔着门房说道。
苏倾池低头扣着盘扣,瞅了眼门外,不禁心地道,“商家?哪个商家?”
老佘头笑道,“这京城还有哪个商家能请得起您呐,自然是城东头的商家。”
苏倾池手上动作缓了下来,似是在想着什么。
“跟班主说一声,晓得了。”
第7章 京城商家
这日,天气甚好,一片清透明净,只有几缕薄云,一枕清风,gān净得近乎透明。
马车车轮行在石板道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声音也是纯净得没有一丝杂音,听在耳边,实在舒服惬意得很。
这一趟上商家唱堂会,chūn沁园前前后后雇了三辆马车,最前头的马车坐着苏倾池与苏宝儿,中间那辆坐着其他随同一道唱配戏的伶人,最后一辆摆了衣、盔、杂、把四大箱行头。
苏倾池成了角儿之后便有了属于自己的私房行头,向来不与他人混用。
苏倾池半眯着眼,身体微微摇晃,似是正在小憩养神。
苏宝儿趴在车窗之上,东张西望。
清朝,戏园子一般都集中在城南头。
正阳门与永定门之间便有一座天桥,这天桥东边乃天坛,西边乃先农坛,明清两朝皇帝每年到天坛祭祀,便都经过这天桥,而这桥附近便云集了不少商贩,形成一片小闹市,民间艺人杂耍百戏也都云集于此。
而那京城富贾,商家,却是在城东头。
从城南到城东,其中必经过一条花街柳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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