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府已不如以前,尤其前些年齐家马场遭受了一场马瘟,齐家六个大马场里的近五万匹马,居然只有几千匹养在山谷里吃糙的马逃过一劫,齐家族里的叔伯来京里跟齐大将军讨主意,齐大将军把大半家财送到了叔伯手中,让他们重新再来,这时,齐家就已经完全不能与过去比了,家中吃穿用度,都需jīng打细算了。
这下,齐将军府的人散了大半,没两个月下来,剩下的人也不多了,将军府冷清了下来,齐大将军身边也就发妻带着女儿还留在他身边,替他cao持着一家了。
齐家马场这些年也是进去的银子多,出来的银子少,养的马还没肥,卖不出什么钱,加上齐家的马几乎都是卖给军州的人,齐大将军倒下后,军衙买齐家马的价格一降再降,都挣不了几个钱了,这几年的新马出来,连本都没收回来,马场是一年接一年地亏,军衙买马赊欠他们的银两也不还,马场眼看就又要倒了,齐家要散了。
齐大将军知道本家是受了他的牵累,他找上陈太妃,用旧qíngbī她给他谋个面子,也实在是被bī无奈了。
庶子还小,而他根本也上不了战场去拼功劳,也没那个机会,思来想去,他居然只有靠女儿这一途了。
其女齐留蕴一直留在家中,也早做好了一生不嫁之心,她父亲的心思她也明白了,略思索了一下,也就答应了。
她是在马场长大的,她是家中长女,因为她父亲的头一个女儿,而不是儿子,母亲在家中过的并不好,带了她回昌州老家住了几年。
她在老家过的很好,她昌州的伯公叔公还有伯伯叔叔这些人很疼爱她,亲戚们待她可亲,族中的兄弟妹们对她也很好,后来她回了京城,反倒是时不时想起她在老家的日子。
老家现在是不行了,族里的兄弟来京说起荒凉的马场,十几二十来岁马上最飒慡豪气的男儿眼睛里都有泪,齐家马场原本的六个马场现在只剩两个了,本家的很多亲戚没了养马的活,不知道以后要过什么日子,这次过年老家来的兄弟当中就有人跟她说族中的一些叔伯们打算去西边养些羊讨生活,不留在家里了。
家里太多人了,没活gān,养不起。
家里的大伯因为从军衙那讨不到钱,给家里人发不出钱来买粮买盐,说是病了。
齐留蕴听说那个在她印象当中威武高大的大伯为了讨银子,都跟人下跪了,可银子还是没讨到手。
所以过年那时,父亲把家里还留着的那一万两银子送回了本家,齐留蕴还劝了难受的母亲几句。
他们尚还可以过下去,本家的几百个人却已经过不下去,揭不开锅了。
当年祖父能在京中站稳脚跟,也是本家源源不断地给他送钱才站稳的,人不能忘恩负义。
说起来,对于父亲还记着老家这点,对其父感qíng并不深的齐留蕴对他反而多了几许感qíng,她从小就以为她父亲只是个重美色不重家的人,一连几年也不回老家一趟,只顾着在京中天天喝花酒,天天混迹于花街柳巷,她当年都想过,要不是她父亲是祖父的长子,被家族拱了出来承了祖父的位,按她父亲的能耐,哪能当得了什么大将军。
但好在他还有几分担当,齐留蕴不怕穷,怕就怕家里的人没担当。
她也不是个没担当的,所以知道宫里要选妃,选了还是当皇后的,她父亲给她谋了条路,她就去了。
哪怕只可能有一点希望,她也是去了。
不过她也没寄托什么就是,回来母亲问她成不成,她也很自觉地朝母亲摇了头。
怕是不成,那个太妃娘娘不喜欢她。
而归德侯府的那位少夫人,齐留蕴也猜不出什么特别的来,那位少夫人看着年纪小,但齐留蕴看着那位少夫人,就跟看着一座屹立了千百年不倒的山一样,她稳得让人觉得推不动她,更别说从她那张带着含蓄淡笑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了。
那是一个很贵族模样的高贵妇人,再小,那从容不迫的形态言语间比起陈太妃来也毫无逊色之处,甚至还要多几分淡定,齐留蕴这些日子得知她已是左相夫人后也毫不意外,有些人,就是站在那个高位的。
但是,这位左相夫人说来要拜访齐府,倒是出了她的意料。
齐府上下都动了起来,母亲甚至出面主持家务,让她歇着养颜,夜晚甚至过来为她挑选衣裳。
太大张旗鼓了。
这日上午人就要门来了,齐留蕴被母亲按在妆凳前梳妆,看给她拿胭脂的奶娘的手都在发抖,她笑着朝奶娘道了一句:“相夫人只是来拜访做做客,你莫要太过于紧张了,她是个和善人。”
亲自为她梳头的齐母轻拍下了她的额头,道:“你莫要嫌家中隆重,贵客降临,再隆重也不为过。”
“我没嫌。”
“蕴儿没嫌。”她奶娘为她说话,“就是怕我紧张了,夫人,我是真紧张,你说,我要是能见到大姑娘出嫁的那天,那该有多好?”
齐留蕴望了她一眼。
齐母低头,看了娇俏的女儿一眼,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女儿不嫁,也是有她纵着的原因,她就一个亲生女儿,留蕴不想嫁,她也就由着她了,左右这家里还养得起她,以后他们不在了,她老了回老家,看在将军府和她对本家的一片心意上,想来本家的人也会供着她这个姑奶奶,不会缺她那点用的。
这些年里,她对本家的相帮之心,本家的那些人受了她的好,也是知道的。
“不嫁奶娘也要陪着我。”家里人觉得人专程来府相她,她的婚事很有希望,都欣喜得很,齐留蕴要说没有不高兴那是假的,但她也怕万一人只是过来看看的,事后空欢喜一场,她就比他们冷静多了。
“陪,怎么不陪?你在哪我都陪。”齐留蕴的奶娘其实没奶过齐留蕴,她比齐母还要大上十来岁,以前是从宫里放出来的,后来入了齐府,被齐夫人带到了身边照顾大姑娘。这十来二十年下来了,她也老了,她自己没嫁过人,却是希望大姑娘能嫁人,她对于大姑娘进宫的事忧虑不已,但又一想能不能进宫又说不定,再说要是万一进了,以后他们齐家要怎么应对?这些事,齐奶娘已经开始想了,昨晚她更是彻夜未眠,这下那相夫人都要到了,她更是紧张了起来。
齐留蕴朝奶娘笑了一下。
“对,就是这样,等会对着那位侯府来的左相夫人,你也要这般笑,知道吗?”齐奶娘又说了起来。
“对了,奶娘,”齐母叫奶娘,“是一等侯的品级高,还是一品丞相的品级高?”
“夫人,论品级,当然是一等侯高,但论官级,就是一品丞相高了,侯爵王公很少有能进朝议政的。”
“那站一块比身份的时候呢?”
“回夫人,是一等侯。”
“那左相夫人可是个有福气的。”以后还是一等侯夫人。
“等会您不要跟那位左相夫人说侯府。”齐奶娘提醒她,归德侯府这些年没落了,也就这两年才重新风光起来,就不要提起人的旧事了。
“我晓得。”齐母出身不低,该知道的都知道。
“蕴儿啊……”奶娘拿出姻脂让她抿时,与她道:“等会要少说话,不要抢贵客的话头啊。”
“诶。”齐留蕴应了一声,水灵灵的双眼平静地看着奶娘。
看得出来,奶娘是紧张了,把这些她十二三岁那时才会叮嘱她的话都拿出来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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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双婉到的时候,齐将军府的大门已开,齐夫人在门边迎了她,进去没多久,齐家的大姑娘也过来了。
许双婉在大堂落坐后,发现椅子杯子这些都是新的,看来齐府为了迎她这个客人,把新家具都搬出来了。
许双婉沿路看了几眼,齐将军府看来如外面所说,也是日落西山之势了——家中府门看起来还尚可,但里头的几座房屋瓦檐已是有些陈旧了。
不过不注意看也看不出来,但许双婉掌管侯府,侯府的很多陈旧的院落小殿她都一一亲自去看过,房子是陈腐老旧还是翻新过的,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而且她知道翻新一遍房子,有多费银子和功夫。
但她进去的大堂崭新明亮,墙上挂着诸多书画,摆着几盆文竹,看起来颇为雅致。
她一落坐,齐夫人就朝她笑道:“我家将军本来也是想跟你打声招呼来的,就是他腿脚有些不便,还请宣相夫人不要见怪。”
许双婉微笑道:“能得您和您家大姑娘来迎我,已是我的福气,齐夫人莫要太过于客气了,妾身不敢当。”
“您才是客气了。”她客气,齐夫人就更客气了。
齐夫人是个五官有几分秀丽的夫人,齐大姑娘就是像了她,不过比起母亲,她的五官更多了几分jīng巧,因这份jīng巧,人比其面相就显得有点冷淡的母亲也就更冷漠了些,许双婉知道齐夫人年纪不太大,还不到四旬,她现在这样子看起来秀丽,但眉眼之间有些显老态了,头发间也有些银丝,可见她在齐府的这日子过得并不轻省。
许双婉从陈太妃那里得知,齐夫人的xing子有点“懦弱”,说是个管不住家里的,但如今亲眼一见,许双婉没从齐夫人神色当中看出“懦弱”来,倒是从这个夫人的身上看出了几分疏而有礼来。
想来她xing子不是懦弱,可能就是个不喜欢争的,抢的,跟人闹的。
这母女俩,说起来像,但也不像。
齐大姑娘的xing子看起来要比她母亲周全多了。
许双婉还没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朝门边站着的丫鬟颔首点头,像在吩咐事,果然她一进来坐下,就见丫鬟把茶奉上来了。
“我是那天见着您家大姑娘,觉得投了我的眼缘,心想着一定要上门拜访一趟,见见她,也过来见见您,给您问个好,所以这打了声招呼就过来了,有打搅之处,还请齐夫人见谅。”许双婉浅浅一笑,朝齐夫人道,又朝齐大姑娘微笑了一下。
她姿态不高,人很和善,且明眸亮齿秀美温婉,说话也让人如沐chūn风一般,很易让人心生好感,齐夫人没想真的是个和善人,看着她说话也舒服,那紧绷的心头也舒展开了一些来,“得你看重,是我家留蕴的运气,也是她的福运……”
齐夫人朝坐在旁边的女儿道:“你过来坐近点,陪娘跟宣相夫人说说话。”
既然是来相人的,就把人叫到跟前,让她好好看看。
“是,娘,宣相夫人。”齐留蕴起身过来了,朝她们这边施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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